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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还在进行，工作间隙白茉莉和他走到休息区，两人抽着烟闲聊。 “你和那个舞蹈演员分手了吗？最近没见你提过。”白茉莉随口问他。 方徐来回忆了一会儿她说的是谁，承认了她的猜测，又笑了笑提醒她： “你说的是我上上个交往对象，我上一次分手是跟一个工程师。” “天哪，你都是从哪找到这么多各行各业的人约会的？” “就在我们上个月签约的那个画家的展览上，她刚好是对方的朋友。” 白茉莉不太赞成地看着他。 “你还很年轻，恋爱的选择不应该这么随便。”她又加了一句，“这样和你的专业品味不符。” 方徐来闻言也开玩笑地回答她： “其实我早就想说，你起名字的时候也应该知道，茉莉是很常见的花。” 白茉莉挑挑眉： “然而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名字，而你，”她又点了烟续上，调侃道： “估计都分不清你那些旧相好的名字了吧。” 方徐来无所谓地笑了笑，又转用一副诚恳的语气告诉她： “谢谢你，要知道很久没人这么关心我的私人生活了。” 白茉莉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 “毕竟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合伙人有一天被情人追杀。不过，”她把烟灰弹进旁边的垃圾桶，有些好奇地问他，“你和家人现在没有联系吗？” 方徐来离开雾州之后，依旧和父母保持着邮件联系，会从他们那里知道一些袁不惊的近况，偶尔他也会看到袁不惊的名字出现在一些电影或者歌曲里，知道他大概在从事作曲，但绝不会特意去寻找那些曲子来听。 在外人面前，他也从未提起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兄弟。 他的初恋，溶于骨血的手足，命运的伤口，连着那些消逝了的琴音，都彻底成为了绝口不提的秘密。 他简要地回答白茉莉： “有一些，但我们很早就分开生活了。” 然后他掐灭了烟，对她笑了笑， “展览还没结束呢，该回去继续工作了。” 袁不惊在雾州继续住了一段时间，作曲、参加演奏，偶尔也出去旅行采风，但他从来没去过方徐来呆的地方，即使他也并不知道对方此时在何地活动。 很多新的人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如果对方表示出兴趣，他也会答应交往，但如同许夏当初告诉他的那样，他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 中间在答应一部电影的配乐邀请后，他又遇到了谭也。 谭也比当初出演《清凉乡》时的名气大了不少，人却照旧随和谦虚，连花边新闻都很少出，在年轻演员里口碑一路上升。 他很快也认出袁不惊，两人找了空地叙旧。 袁不惊主动把烟拿给他的时候他难得诧异了两秒，随即笑出来，朝他摆摆手： “我戒烟了。你抽吧。” 袁不惊点点头，低头自己点了。 谭也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的变化，没忍住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当初拍《清凉乡》的时候，你还……” 袁不惊吐出烟雾，笑着看他： “我记得，你说我正人君子。” “咳，我是真那样觉得，不是讽刺你。”谭也犹豫了一下，从容坦白了：“不过我那时候是有点嫉妒你。”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叹了口气： “唉，毕竟被选择的人就是有恃无恐得让人讨厌啊。” 袁不惊环着手，看他犹犹豫豫说真心话的样子，忍不住耸动肩膀低头笑起来，香烟夹在指间抖动着，烟灰飘落到他鞋面上，他也没有在意。 等到他笑够了，抬起头看向谭也，眉心舒展着： “抱歉。不过我现在也没什么好让你嫉妒的了吧？” 谭也看着他，突然“啧”了一声： “我现在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被看上了。” 袁不惊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不管怎样我现在对你也没威胁了。” “还在继续努力。”谭也笑着，语气却很镇定，又说： “你们有联系也没什么，一开始我就没担心你。” “嗯。你比我勇敢多了。”袁不惊垂下眼帘，淡淡笑着。 “主要你当时，”谭也顿了顿，向他解释原因， “根本不像会喜欢其他人的样子。” 他没忍住，看了看袁不惊，接着说： “我不知道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看起来，还是有喜欢的人比较好。” 袁不惊看向别处，但没有错开他的话题： “嗯，有合适的就在一起。”他转回目光，露出个调侃的笑，也加了一句： “在不让别人伤心的前提下。” 两人都是工作中偶然碰见，没太多机会闲聊，谭也还有别的通告要赶，两边握了握手就准备告别。 “其实我觉得你和许夏挺合适的。”袁不惊告诉他。 谭也挑眉，翘起嘴角： “这话由你来说很不爽。” “不过还是借你吉言了。再见。”他转过身离去，举起手挥了挥。 袁不惊看着他离开了，赶在休息结束前又点了一根烟，望向远方的天空。
第二十五章 城市夏季依旧潮湿多雨，密密麻麻的水点混着花草气砸在人心上。 刚开始独自居住的一年，袁不惊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一切。 但他的错觉逐渐被光怪陆离的梦境所惊醒，不同时期的记忆真假交错着在他脑海中跳跃。 十五岁以前的画面都闪着柔软的光，像蛋糕表面薄薄的一层霜糖。 夕阳中的放学路上，方徐来走着走着跳到他背上，头垂在他脖颈里和他说话，咯咯地笑。忘了带伞的时候，两个人淋着雨一路跑回家，把一条宽大的毛巾罩在头顶，互相抵着额头揉乱彼此的头发。 他和方徐来躺在同一张摇篮床上，两个婴童加起来还没有现在的一人高，看着彼此初生的脸，还不知道自己长得和对方一个样子，漆黑得不谙世事的眼珠，他后续人生的全部记忆就由此开始了。 或者是最近两年，那天学校晚会之后，方徐来突兀地跑到他房里，在他怀里打了一个喷嚏，他手指间还绕着没吹干的湿润的头发。然后方徐来起身就从他怀里逃走了，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弹吉他，弹陌生的歌，周围有很多陌生的人，唯独没有他自己，仿佛这些画面也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他也在梦中杀死过对方，用厨房里最锋利的刀，捅穿心脏。或是在雷电交加的夏夜，昏暗的旧房子里，他用一根琴弦紧紧勒住了彼此的手腕，鲜血顺着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在整间屋子里流淌，比开得最红的花还要张扬，窗外繁茂的树木草叶几乎生长到天际，把他们两个与世隔绝般包围起来，像是牢笼，又是坚不可摧的堡垒。 袁不惊醒来的一瞬间里，曾真的希望他们死在了一起。 月光如同一首哀歌，铺满他孤独的新房间。 天亮之后他离开了公寓，一个人在路上走，他望着那条分割了整座城市的河，他搬出河对岸熟悉的房子、不再经过熟悉的街道，却还是无法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继续生活。 连看到夏天空气里晶莹翠绿的树叶，他都会想起方徐来曾经注视着自己的那双湿亮的眼睛。 夏天再次结束之前，他搬去了与雾州相隔千里的黎城。 黎城水汽少，凉爽干燥，袁不惊到达的时候刚好是秋季，此后由秋入冬的几个月他一直在经历过敏，伴随着时不时的喉咙干痛、发烧，食欲也难以振作，大大小小的症状折磨着自幼生长于湿润气候的身体，连运来的钢琴也因为突然改变的温差出了问题。 他努力忍受着新生活里方方面面的变化，如同钢琴需要重新调音一样，他也把这些问题当成人必须要经历的自我调节。 偶尔他也会想到，维国大部分区域气候也不如雾州潮湿，当方徐来踏上那片更加遥远的异域土地时，是否也像他一样经历了这一切，随后他自嘲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方徐来向来是主动选择离开的，他一定过得很顺利，和从前一样，拥有新的朋友、新的爱好，所以他才能在回家的那天刻意炫耀一般地，当着自己的面和别人甜言蜜语。 而他如今不过是被迫迁徙，如同动物为了生存不得不去寻找下一块栖息地。 工作之外的时间他会每天抽空出去散步，看着陌生的人群、建筑、风光，这里没有这么多茂盛的植物，饮食口味也和雾州相去甚远，但他没有和以前一样用速冻食品勉强充饥，而是不断地尝试本地餐厅里的食物，一开始并不适应，而且食欲不佳，经常吃不了太多，坚持了几个月终于勉强习惯了。 日光稀薄，寒风中的树木叶片凋零，光秃秃的枝丫抖动着。袁不惊独自伫立在冬日的街道上，鼻头冻得微微发红，干燥的嘴唇轻轻呵出一口结霜的气。 他突然感谢这个世界是如此辽阔，而方徐来和他的距离是这么的远，在他想要逃离对方以及难以再面对的故城时，还有这么多新的地方能够容他藏身。
第二十六章 在维国生活的第五年，方徐来大部分时间依然租住在城市中的公寓里，和艺馆只相隔一条街，方便日常的社交工作。 前两年工作发展逐渐稳定，他把大部分积蓄用来买了一栋郊区的房子，房子原主人是一名年迈的老妇人，在伴侣去世后决定出售房屋，自己搬去了养老院。 方徐来和她交接房子的过程很顺利，办理完所有手续，双方站在花园里，老妇人笑着向他提起自己过世的伴侣： “我们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也都很喜欢这栋房子，但只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我觉得它太空旷、太孤独了。” 许是看到方徐来很年轻，又是一个人来看房子，她温和地说： “但如果你有了家庭，这里会很适合孩子们玩耍。” 方徐来平静地微笑，没有说什么，他和老妇人告别，一个人静静看着房屋周围的树木。 花园里的几棵树都是原来的主人栽下的，其中的一棵本不适宜这里的气候，但经过多年灌溉也已长得成熟，阳光照耀着树冠，微风拂动着绿油油的枝叶。 在雾州的房子里，袁不惊卧室的窗外也可以看见这种树。 他不知道袁不惊如今住在哪儿，但他很高兴能买下这栋房子。 让他想起万里之外无法回去的故园。 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关系之后，像是放弃了什么，或是接受了什么，他不再和新的人交往。 白茉莉发现他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新的伴侣，惊奇地问他： “你终于决定认真寻找自己的感情了？” 方徐来笑了笑： “不，我决定不找了。” 前段时间父母偶然来维克涅斯，方徐来和他们见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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