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们从小玩到大,很奇怪吗?” 大猴说:“滚滚滚,知道你们友情深厚了。” 敢情他们说的是友情,我假装镇定地说:“可不是。” 这时,诗人从外面跑进来,满头大汗,衣服半掀起,里面兜着沉甸甸的东西,看着像下垂的乳房。 大猴问他饮料买了吗?他恶狠狠地嘘了大猴一声,并命令我们立刻把茶杯里的水喝掉。 我问他要干什么?他脾气有点不好,让我们别废话,照做就是了。 诗人一向神经兮兮,行为怪异,我们早已见怪不怪。刚开始和他交朋友的时候,我们心里都有点害怕,在刻板印象中,个子矮小、神叨叨的男一般都是变态杀人狂的首要形象。 结果诗人和我们解释说,你们是头发短见识也短,你看历史上的文豪,哪个不是外貌邋遢,性格怪异的。 我们让他举例,结果他挠了半天脑袋,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而我们反倒释然了,因为我们发现此人不太聪明。 一般来说,变态杀人狂都有个聪明的大脑袋,且具有反侦察能力。如果诗人足够聪明就应该随便说个名字出来糊弄我们。要知道,以我们履历对历史简直一窍不通。 我们把水喝掉,他哗啦地一下把衣服里的饮料抖出来,我拿起其中一瓶,他马上就抢了过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饮料打开,一一倒进我们的杯子。随后,又以闪电般的速度收拾起空瓶子,扔在门口的垃圾桶里。 大猴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像在做贼?” 池椿说:“比做贼还糟糕,这是在破坏规矩。” “少来玩这种文字游戏,这就是和做贼没区别。” 我说:“你们刚才考得怎么样?” 大猴很泄气地说:“吃饭就吃饭,别说着伤心事。我给你们说说我谈恋爱的事情吧。” 诗人跑了回来,贴着我坐下:“好热啊。” 池椿说:“快十二月了。” “你怎么坐我这?对面不是还有个空位?”我指着池椿旁边的位置。 “最近椿仔心情不好,”诗人喝了一口可乐,“他可能又是失恋了,我怕他误伤我。” 大猴很震惊,语气里充满了羡慕。“你丫的,怎么又谈上了,真是操啊。” 池椿说:“没有没有。” 诗人说:“我最近遇到了麻烦。” 我说:“你又被人欠钱不还了?” “差不多,他们抢了我的作品,说要向学校举报我写小黄书。” 池椿说:“你在写小黄书?” “这是重点吗!我是说他们要举报我。”诗人变得很沮丧。大猴淡定地嘬了口饮料说:“这有什么的,你完全可以反将他们一军。” “你可以这样,质问他们怎么证明这是你写的,证明不出来,那么就是他们诽谤。如果证明出来了,那就是盗窃,你完全可以将他们上诉法院。”大猴道。 我们都惊呆了。想不到诗人还有如此醒目的时候。我说:“你小子还挺厉害的啊。”大猴嘿嘿一笑,脸上又露出奸笑,说:“这都是我对象教我的。” 他又要和我们说起他恋爱的故事,但我们一点兴趣的都没有。池椿说:“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那天下午就在大猴的唠叨中流逝了。五点多的时候,我起身要走,说该去医院了。池椿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没有找到理由拒绝,只好与他同行。 我们没有自行车,只好步行去医院。冬日的太阳落西早,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来,路上有几个路人骑车经过,风时不时刮在身上,令人感到寒冷。 池椿从脖子上取下围巾给我系上说道:“最近冷,多穿点。” 语气很温柔,且充满怜惜的意味。 他说:“你最近在躲我。” 我还以为他压根就没发现我在躲他的事情。这会儿突然问起,我一时语塞,打个哈哈说:“没有,只是最近太忙了。” 这个借口实在是糟糕。我和池椿朝夕相处十几年,有点什么屁事他都知道,他一听显然就知道我是在撒谎。 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结果只听见他说:“那就好。” 我跟着他拐了个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种愧疚感。从小到大,我没有对池椿说过慌,现在我们的关系在无形中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我不禁思考起,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池椿停下来,像往常一样亲密地勾住我的脖子,说:“其实我知道你对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但这没什么,如果对象是大猴,我一样不介意帮他解决。” 他可能是害怕我会对他的话有误解,补充一句说:“这可不是说我好这口啊,我只是表达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很正常。” 既然池椿这么说,那我显然没必要再把这事放心上。 我们到医院,大爷已经把行李收拾,站在窗边仰望虚空,看起来很忧郁。我问他说是不是今天就出院?他很不开心地回头看向我,随后把目光移向池椿。 大爷张嘴,刚想说话,池椿马上越过我,扶着大爷回到床边。 池椿说:“张老师,最近天气凉,窗边风大,容易感冒。” 他说这话搞得好像自己是大爷亲传弟子似的。 顺便说一嘴,大爷其实是个数学老师,被我们吓晕的前一天刚从学校里退休。可惜他闲不住,早早就给自己谋了份差事,结果很不幸地遇上了我们。 由此可见,勤快显然不是件好事,还有可能会使人丢去性命。 我说:“老张,今天身体还好吧?” 我没称呼他为老师,而是叫他老张。我这个人在家里窝囊惯了,一到外面就会变得没大没小。刚开始的时候,老张还会教育我,说我这样是没家教,怪不得那天会把他吓晕。 其实吓晕他的是池椿,不是我,但我没说。比起我,老张更喜欢池椿,曾在我面前评价池椿,说这小孩彬彬有礼,相貌端正是个老苗子,可惜就是和你玩在了一起。 显而易见,老张当了几十年老师,眼力见一点也没增进,说话的本事倒是有一套。 我其实很想说他眼神不好使,但医生说他有心脏病,并伴随着高血压,高血糖,需要常年保持良好的心情,并且不能被惊吓。想起医生的叮嘱,我也就把这些话憋了下去。他发病我的后果,我们都知道,上一次我们就差点得在监狱里过完余生。 我狡辩说:“喊老张,这样显得比较亲热。” 后来,我和老张混熟了,他也就没再继续教训我没家教,转而让我在来医院的路上给他捎上几根香烟。 这下轮到我教训他了,说他行为不端,妄为人师。他说:“馋得很,本来是戒了,可你们那天给了我一根,又让我犯起了烟瘾,你们是罪魁祸首应当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我说:“老张你口条这么好,不去当语文老师可惜了。” 结果他很气馁地和我说:“本来我是想当语文老师的,结果语文水平一直勉勉强强。” 我打着商量说:“这样吧,香烟是没有了,我倒是可以给你捎上几本书。” 他很不开心,和我争辩了半天才肯妥协。他让我去图书馆借点有意思的书来。 说实话,我几乎没有看课外书的习惯,除了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外,再也说不出其他作家的名字。 老张说:“孺子可教也,你竟然还知道老陀。”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老头喜欢摆弄文学就算,还喜欢和人套近乎。 我说:“你干脆给几个书名我去找算了。” 老张就摸摸下巴,说:“《姑妄言》和《弁而钗》吧。” 我问他那是什么书?答曰:古籍也。 可等我去到图书馆把书名给管理员一说,挂管理员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我半天,说,“注意身体。” 后来我才知道这根本就是小黄书嘛。我不满地对老张说:“你真是个变态,一把年纪还看小黄书。” 结果老张说你不懂,黄书除了黄,里面所想要表达一样富有内涵。 我没看过这两本,只好当他在放屁。 我跑过去把窗户关上,问老张今天他的儿子来不了。 老张说:“不来。” 我不禁吁了一口气。我害怕他儿子,此人身材壮硕,肌肉发达,身材不高,和初中时期遇到的大哥周冬很像。 而且此人对我意见很大,很多次在医院遇上他,他都要揪我衣领,质问我最近待他老父亲如何,是否有尽心尽力照顾诸如云云。 老张问我们今天怎么迟了。 我说要考试。 老张半信半疑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说:“信你一次。” 池椿问他吃饭了没。老张说:“还没有,去给我买碗粥吧。” 我喊住池椿,笑嘻嘻地说:“不要加葱和姜。” 老张说:“你吃还是我吃?” 我说:“反正你也是吃两口,哪次不是我帮你扫光。” 池椿走后,他让我把试卷拿出来给他看一下。我不情不愿地从书包里拿出试卷给他,自从老张知道我成绩还不错后,他就总要检查我的作业,搞得好像是我的家属一样。 在学校被老师管,在家里被我爸管,在医院还要被他管,这样很烦,但我不敢表现出来,怕他再犯心脏病。 我可经受不起再赔一次医药费。 他看了半天试卷,嘴巴发出嗯嗯的声音,听起来很令人尴尬。我说:“你简直是个老不正经。” 他卷起试卷敲了两下我的脑袋,说:“心脏看什么都脏。” 过了一会儿,他朝门口仰了仰下巴,问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他支走吗?” 我说:“因为你要喝粥。” “非也,”他摇摇头,“我是想和你说,他人不错,别和他生气了。” “我没和他生气。” “我是人老了,不是眼瞎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在闹别扭?”老张靠在床上,说,“那小孩前些日子像丢了魂似的,不是因为你,还能因为谁?” 我有点不服气:“怎么就因为我了?” “说到底,还是相互理解的问题。” 我被他说得有点怯了,只好乖乖闭上嘴巴。 “床头打架床尾和,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和我说实话,你们两小孩是不是在搞对象?” “我操,你一个人民教师怎么能这么想?”我站起来,脸色发烫,嘴唇发抖。 老张的话把我带到了一个从来没有预想的空间里,空间里漂浮着无数彩色线条,令人有失重感。我和池椿搞对象,和火星撞地球有什么区别? 老张说:“我可不是老古董,对年轻一代的很多事情都很包容的。” 我心想,这老头有臆想症,你包不包容关我屁事啊?
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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