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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袁不惊深呼吸了一次，缓缓靠在沙发上，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他赶在上午回到了那栋旧房子。 房外的树木在初秋依旧算得上绿意葱茏，即使房内已经人去楼空也径自不息地生长着。 太久没住人，连大门密码锁都没电了，他拿了当初寄存的钥匙打开了门。 临走时铺在家具上的防尘罩还好好的，地板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晴朗的阳光照进来，灰尘安静地在空中飞舞。 他的脚印清晰地落在地面的灰尘上，任由自己重新沾染上过去。 袁不惊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书柜，五年前被他放进去的吉他还好好呆在里面。琴并没有受潮，琴弦也没有断裂，看起来还和当初一样。 他抱着吉他，抚摸着上面磕磕碰碰的痕迹，知道这是把不被方徐来爱惜的乐器。 但他依旧垂下眼，轻轻吻在琴头上。
第二十九章 “我们以后是可以向外发展，但公司才刚稳定几年，你现在回国很多东西相当于重新开始。” 白茉莉拿着咖啡，和方徐来站在街边争论，上午阳光明媚，银树市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车辆不停穿梭着。 “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这是个不合时宜的决定。”自从方徐来提了这事她就一直在劝说，此刻看着对方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 “算了，你这样子，我怕再逼你你就该直接辞职自己走了。” 白茉莉皱着眉，担忧又不解： “你到底怎么了？这段时间一直失魂落魄的，没有一点准备突然就要回国，你平时不会这么冲动的。” 方徐来垂着头站在路边，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自从那晚齐焰告诉他袁不惊当初独自带走了他的吉他，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掉进了梦里，世界天旋地转，只有一个念头稳稳当当立着。他只想见到袁不惊，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即使他结婚了也好，忘掉他了也好，他也要再见到他。 然后他立马否决自己：袁不惊不能结婚，也不能忘掉他。 但如果他真的忘掉我了呢？方徐来默默想着，他已经没有勇气认定袁不惊是否还像从前一样了。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没有自己的位置。 “喂，你醒醒！”白茉莉看他没一点反应，没忍住拍了拍他。 方徐来回过神，开口回答她： “我……” 然后他恍惚听到了一阵钢琴声。 那琴声熟悉得如同一个他身上存在多年的烙印。从他命运的最初而来，穿过了时光、天空、陆地和海洋，抚平了他这些天所有的忧思，只萦绕着无尽的眷恋。 “你听见了吗？” 方徐来一时间不敢相信，下意识问面前的白茉莉。 白茉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露出困惑的表情： “听见什么？” 然后她吓了一跳，看着他脸上怔怔落下泪来。 方徐来不顾一切地用尽全力奔跑起来，周遭其余的嘈杂都潮水般褪去了，只有那琴声像是留下的礁石一般坚定，他几乎看到袁不惊柔软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的样子，弹出的旋律化成了一个清晰的点引着他向前。他拨开身边摩肩接踵的陌生人群，这一刻他凭借的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本能，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无法阻止。 白茉莉看着方徐来消散于人群中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下了伸出的手，觉得不应该拦着他。 袁不惊到达银树市的时候，觉得天气还算暖和，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冷。 按照齐焰给的地址，他租了一间靠近方徐来所在的艺馆街道的房子。 机场大巴只送到车站，接下来还要自行打车。他和房东约在中午看房，离现在还有一些时间，他不熟悉当地的路况，拿着地图决定先自己转转。 他走到的地方叫圣鸽广场，中央是一座圆形喷泉，周围长椅上有几个带着小孩子吃早餐的家长，这个时间零零散散的行人比较多，忙碌或悠闲地走着。 袁不惊环视了一圈广场，看到花坛旁边立着一架钢琴。 他心下一动，走过去坐下了，吉他他随身带来了背在身上，行李箱放在腿边，把手放在了琴键上。 这里和方徐来工作的地方隔了一条街，他不知道他平时会不会经常路过这里，看到琴的时候会不会也想到他。 阳光照亮他的脸和手，他看着琴键，即兴弹了一段。 弹完的时候有路人过来给他鼓掌，他笑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准备打车先去住处。 他站起身，望了一眼陌生的街道，拉起箱子转身离开了。 方徐来赶到广场的时候，钢琴孤零零地伫立在那儿。他慌了神，喘着气问在旁边花坛坐着的路人刚才有没有看见有人弹钢琴。 路人正拿着报纸，对他说弹琴的人刚走，指了个大概的方向。然后看着他有些奇怪地说： “那个人和你长得很像。” 他继续问： “他穿什么衣服？” 路人想了想，没有记起来确切的服饰： “哦，他还背着一把琴，像是一把吉他。” 方徐来愣了愣，眼里的泪又要涌出来，他匆忙地道了谢，向着路人所指的方向继续跑，跑了一段又停下来，他路过无数陌生的人，也找不到熟悉的身影，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觉得袁不惊大概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他很久没有哭过了，也难得有什么事能让他伤心。但此刻胸腔渐渐涨满了委屈，他跑了这么久，袁不惊都没有等一等他。 白茉莉一头雾水回到了艺馆，中午的时候看到方徐来终于从门外走进来了，掐了烟就跑上去抓住他，问他刚才怎么回事。 方徐来抬起头，迎着午间明亮的阳光，眼里云雾散去，骤然多了些神采，只听得他缓缓地说： “我不用回国了。” “我想休几天假。”
第三十章 等到处理完租房事宜，袁不惊才发觉自己的决定太仓促了些，他找房子的时候只想着能离方徐来近些，来不及花太多心思考虑别的。 他租的是单层公寓，合同租期半年，房屋里的家具设施都齐全，虽然是比较旧的房子，楼板经过加固隔音效果也算合格，只用来日常居住和弹琴倒是足够了，但房间的布局却不怎么适合当工作室，琴和设备都还在运输路上，接下来他还要另找地方。 还好除了年末的演出，他没有接受别的工作委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休息。 袁不惊把随身带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下，站在客厅窗边。 窗外可以看见大片的建筑楼房，午间阳光正烈，白晃晃照着纵横交错的街道，树木投下一片阴影，影子里的叶子在轻轻摇晃，远处的钟楼传来悠远的钟声，飞鸟在城市上空盘旋。 至少我们每天看见的是同一片天空了。 当初是他让方徐来走的，他当时很疲惫，不觉得那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后来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可惜过去的漫长时间里谁也不曾真正回头，而事到如今他们分开太久了，久到沉默已经积成了一片大海，他不知道朝里扔去一颗包含希望的石子，后果是泛起涟漪还是毫无波澜，经年的思念和噩梦把他的勇气消磨了，否则他也不必迂回地从齐焰那里打听消息。他宁愿把那颗石子牢牢捏在手心里，只隔着陌生的人群偷偷望他一眼。 袁不惊看着窗外，默默地思考着方徐来现在的样子。 接下来几天，他一边熟悉附近的街道，在商场准备平时居住要用的东西，一边观察留意着身边的路人，希望能捕捉到熟悉的背影。 他知道当方徐来在这些人中间时，他一定能第一眼认出来，但如果他就是不出现，那自己也没有办法。 那张名片上的地址他已经翻来覆去背了好多遍，周围那一片的街道和商铺也从地图上了解过了，但他甚至不敢贸然走上那条街，他迫切地希望见到方徐来，但却害怕自己被他发现，变成擅自出现的不速之客。只有一次，从商场打车回公寓的时候，匆匆驶过了那条路，他隔着车窗望过去，从外面看，艺馆的样子很朴素，看不到里面的装饰，门外也没出现什么人。 袁不惊压着心跳下了车，突然觉得哪里都是方徐来的影子。 等到房子里需要的东西买得差不多了，袁不惊找到艺馆斜对面楼上的一家餐厅，每天上午十点开始营业，于是他八点开始在街上活动，希望等到方徐来上班，十点开始坐在餐厅窗边，一动不动盯着艺馆的位置，一直待到傍晚餐厅打烊，再回到街上。 他只点咖啡和招牌套餐，但只有实在渴了或饿的时候才吃两口，而饭一般都凉了，餐厅服务员刚开始会问他要不要换一杯咖啡，他觉得不用麻烦就拒绝了。于是后来，服务员除了按时点单上菜，不再主动问他是否续杯，但看他的眼神不免都有些奇怪，只不过他每天离开买单的时候给的小费都很多，所以也没有人说什么。 即使如此，方徐来也从来没出现过，每回艺馆的门开开关关他都紧张起来，然而进出的都是陌生的身影，有几个固定出现的人他几乎已经记住了轮廓，一边看着一边羡慕他们能和方徐来共事。他不知道方徐来是出差、休假还是生病或者已经离职，他不想再问齐焰，也不敢顶着这张脸去问艺馆的其他人，他不可避免地注意到服务生打探的目光，死死抿着嘴唇，难言地羞耻，感觉自己像是个不堪的暗中窥伺的游魂。 在此期间他收到了两个见面邀请，一个是年末演出负责人得知他已经到达，约他今晚面谈一些相关事宜，另一个是许夏刚好从朋友那里得知他的消息，约他明天下午一起见面，他和许夏仍算得上朋友，但这几年见面的时候很少，袁不惊只知道她从剧院呆了一年就转行做了旅游记者。最近她恰好也在这边工作，能在异乡见到以前的朋友，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今天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五天，他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生活里其他事情，其余时间都用来找方徐来，但已经又是下午了，太阳正要又一次沉入地平线，他心里一片沮丧。 和负责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终于暂时放弃，提前离开了餐厅。 方徐来已经给自己放了五天假，连艺馆的门都没进过，所有事情都推给白茉莉处理，明天他必须回去工作了。 他不知道袁不惊为什么来维克涅斯，也没有可以询问消息的人。袁不惊来了多久、住在哪里、呆几天、什么时候走，他统统一无所知，甚至没有勇气幻想是否和自己有关，所以更不敢去联系他。但他每每想起那天听到的琴声，想到路人描述的那把吉他，还是不死心地再想看他一眼。 城市突然变得太大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上哪儿去，就算知道概率渺茫，也只能从早到晚呆在袁不惊出现过的广场上眼巴巴等着，那架钢琴偶尔有人会弹，但没人弹得出他熟悉的旋律。方徐来每天就在流动餐车上买了面包坐在长椅上，无聊了就撒一点面包屑喂飞到地上的鸽子，待了几天成群的鸽子几乎都跟他混熟了，白白胖胖的飞到他身边等着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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