李山怎么会想到试探呢? 他不过在极度的惊恐下试图找严骋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谁料到严骋张嘴说了谎话。 “不是试探!”李山大声反驳,“是你自己说谎。” “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了?”严骋也觉得冤枉,气不打一处来,“从头到尾,你有问过我一句?” “你觉得我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就要?” 李山才鼓起勇气对着严骋吼了两声,就被严骋更大声音反呛了回来。 他愕然睁着眼睛,嘴巴也惊讶得微微张着。 好半天才从音浪里回过神。 又废了半天劲,才捋清思绪。 “难道,难道严骋没有喜欢上别的人!” 他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严骋额头青筋暴起,脑仁突突直跳,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好惊讶的? “妈妈带你去的,对吧?”倒是严骋此刻把来龙去脉都想通了,“她还告诉你,你离开才是对我好。” 李山更惊讶了。 “你、你们母子连心!” “我他妈是太了解你个笨东西!”严骋破防,“装个反诈软件吧你!” 严骋气到暴跳如雷的样子罕见而吓人,李山生怕对方冲过来把自己撕碎吃掉,小笨狗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往靠椅里钻。 严骋在座椅上锤了一把。 已经完全能掌握李山的脑回路了。 “后来我不带你去见贺缜,是不是觉得我在乎你了?” 李山傻愣愣如实点点头。 但在看到严骋肉眼可见的黑脸之后,求生欲令他迅速改口。 “没有啊……” “严、严骋喜欢李山,李山也喜欢严骋!” 他离家出走的全部动机都来源于自己的臆想——严骋不再喜欢他,有了更门当户对的女孩子。 可要是严骋,从来都没有想过把自己丢开呢! 他误会严骋了! 李山迟缓地发现了这个惊天的秘密。 “我、我现在要回家啦。”小笨狗用笑脸掩饰自己的心虚,软着嗓子腻乎乎地叫,“严骋,快点开车,我们回家吃晚饭嘛……” 他居然想就这么把离家出走的事糊弄过去! 严骋都不知道是该夸他聪明还是骂他笨。 他小时候养过只以拆家著称的哈士奇,漂亮的很。妈妈家教很严,连狗都要守规矩。可是那只哈士奇每次都会抓坏家里的沙发,翻倒垃圾桶,吃掉厨娘新做的菜。 它知道自己错,却还是要干坏事。 犯了错就用一张傻而讨喜的脸求原谅。同面前的李山,简直一模一样。 到最后,那条蠢狗还是被忍无可忍的母亲送走了。 如今他和李山的处境又能相差多少? 李山看他有些发呆,壮着胆子凑上去,小声问:“严骋,我可以回家吗?”他其实很害怕,严骋真的生气不再要他。 严骋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这个家伙绝对会在地上打滚卖萌求原谅。 “先不回。” “带你去个地方。”严骋沉声说着。 贺缜说的对,他们骨子里是同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外界的鄙夷,长辈的阻挠,眼前的所有困境都会因他的妥协迎刃而解。 李山也绝对不会,再逃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去。 “去哪里呀?”李山天真地眨着眼睛。 严骋只觉得周身陷入漆黑的浑沌,声音仿佛从深渊中发出来。 “找到你的家人了。”他说,“带你去见妈妈。”
第51章 私欲贪婪,雏鸟归巢 “妈、妈妈?” 李山完全没有办法理解严骋的话。 什么叫做“带他去见妈妈”?是哪一个妈妈? 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在胸中燃烧,可期待了太多年的事早已在经久的失望中变成遥不可及的梦。 他早就不敢设想自己还有找到父母的一天。 那些澎湃激荡的心情和无数失落堆叠而成的恐惧交织成网,缠绕着李山,令他不知所措。 严骋早就明白如果自己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李山会有一个家——他会有一个归处,他便再也不会撇下父母逃走。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消失在严骋的视线里。 于此同时,李山甚至可以作为贺家的小少爷同他光明正大走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人嘲讽他妄图登天,就连一直期望他娶一位名门闺秀的母亲都会点头同意。 但是。 李山永远都不会找到亲生的父母了。 严骋捏着方向盘,陷入了两难的天人交战。 李山的脸被期待和焦虑涨红,可被他捏出来的手指印依旧格外清晰。 那双眼睛满怀期待的望过来,声音也颤抖着。 他小心翼翼地问:“严骋说的——是我的爸爸妈妈么?” 他轻轻的,声音放低,嗓音放软,像是怕惊了这一刻的美梦。 严骋狠下心想,已经二十年过去,李山都没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就连他也投入了大量的金钱和人力,在更广的范围内搜寻李山的血脉根源。 却都一无所获。 或许李山,根本就没有机会找到他的家。 那么就像贺缜说的——让李山成为那对夫妻的儿子。丧子的夫妻精神有了寄托,再也不用应付那些贪婪亲戚的骚扰,寻根的李山找到父母。 ——只要严骋与贺缜不出意外,他们就会永远是一对亲生母子。 可说到底。 严骋很清楚,是他自私的贪欲战胜了一切。 一个谎言,将会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弥补。 “对。”严骋仔细望着前路,根本不敢直视李山的眼睛,却还能张嘴淡然地说出胡话,“刚刚得到消息,你就离家出走了。” “要是再走丢,是不是又找不到妈妈了?” 他还叫李山分辨别人的谎言,实际上,最会骗人的就是他。 “我错了……”李山身上拦着安全带,可带子紧紧绷在胸前,他整个人都要从后座贴上来,清晰快速的心跳声像战鼓轰鸣。 “她、她……” “我妈妈……” “妈妈……” 他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有千言万语想要询问,却每个字都凝滞在舌尖无法吐出。 他想问的东西太多了,他有太多要说的话,到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阿姨是个很温柔的人,跟我妈妈一点都不一样。”他越是紧张,严骋便愈发愧疚,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做了决定,便会竭力把这个谎言维护圆满。 贺缜已经收到了消息,会配合他的演出。 就别期待的重逢陷入饱藏私欲的贪婪。 “我知道妈妈很好的。”李山红着脸,想证明自己对妈妈还有印象,他扒着严骋的座椅,唠唠叨叨地说,“妈妈会弹钢琴、会画画、不会揍我……” “爸爸也是!” 座椅被他几乎掰到后面去,严骋想告诉他这样很危险,要他坐好。 可是从镜中的倒影看见,李山抓着椅子的两只手变得青紫,可见用了极大的力道。他就知道李山是多么紧张,根本不敢开口再教育对方。 他做了错的事,严骋想。 所以他要再对李山好一些。 “严骋、严骋啊……” 等红灯的时候李山开始莫名其妙地叫他的名字,严骋柔声问:“怎么了?” “你看看我。”李山拽了拽严骋的手臂,要他回头,“你看我是不是脏兮兮,妈妈会嫌弃的,唔……怎么办呀?” 严骋勉强挤出笑容。 “不会的。”他违心宽慰,“哪有当妈妈的会嫌弃自己的儿子呢?她现在想见你想的不得了。” “那我们快走吧!”小笨狗重拾信心,尾巴晃出了残影,“绿灯了!快走!” 严骋转回去,脸色瞬间阴沉。 贺家的根基并不在本地,贺缜的姐姐更是深居简出,圈子里的人甚至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更别提这桩发生在二十年前的绑架案。 严骋从前听都没有听过。 贺缜给他的地址在市内最为繁华的地段,安保完善的洋房小区。甚至贺缜亲自给保安拨了电话他才能行驶进入。 李山已经坐回了后面,度过了初始喋喋不休的焦躁状态,他已经好久不开口说话了。 只是安静地坐着,捏着安全带的手愈抓愈紧。 “妈妈住在这里么?”李山有点疑惑,“我记得,家里是很普通的居民楼呢。” 严骋心里打了个突,他开始了用谎言弥补谎言的无尽之旅。 “这么多年,也是会搬家的吧。” “对哦。”李山迅速被说服了,他甚至眯着眼睛自嘲地笑了下,“难怪我这么多年总是找不到家呢。” “严骋,你是怎么找到妈妈的呀?”他天真地问着。 严骋心虚,却不敢有丝毫地表现。 他慢条斯理,不断填补着自己的谎言。 “有一位朋友说他家人走失了孩子——听起经历和年岁与你很像,所以就试了试,没想到——” 他话还没说完,后座的李山忽然拆了安全带猛地扑过来,搂着严骋的脖子对着脸狠狠亲了口。 “谢谢严骋!” “遇到你之后一切都变好啦!严骋是我的大福星!” 他越是这样赤诚热烈,严骋便越是愧疚。 可他也会更加不择手段地将人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是用绳索牢牢地把人捆住。 车子缓缓向内驶入,李山迫不及待地摇下车窗,整颗头都伸出去迫切地张望着。 他想要最快——最快地见到爸爸妈妈。 路上偶有车辆行人或急或缓地走过,却没有一个是他所期待的人。 终于,在肉眼可辨的尽头出现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并肩站在那,一瞧就知在等什么人。 像是冥冥中有所感应,李山倏然从窗口缩回头,又变得磕磕巴巴。 他指着前面:“妈妈……妈妈!” “对。”严骋僵硬地笑着,“是妈妈。” 至此为止,他尚不知道这出戏能否如愿完成。如果贺缜的姐姐认出李山不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办?如果李山想起了儿时的记忆又该怎么办? 可箭已在弦。 严骋素来自负傲慢。 他决定去做的事,从不会半路折返。 车子缓缓在三人面前停下,世界仿佛定格了瞬间。 面前是贺缜和一对男女,男人蓄着长发在脑后扎起,带着眼睛是一副斯文雅致的模样,他扶着已经泪眼模糊的女人梳着精致的盘发,哭得直不起身。 几个人拉扯着,女人直接扑到了车前。 严骋开门下车,回首一望,李山却像被吓住似的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严骋也迟疑地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李山潜意识觉得不对劲:“是妈妈?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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