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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舱开始骚动，后座的暴躁男人在颠簸的机舱里跌跌撞撞地站起，“我们死定了！水面迫降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接着是前头的爵士夫妇互吻脸颊，他们笑着流泪，对彼此倾诉，“遇见你今生无悔。” 舷窗外的黄昏已经落到了地平线，海洋在夜幕中翻滚着灰蓝的颜色，卡洛斯捧着我的脑袋，吻我的额头，接着冷静地告诉我， “我们只能赌一把，”他的语气低沉，笑道“如果我们该死，飞机会在一刹那间进水，救生衣会把我们顶在客舱顶部，如果上帝还允许我们活着，飞机至少能平稳地落在海上，我们可以从舷梯滑到海面。” 我闭着眼睛，浑身战栗。 客机在不断俯冲，坐在座椅微微有失重的感觉。 客舱里变得安静下来，前排的爵士夫人挨在爵士先生的肩膀上，似乎变得安然。邻座的胖太太掏出抹眼泪的手帕，冷静地用随身带的化妆笔歪歪扭扭地写字。 传声筒再次传来空乘小姐的声音，“预计在一分钟后进行水面迫降。” 舷窗外的灰蓝色海洋朝眼球戳过来，我的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膛，在我预计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笑着朝卡洛斯大喊 “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就是上帝要我们在一起！” 卡洛斯没有回应，下一刻的剧烈撞击来自海洋。 很幸运，机舱并没有瞬间解体，这得益于在空中引擎已经停发，螺旋桨没有和海水进行激烈对抗，但这并不意味自救的时间很充足——海水涌入机舱的速度比设想中更快，先是淹没脚踝，很快就蔓延到小腿，卡洛斯将我推下舷梯，接触到海面的时候，冰冷的海水好像涌入骨头，我大口地吸气，高声呼喊，“卡洛斯...救我。” 深秋时节的海水接近零度，我穿着救生衣，冰冷的海水像千刀万剐。落水后的机舱在夜色中缓慢下沉，乘客在漆黑的海面上挣扎，我忍着冰冻带来的疼痛，努力地想找卡洛斯。 夜晚的海洋灰黑看不到边际。寒冷让我的心脏开始收缩，直到我看到卡洛斯的脸在海面上若隐若现的时候，我只能微弱地眯眼，对他说，“卡洛斯，我要失去知觉了...” 他靠得很近，拉着我的手往前游，我微弱地蹬腿，直到看见前面平静的海洋上飘着飞机解体后的木椅， “洛伊，跨上去。”他深邃的眼睛看着我，语气很坚定。 圆形的木柱在海面漂浮，我用尽气力爬上去，才发现卡洛斯的身体还泡在冰水里。 “洛伊...”他弯起眼睛，牙齿颤抖试图和我说话，“我们无法预料救援队伍什么时候会来....但你一定要坚持。” 他的下颚顶在木头上，英俊的脸蛋在月光下呈现深蓝的颜色。他没有睁眼，开始泛紫的嘴唇柔弱地闭合着， 我用力地摇晃他，和他谈论今夜的星空，设想将来，直到我看见他的头发微微泛起白霜。 海面上漂浮着平静的身体，卡洛斯的呼吸在慢慢减弱。 “卡洛斯...请坚持下去。”我摇晃他，然后摇着头掉眼泪，“我爱你...卡洛斯，请你坚持下去...” 深夜的海岸泛起微波，卡洛斯抓住浮木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好好...活。” 我抱着浮木流着眼泪，听着他只剩下几乎吐气的声音。 如果不是手电晃过的曙光，我几乎以为我和他要在今夜完蛋。 橡皮艇和船桨在视线中隐约靠近， “生还者请呼救。”微弱的声音在寂静的海面上回荡。 我抱着卡洛斯的头，扯尽嗓子呼救，直到手电筒的光锁定我们。 我们被带上了卡斯伯爵号，随行的医生替卡洛斯诊断，他冰冻的时间太长，几乎奄奄一息，我忍不住用手摸他冰冻的脸颊，火炉的光线很暗，我喂卡洛斯喝热水，祈祷他能早点醒过来。 卡洛斯醒过来的时候正值黄昏，在船快要靠近柏林港口的时候。我趴在他身上睡着了，突然感觉到有人在黄昏中，轻轻地揉我的头发，我睁开眼睛，正看见卡洛斯在昏黄的霞光中对我微笑。 他说，“洛伊——你说过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就是上帝要我们在一起。” 我和卡洛斯谈了两年的恋爱，他对Y的事情很感兴趣，但由于这在当时属于绝密，他还没资格知道太多。所以我只能偷偷地将我父母的研究数据和演算废稿偷出来，和他在夜晚的咖啡厅里研究。卡洛斯每次都会很认真，他问我的额头，浅蓝色的眼睛睫毛纤长，弯起来对我微笑，“洛伊，谢谢你”他说 这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 我和卡洛斯谈了两年的恋爱，他对Y的事情很感兴趣，但由于这在当时属于绝密，他还没资格知道太多。所以我只能偷偷地将我父母的研究数据和演算废稿偷出来，和他在夜晚的咖啡厅里研究。卡洛斯每次都会很认真，他问我的额头，浅蓝色的眼睛睫毛纤长，弯起来对我微笑，“洛伊，谢谢你”他说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它们会令卡洛斯高兴。 1935年，在秋末时分，我突然收到一封信，是希佩尔寄来的。我想了好久，才记得希佩尔是谁。他约我到柏林军官学院附近的餐厅吃饭，他比两年前看起来身材更挺拔了些，脊背很直，面容依旧严肃古板，但更加英气逼人。 他看见我，并不吝啬溢美之词“洛伊，小伊文斯先生。”他弯着嘴角微笑“两年前的你很可爱，现在倒是俊俏了很多。” 我吸着冰凉的葡萄冰，对他说“谢谢，我只是俊俏依旧。” 希佩尔的脸在夕阳中棱角分明，浓密的眉毛下，睫毛纤长的眼睛眨着微笑。我们的用餐过程很沉寂，黄昏的光影从高处投进来，照亮了角落的黑色三角钢琴，乐师在橙黄色的光圈中，仿佛置身于一个小小的聚光舞台，我看见希佩尔对钢琴发呆，才隐约想起来，对我说过，他的梦想是当一名钢琴家。 “洛伊，你现在还会练竖琴吗。”他微笑，“我真想有机会能和你合奏——可惜我要从柏林军官学院毕业了...” 这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他看起来略显惆怅，我想是因为战争。35年的德国，战争气息愈发浓厚，据说纳粹有重启空军的计划，用飞行俱乐部作掩饰，同时很多地下组织都直接对柏林军官负责，不再是“爱好”性质。 我看着希佩尔垂着眼睑的表情，只好抖着腿和他开玩笑，“噢，所以这顿是庆祝你顺利毕业，那么就该由你结账咯。” 希佩尔深邃的眼睛看着我，我们从餐厅听走到教堂，他看着耶稣像，神情仿佛很痛苦。我知道，是因为他毕业后只能遵从家族安排的原因。过了一会，他抬起头凝视我，说道“洛伊，如果有一件事你非做不可，但是非常违拗本心，你会怎么办。” 教堂的照明很幽暗，白色蜡烛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苍穹顶的圣经故事也变得扑朔迷离，我微笑地告诉他，“既然是非做不可的事，你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尽量让自己好过。” 希佩尔在耶稣像前下跪，神情肃穆。那时候我也并不知道，原来他说的“非做不可”的任务，竟然是秘密解决伊文斯夫妇，还有他们的儿子。
第17章 “夏日最后的玫瑰”（二） 十二月的柏林不算很冷，月中的时候，我突然毫无征兆地在家里见到了本该在外进行地质勘察的父母，他们的神情很慌张，我的父亲手里提着一个上锁的大皮箱，母亲走上前来一遍遍地亲吻我的额头，深蓝色的眼睛充满忧虑，她对我说 “洛伊，柏林不安全，我们要搬到别的国家去。” “去哪里？”我的脑袋懵了一下。我不想离开柏林，不想离开卡洛斯，但我的父母态度很坚决。 “我们要先去英国，”母亲回答我。留给我们思考的时间不多。从我知道这个消息到身在柏林港口，只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坐在船舱里，看着舷窗外清澈湛蓝的海水，不由自主地想起卡洛斯凝望我的眼神。我不争气地渗出眼泪，然后将下巴搁在窗台上。直到母亲的手轻轻地揉着我的头发，对我微笑“洛伊，不必因为别离伤感，如果命中应该相遇，主会引领你们重见。” 我点点头，想在船上睡一觉。突然间，船舱外似乎发生了暴动，我的父母很紧张，他们护着手中的纸袋，父亲的声音在颤抖，“希亚拉，该不会是...” “不管是不是，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母亲深蓝色的眼睛，折射出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坚定和烈火。她接过我父亲手上的文件，拿起桌子上的火柴点火，可能是因为她的手太过颤抖，前两根火柴都没有点燃。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再睁开，然后捧着我的脸，蓝色的眼睛盯着我，从来没有试过的严肃，“洛伊，图纸的备份...我们装进了保险箱，沉进了浅水海，所在位置的大概经纬度你要记住...”母亲对我说出了沉下保险箱的位置，然后含着眼泪皱眉叹息道，“洛伊，答应我们，好好活下去....” 说完，她划着了第三根火柴，我看着火舌在纸张上蔓延，呆呆地站在原地，知道我母亲对我说，“洛伊，从船舱的备用门出去，偷偷混入人群，无论怎样，要永远记得，爸爸妈妈爱你。” 我犹豫地走到密道旁，可惜我还没走出去，船舱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一个被铁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的男人冲了进来。他看见图纸在燃烧，赶紧踩了两脚，火熄灭了，但图纸被烧了一半。 男人左手拿着枪，利落地对准我父亲的额头。他轻轻地咬住下唇，扣动扳机。接着，我听见一声巨响，父亲睁着眼睛倒在了血泊中。 我记得，父亲最后的身子在颤栗，但他的眼神很坚定，也没有求饶，就好像一早预知了结果。 我和母亲跪坐在地上，母亲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里装满恨意，我咬着唇，将手放在父亲的眼睛上，轻轻地抚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滴落，“爸爸...”我微弱地抖着肩膀低声哭泣。 记忆中，男人的身影很熟悉。他的腿很长，下颚削尖，脖子上有一颗小痣。在冰冷的枪口贴上我的额头之前，我终于想起了他的身份。 “希佩尔...”我低声喊出他的名字。 透过面具，男人的眼睛露出极端痛苦的神色，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利落，我抬着头不敢动，眼泪挂在腮边，落在地上的时候能听见滴滴答答的响声。 “希佩尔，”我浑身颤抖哀求他，“求你，放过我的母亲。” 在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教我，作为一个坚强的男子汉，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直到最后一刻。 顶在我额头上的扳机最终没有响，我睁开眼睛，看见我的母亲吻了下父亲的嘴唇，然后站起身，纤弱的身材挡在我前面，像一座并不牢固的城墙，她对希佩尔说，“放了洛伊，否则你们永远也别想知道Y原矿山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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