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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他送他们到街上，父亲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们从前不在你们身边，你和不惊小时候会觉得孤独吗？” 方徐来愣了愣，突然向他们笑起来： “没有，我在成长过程中从来没觉得孤独过。” 然后他诚恳地说： “谢谢你们也生下他。” 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方徐来独自一人攀登上银树市边缘的一座山。 停下来时天色已晚，他把帐篷扎好，坐在空旷的山坡上，可以俯瞰夜色中的城市连绵不绝的楼房，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他望向东方，如果袁不惊此时还在国内，那么如果他的视线足够远，就能看见他，如果他朝着这个方向一路走下去，走过千山万水，就还能回到他身边。 方徐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张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眼睑下的一颗小痣，袁不惊安静地躺在他身旁，像是十五岁，又像是二十五岁，总之他全须全羽地呆在自己身边，就像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分开过一刻。 星光微弱，山坡上的风轻轻地吹着，他闭上眼睛，袁不惊靠近过来，吻落在他脸上，像是在春夜里寂静生长着的柔软的春草。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夜幕低垂，漫天银河静谧流淌，他觉得星星从来没有离自己这么近过。 “如果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他重新阖上眼，万分平静地想着，“我真愿意在此刻死去”。
第二十七章 夏季一过又要入秋，齐焰刚好有事出差来维国，在银树市停留两天，昨晚方徐来和当地的朋友在白茉莉家里聚餐，他和齐焰自从阿鹰婚礼后就没再见过，知道他要来，恰好邀着一起参加了，但饭后齐焰还赶着工作，两人没来得及说别的，只好今晚再单独会面。 白茉莉坐在办公椅上，喝着茶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方徐来刚和客户联系完，站在一边，注意到她的视线，开玩笑说： “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你今天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什么新奇物种。” 白茉莉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我真的感觉刷新了对你的认知。” 她撑着头斜靠在座椅上，皱着眉思考： “我以前真是错怪你了，还以为你天生就是个没感情的家伙，没想到你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什么样？”方徐来笑着问。 白茉莉叹了口气，对他说： “你知不知道，昨天和你那位歌手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怎么说呢，你当时让人充满同情。” 昨天夜里到白茉莉家里时，她作为房主还在厨房准备餐点，齐焰发消息说还要过一会儿才到，方徐来不用急着去接他，其他朋友也还没到齐，他顺势到厨房给白茉莉帮忙。 “我帮你切菜吧。” “你会？”白茉莉怀疑地看着他。 方徐来很久没做过饭，但已经形成的肌肉记忆不会丢失，他笑了笑，把菜拿过来，干净利落地切好了码在一边。 白茉莉正拿着锅铲，震惊地望着他，说着就要把铲子递到他手里： “你不早说还有这一手，我不做了，你来你来。” 方徐来笑着摇摇头： “我做饭一般，只会切菜。” 白茉莉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饭后大家围着喝酒聊天，说到各自少年时期的往事，齐焰想到什么，问方徐来： “阿鹰婚礼上你说的那个人，你还和他在一起吗？” 方徐来想起他说的是安东尼，告诉他自己和对方那一年就已经分开了。 白茉莉正拿着甜点过来，好奇地问他： “所以那就是你喜欢的第一个人吗？” 方徐来笑了起来： “不，不是。” 朋友们于是问他初恋是什么样的。 或许是酒精使得过去留下的痛苦被稀释了，只有柔软的记忆飘浮起来，他拿着酒杯，有些醉了，脸上浮起薄薄的红。 方徐来垂下眼睛微笑了片刻，轻声说： “那是我命运的爱人。” 齐焰准备第二天回国，今晚还是随便住在街边的旅馆里，方徐来送他到街上，两人停在路边。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招牌霓虹灯闪烁着冷冷的荧光，夜里飘起了细雨，雨丝乱斜着在光里飞舞。 他们并排站着，齐焰拿着烟抽了两口，轻轻说： “你还是会经常想起他吗？” 方徐来翘了翘嘴角，没有问他说的是谁： “不是经常想……只是我没办法忘记。” 齐焰侧过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仿佛揭示一个秘密一般，温和地笑着说： “他眼睛上比你多了一颗痣，对不对？” 方徐来转过身，愣了片刻，霓虹灯光覆盖在他脸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齐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解释道： “我偶然见过他一回。五六年前，你留学走的那天早上。” “当时我在酒吧刚睡醒，出门就碰到他了，还以为是你没走成又回来了。” 方徐来静静听着，忍不住问： “但你是怎么知道……” 齐焰把烟掐了，手揣进兜里，站直了面对他，陈述着往事： “他说他刚去机场送过你，我以前没见过他来，就问了些你们的事，但他……”，齐焰笑着皱了皱眉，“他提起你，就跟我问你关于他的时候似的，什么都不愿意跟第三个人说。” “他当时看起来，真的和你一模一样。”他停了一会儿，补充， “阿鹰结婚的时候，你说你谈恋爱了，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就没告诉你。” 针状的雨落在脸上，有些酥酥的痒，方徐来沉默了很久，喃喃着： “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他迎着细雨抬起头，怆然地笑了笑，问齐焰： “那天他还说什么了吗？” 齐焰沉静地看着他，一贯张扬的脸上似是有些肃穆的悲悯： “没有。但是……他把你的吉他带走了。”
第二十八章 路边成排的树挂着层层的叶子，风一吹，初秋明亮细碎的阳光从缝隙里纷纷落下来，洒了行人一身。 下午的路很安静，喧嚣的人声也模糊了，只有行李箱的滚轮行驶在路面的声音，伴随着树叶时不时的沙沙作响。袁不惊穿着件薄衫子，拉着箱子在雾州街道上走着，他头发有些时间没打理，长到了肩膀上，用皮筋随便束起在耳后。 离开家乡的几年，他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各地流转飘荡，一直刻意避免着回望过去，这次是因为他的个人证件快要过期了，才不得不回来重新办理。城市成长的速度比一个人快得多，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除了不曾改变的气候，周围尽是陌生的建筑，几乎像是又来到一个新的城市。他微微放了些心，没有感到预想中的近乡情怯。 几天前他收到了一场演出邀请，时间在年末，而地点定在一家维克涅斯的音乐厅。他犹豫着，没有立刻答应。 城市里古老的河流依然流淌着，他坐在河边餐厅的椅子上，思考着这件事。其实他也不知道方徐来如今身在何处，就像方徐来应该也没有他的消息。他并不经常想起他了，但偶尔还是会梦见，就像梦见一个普通的故人，不再有爱恨纠葛，只有平静的往昔。 袁不惊相信时间的确抚平了一切，他们成了两条被海浪分开的鱼，在不同的海域各自游着。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是因为完全不在乎了所以不想去，还是因为仍然在乎所以不敢去。 办完手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没有提前订酒店，也没有打到车，此时正拉着箱子继续走，闻到空气中浮着一阵香气，他抬起头，恍惚发觉这是他们原来住的街道，路旁新栽了桂花，叶瓣托着淡黄的花朵，在夜色里盛开着。 月亮挂上了树梢，街边的路灯到了时间也自动亮了，莹白的光倾泻下来，袁不惊站在暗香浮动的桂花树下，他低下头，看着地面上沉默的倒影，突然感到万分熟悉，却不因为那是他自己——而是方徐来的轮廓。 这个念头击溃了他。他以为自己离开了这里很久，一切都留在了过去，然而他甫一回到这片土地，所有的记忆一瞬间都变成光奔涌而来，照出他无所遁形的思念。 第二天，袁不惊回复了演奏邀请的邮件。清晨的日光透进房间，他想了很久，拿起手机找到了齐焰的联系方式。他不知道对方和方徐来还有没有联系，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寻求帮助。 他点开和齐焰的聊天窗口，发了一句“你好，我是袁不惊。” 他不确定齐焰是不是还记得自己，犹豫着怎么做自我介绍。 齐焰平时就住在乐队工作室，此时等着上午的排练，刚刚被杜尔喊醒，就又躺回客厅沙发里犯迷糊。 收到袁不惊的消息时，他瞪着眼睛确认了两遍，睡意全无，迅速回了消息，一个鲤鱼打挺跑到储物间。 杜尔拿着水杯看到他翻箱倒柜地扒拉衣服，问他： “你找什么呢？” 齐焰从储物室跑出来，拿着手机跳到凳子上，没有看她： “别说话。我这一生的使命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强烈过。” “神经。”杜尔白了他一眼走开了。 齐焰把上次临走时方徐来给他的名片放在桌子上，用手机拍了照片，认认真真确认了一遍，发了过去。 袁不惊在聊天框写写删删，他不知道是写“方徐来是我的……”还是“我是方徐来的……”，结果信息发出去半分钟就收到了回复。 齐焰发了个“稍等”。 他有点纳闷，只好先清空了聊天框，有点忐忑地等待回复。 过了几分钟，他收到对方发来的一张图片，还有一句“徐来现在在维国的地址。他平时也住在附近。” 袁不惊的心猛烈地跳起来。 点开之后，是一张外文名片，上面有方徐来在国外的名字、地址和电话。 根据名片上的信息，他现在在艺术行业工作。 袁不惊盯着图片，几乎把上面的每一个字符刻进自己心里。 他保存了图片，真心实意地给齐焰发了“谢谢。” 然后沉默了几秒，还是问了一句“他现在还好吗？” 齐焰回的很快：“我上个月去维国才见过他，起码人很健康。” 袁不惊垂下眼睛笑出来，同时心里浮起无法言说的羡慕。但知道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嘴角的笑意停留了一刻又平复下去，他又发了一句“谢谢”，然后说“请不要告诉他我问过你。” 对面似乎是输入了什么又删掉了，过了片刻，只回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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