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鸽子大眼瞪小眼,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很荒唐。 鸽子都能成群结队地一起飞,他只能孤零零地在这儿没有希望地等,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方徐来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把最后攥着的一点面包屑撒了,起身离开,广场上几乎没什么人了,鸽子啄食完不多的食物,扑啦啦飞离了地面,如同一片片白色的旗帜。 方徐来住在艺馆南面的路上,他这几天只步行走到圣鸽广场,不会经过艺馆。两个人每天呆在不同的区域等待对方,只隔着一条街,却生生错开了。 临近日落,阳光格外耀眼,一丛丛秋花从路边围墙上探出来,垂落着拂过行人的头发。 方徐来离开广场,在路边停下来,背靠在墙上,低着头看手机屏幕里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袁不惊未必还在用这个国内号码,但如果他在维国的时候自己不联系,以后就更难见到他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起码他还能戴着所谓的家人的面具去联系他。 这层血缘本来是他痛苦的源头,现在成了他卑劣的借口。 方徐来犹豫着想按下通话键时,似乎感觉到什么,他微微抬起头看过去。 袁不惊顺着街道边走边打车,这几天的太阳有些刺眼睛,他在外面时戴了墨镜。 他看着墙头垂着枝条的花骨朵儿,走过拐角,然后就看到了墙边的人。 或许是日落降临时分太过安静,一切透过茶色的镜片都变成了古旧的电影,无声地抚平了原该有的猝不及防,连着面前的方徐来的模样,都只显露出一种岁月的温柔。 两个终于相遇的人默默对望着,方徐来看不清墨镜下的眼睛,但相信袁不惊也看着自己。他一时觉得自己这些天是被太阳照得太久,幻想太多,以至于终于发起了梦。 好像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他忍不住抬起手,把面前人的墨镜摘下来,轻得像是摘下一颗易碎的星星。 随着他的动作,袁不惊的世界恢复了色彩。 方徐来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样的眼睛,眼睑下的小痣,想伸手去触碰,却还是忍住了,只把摘下的墨镜握在手里。 “你……”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停下了。 方徐来停了一瞬,全然想不起自己本来预想中要说的话,只下意识问: “你什么时候走……?” 然后他突然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咬了下嘴唇,忙解释: “不是,我是说你在这儿呆多久?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他仿佛看到袁不惊愣了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几近碎裂,又堪堪止住了。 袁不惊听完他第一句,几乎承接不住话里的重量,要被碾压成一颗尘埃。 听到第二句,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手攥住,一瞬间又松开了。他忍不住偏了下头,缓了缓: “噢……不是很久,在这儿有个演出。” 然后他才想起自己本来要干什么,皱了下眉,看了看时间。 “我约了人要见,来不及了……” 他抬起头看对方: “你……” 方徐来想说“我送你”,却偏偏没有开车,又想说“你什么时候见完我去接你”,莫名又忍住了,只好说: “明天?明天我……” 他明天要开始工作,白天也没有时间,他突然怨恨起工作来。 “晚上好吗?晚上我去接你。” 他盯着袁不惊,余光看到路边有车来,下意识抬手帮他拦住了。 “好。”袁不惊答应他。 “你在哪儿住?以前的电话号码还在用吗?” “在……不是很远,还在用,你直接发消息吧。” 袁不惊看着他,突然不敢和他说太多,侧过身准备上车。 “好。”方徐来点了点头,下意识想伸手拉住他,却只是站直了看着他上车。 袁不惊拉开车门坐上,才敢透过车窗和他最后对视了一眼。 车开走了,阳光照进车里,袁不惊想重新戴上墨镜,才发现刚才留在了方徐来手里。 方徐来盯着出租车,直到看不见了,他重新靠上墙,呆了很久,只看着拿在手心的墨镜。
第三十一章 “你这两天精神好些了吗?” 站在艺馆的室外休息区,白茉莉把烟递给方徐来。 他几乎一夜没睡,但没有一点困意,刚谈完上午的工作,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有的专业熟练的状态。 “还可以。”方徐来接过烟点燃,细碎的阳光漏进来,照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说真的,你到底定下心没有?不会再折腾着立马回去了吧?”白茉莉不知道他之前的反常来自何处,料想也问不出来,只能确定他的工作计划不会再变。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方徐来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像是满含希望,同时也万念俱灰。 她皱了皱眉,关怀地问: “如果你是在国内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是。”方徐来很快否认了。 白茉莉叹了口气: “好吧,那我只想知道,影响你决定的事,真的很重要?” “嗯……”他低头把烟灰弹进手边的烟灰缸,漫不经心得近乎在开一个玩笑。 但是他说: “比什么都重要。” 白茉莉沉默了半晌,正色起来: “我知道了,不管你之后要怎么做,我都不会再说什么。” 方徐来拍了拍她肩膀,笑着安慰道: “放心吧,起码我不会在工作上给你惹麻烦。” “唉。”白茉莉捋了捋头发,有些无奈,“再找一个合伙人可不容易啊。” “对了”,她想起什么,“彼得说这一阵子都没见到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喝酒。” “下次吧,你们先去。”方徐来扔掉烟头,没有多说: “我已经约了人了。” 袁不惊下午从公寓出门,和许夏约好在邻区的一家茶餐厅见面。 昨天晚上和演出负责人见完面他就回公寓了,整个人还有些恍惚,准备就这么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 是方徐来给他发了一串本地号码:“我在这里的电话。” 紧接着又发了一条: “原来国内的也还可以打。” 他看了看,和齐焰之前发的名片上的不是一个,应该是方徐来的私人号码。 心砰砰跳起来,或许暗恋中的人也是这种心情,他猜想,只是他不曾经历过暗恋。其实他来之前已经办好了在维国的电话卡,他可以给方徐来发过去,这样就可以多说一句话。 但是他还不敢说自己会在这里呆很久,所以想了半天,只回了一个: “好。” 他拿着手机又等了很长时间,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在茶餐厅见到许夏的时候才得知还要排队。 许夏说: “我没想到人这么多。你着急吗?” “没关系,等一等吧。” 袁不惊笑了笑,于是两人先在门外坐下了。他看了看手机,现在是下午四点多,他不知道方徐来说的晚上具体是什么时间,想着对方工作时间比他固定,只好等着他通知自己。 许夏剪短了头发,穿着休闲装,她还在实习期间,随身带着相机。 “那你还在弹琴吗?” 等到排到了号,在餐桌上,袁不惊问她。 可能是前几天一直在艺馆守着,紧张的精神影响了他的食欲,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只是点了杯茶。 许夏拿着叉子戳了一块点心,很轻松地回答: “弹呀,在家的时候也会弹。但是,” 她把点心咽下去,笑起来: “在剧院呆了一年,也很开心,但我还是觉得不想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所以我跑去学摄影了。” “你呢?还继续写曲子吗?”她又问袁不惊。 “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笑了一下,低下头喝茶。 “那你还回雾州吗?听他们讲你这几年都在外面。” “应该……不回去了。” 方徐来看起来在这里过得很好,估计会一直待下去,那他自己就更没有理由回去了。 袁不惊看着窗外的阳光,似是有些落寞。 又聊了一会儿各自的近况,两人差不多准备离开了。也是很快的时间,天空渐渐团起乌云,阳光被遮去,视野突然暗了下来。 “怎么突然天阴了?没说今天下雨呀。”许夏吃完碟里最后一块点心,看着窗外,有些诧异。 “你一会儿怎么走?”袁不惊转过头问她。 “我住得不远,不行就打个车吧。” 说着起身离开,两人走到门外。 说话间雷声骤起,大雨顷刻降临,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水珠渐渐连成一串,顺着窗面不停滑落。 在屋檐下等了一会儿,依然不见有出租车行驶。 袁不惊看了看手机,六点多了,方徐来还是没发消息,他从包里拿出伞撑开: “估计没车来这边,我送你走一段,路上再打车吧。” “耽误你时间吗?”许夏问他。 “应该来得及。”袁不惊把手机放回口袋。 “那好吧,麻烦你了。”许夏也有些无奈,倒是问他怎么知道要带伞。 袁不惊笑了笑,只说是习惯。 他没有说是因为以前他和方徐来上下学没有人接送,被雨淋过之后就学会每天至少有一个人带伞。 一路上都没打到车,还好许夏就住在附近酒店,再走一段也就到了。 在街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袁不惊收到了方徐来的消息: “你现在有空吗?你在哪,我去接你?” 他愣了愣,看着消息一时忘了回复。 “是有什么事吗?” 许夏看他回消息,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看他愣了半天,没忍住询问了一声。 “抱歉。”袁不惊回过神来,抬头才看到路口的绿灯已经过了一个,又跳到了红灯。 雨下得太大,只能把许夏先送到,袁不惊问她酒店的地址在哪。 许夏说了,他迅速发给方徐来,犹豫了一瞬要不要解释自己在送人,又觉得多此一举,方徐来或许根本不在乎。 顾及他还有事,两人走得快了点,约莫十几分钟后到了酒店门口。 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马路边的商店闪烁着缤纷的灯光,从车内看去,灯光在雨幕中模糊成了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斑点。 方徐来在酒店对街停了车,撑着伞走下来,站在亮莹莹的路灯下,看着街对面的两人。 他很快认出来袁不惊的背影,想了想他对面的人是谁。 他视力很好,酒店大堂灯光明亮,虽然隔着道路看不见五官,但能看清大致的轮廓。 然后他错愕了一瞬,发现那似乎是许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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