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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气氛突然被破坏，我吓得“啪”得一声掉在地上，忍不住埋怨“啊，好疼。” 我抬起眼睛，看见一个穿着黑衬衣的男孩站在我面前，他看上去年纪比我大六七岁的样子，但感觉很古板很严肃。不过他身材高挑，脸蛋也长得刚毅俊秀，像一尊清俊秀丽的希腊雕像。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他脖子上的小痣，在他白色的皮肤里尤其显眼。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没有忘记冲他大喊“这是我家，”我从地板上站起来，瞪大眼睛问他，“这是我的琴房，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孩在阳光下轻轻地微笑，非常俊朗，他迈着长腿走到我的竖琴前，轻轻地抚摸，然后眯起睫毛浓密的眼睛告诉我，“我陪着父亲来拜候伊文思夫人，但觉得他们的谈话太闷了，就想随便逛逛。” 哦，原来他是那个西装男人的孩子，怪不得他们长得有点像。 “噢，好吧，”我学着大人的样子和他握手，然后在阳光中对他微笑，“你好，我叫洛伊·伊文斯！” 男孩的眼睛很亮，古板的脸有点羞涩，但最后还是在阳光中对我勾起唇角，“你好，可以叫我希佩尔。” 初夏的午后不算热，我和他坐在琴房里聊天，他告诉我，他目前在柏林军校念书，是他父亲逼的。 “我喜欢弹钢琴，爵士乐，可是我爸爸讨厌这些，他喜欢打仗。”希佩尔低垂着眼睑微笑。 我摇着头，不理解战争是为了什么。但实际上世界上大多数的痛苦都是由战争引起的，但当战争结束之后，往往也没人知道当初为何而战。 希佩尔的话很少，大多数只是微微垂头发愣。他的侧脸非常美，我们坐在琴房里沉默了很久，我无聊地拿着松饼慢慢地吃着，突然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我，眼神明亮，“你会弹竖琴？”他向我建议“可以弹一曲吗？” 我点点头，坐在琴凳上，伸出手指拨弦，我弹得是新学的曲子，古老的爱尔兰民歌《夏日最后的玫瑰》，音符在不算宽广的房间里打旋，希佩尔笔直地站在我旁边，我从余光中能看到花园里的粉绒花在掉落，向日葵随风摇摆。 手指离开琴弦的时候，希佩尔笑眯眯地揉我的头，笑道，“弹得真不错，可爱的小鬼头。” 我很享受他对我的赞美，但下一秒还是反驳他，“别叫我小鬼头，我已经长大了。” 希佩尔微微一愣，眼神似乎宠溺，“好吧，”他说，“小大人洛伊，我要走了，你有一双和伊文斯夫人一样漂亮的异色眼睛，能和你做朋友，让我觉得今天没有白来一趟。” 他吻了下我的手，转身走出琴房， 我看着他的皮靴从视线里慢慢变小，才发现已经日近黄昏。自从那天之后，我和母亲见面的次数变少了，她和我的父亲成天泡在河畔的研究所，有时候还出差去很远的地方进行地质考察。那时候Y矿床的研究资料很少，我的母亲只能通过实地考察，研究地幔流体和地壳运动等方法来推测Y有可能存在的山体。 在冬日的深夜，我经过他们窗边，能看见他们站在橡木桌前，桌子上铺满了和长桌一样长的稿纸和各种资料，母亲拿着工具很认真地在纸张上绘制，之后我听见父亲的声音，“希亚拉，这次也要多做一份——重要文件我们都习惯备份，不是吗” 母亲的声音很清脆：“可是这次旅途凶险，备份可能没有意义。” 父亲微微欠身，在母亲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道“哦，希亚拉别这么说，我们还有洛伊，无论如何，我们都一定会保护他的，” 我打着哈欠，看见父母在昏暗的灯光下拥抱， 母亲的研究所位于柏林郊区，在众多的庄园里毫不起眼。我有时候放学早会坐车去玩，在初秋，很平常的一天，我如常推开研究所办公室的大门，却发现一个身材颀长，面容秀丽的男孩站在窗前，他穿着白色的衬衣，眼睛像浅蓝色的宝石一样，背后是湛蓝的天空和随风摇曳的柳枝。 好像一幅油画，漂亮的男孩站在风景里，被一位技术高超的画师偷偷画下，。 那年我十四岁，他告诉我他叫卡洛斯，是我父母的学生，也是他们项目团队的一员，“我在柏林地质学院的毕业证书是伊文斯夫人亲手颁发的，她是我很尊敬的人。”卡洛斯弯着眼睛微笑，睫毛好像扫到了我心尖，让我双颊发烫。 我的父母工作很忙，他们只会亲吻我的脸颊，叫我好好照顾自己，有很多个黄昏，我孤独地坐在花园里，看着白色的栅栏和远处的钟楼，等着夕阳慢慢沉下，然后胡乱吃点东西草草睡去。 我再次见到卡洛斯是在柏林地质大学的门口，我坐在露天的咖啡座上，卡洛斯抱着文件夹朝我走过来，对我说“哦，小伊文斯先生，你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 “说了叫我洛伊。”我有点不耐烦。 卡洛斯按铃叫了咖啡，在黄昏下弯着眼睛对我微笑，“洛伊，我今天有时间，也许我可以陪你...” 我疑惑地抬起头，他的笑脸背着夕阳，眼睛弯弯的化出橘黄色的光芒。 他牵着我的手穿过热闹繁华的柏林大道，去法国人开的餐馆吃饭，然后看电影，上映不久的美国片《城市之光》，最后他把我送回家的时候，我盖着被子，只露出头软声软气地哀求他，“卡洛斯，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你可以等我睡了再走吗。” 其实我的父母亲已经很多个夜晚没有回来了，我早已习惯，这只是我想他多留一会的借口罢了。 卡洛斯点点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掠出稀疏的光影。那天晚上是我久违的安眠，一直到睡梦中，都觉得心里很暖。 我和卡洛斯就这样熟络起来，他带我逛高级的法式餐厅，到柏林郊外的大草坪放风筝，深秋的天空湛蓝，卡洛斯站在树下，斑驳的秋光让他脸上明暗交杂，我跑累了，和他一起看白云下的风筝， 卡洛斯陪了我很久，甚至会教我做功课，我告诉他，我的志向是柏林地质学院，但他对我说，“洛伊，研究地质学最好的学校，在英国利物浦。” 我对着窗前摇晃的风信子，笑着对他说，“好，那我就到英国念书。” 那段时间我一放学就会到父母的研究所，要他陪我玩，直到某天，我推开门，看见一个留着金色卷发的大胸美女，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弯着眼睛神情暧昧。 我重重地把柚木门摔上，连夜坐上了回柏林的车，一路上我啜泣了很久，那时候我并不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如果不是无意间在地摊小报上看到“同性恋”这三个字的话。 哦，在当时的德国，同性恋是要进集中营的。但我想到对象是卡洛斯，如果他爱我，那我就不害怕。但他俊朗的外貌，让他获得了越来越多的青睐，地质所的美女不断地给她写信，让我看得心烦。终于在圣诞夜那天晚上，我偷了父母的钥匙，偷偷来到办公室，将那些女人的信统统都扔进了壁炉。 “洛伊，你在干什么。”原来卡洛斯一直站在暗处，他走过来，搂住我的腰冲我挑起眉毛“你在吃醋，洛伊，你喜欢男人，喜欢我，对不对。” 我别过头，但最终还是倔强地盯住他的眼睛，选择豁出去“对，”我咬着牙苦笑“我喜欢你，卡洛斯，你明天就可以向上方禀告，把我关进集中营。” “傻瓜。”他弯着眼睛微笑。 卡洛斯微笑着伸出手，在我的头上揉了一下，他的眼神很温暖，像浅蓝色的海湾。他轻轻地吻了我的唇，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洛伊，同性恋的确是犯法的，但这并不代表它是错的，‘存在即合理’。” 1934年的盛夏，我们坐在咖啡店喝咖啡，落地窗外的商铺很繁华，卡洛斯叫我闭上眼睛，接着，我看见了他在阳光中弯起眼睛，手指夹着两张像船票一样的东西，我接过来，看见上面写着“温莎航空公司，——柏林，巴黎”的字样， 卡洛斯抿着咖啡对我微笑，“薰衣草开了，洛伊，你应该会喜欢的。” “是飞机票？”我惊讶地伸出脖子。 客机在三十年的欧洲并不多见，我也只在杂志上看过，听说坐飞机从柏林出发到巴黎只需要两个小时，比火车快多了。 卡洛斯轻轻地用银勺碰了下咖啡杯，笑道，“是的，洛伊，这是一种新奇的出行方式，人可以像小鸟一样在天空飞...” 卡洛斯的眼睛在黄昏中很亮，我激动地从座位上蹦起，忍不住在大庭广众抱住他，吻他的脸颊，“卡洛斯万岁！”我笑着对他喊道。 飞行在当年算很奢侈，那时候的飞机种类很少，我们乘坐的是莱尔特公司产的螺旋桨客机，叫EC-2，机舱狭小，仅能容纳十四人，我们出发的时间在黄昏，卡洛斯牵着我的手走上舷梯，我好奇地看着飞机两侧的“大风车”，不太相信仅靠这两个东西就能把我们安全送上天。 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在狭小的机舱里透过舷窗东张西望，爬升的时候我害怕地捏住卡洛斯的手，他弯着眼睛对我微笑，“好玩吗，”他伸出手揉我的头，笑道“洛伊，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 引擎的嗡鸣声很吵，我红着脸不跟他说话。 客机的飞行很平稳，我好奇地打开舷窗，云层在身边翻滚，霞光万道好像近在眼前，我激动地叫卡洛斯一起看，他弯着眼睛，顺着我的视线微笑，然后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但是下一秒，一声巨响打破宁静，机舱在云层中翻滚几圈，然后开始剧烈颠簸。 “啊！——”伴随着翻滚的是乘客凄厉的尖叫。 我躲在卡洛斯的怀里，他似乎很镇定，除了睫毛在阳光下稍显颤抖，他握紧我的手，语气低沉“是高射炮。”他推测道，“也许是哪个国家的防空系统，把我们当成了侦察机——这在战乱时代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卡洛斯说的很慢，我能看见前排上了年纪的爵士夫妇在拥抱着颤抖，邻座的胖太太拿出十字架，一边抹眼泪一边求上帝保佑，机舱里的震动和声响开始变得不正常，仿佛下一秒，就会在空中解体， 在六千五百米的高空。 “Mayday！Mayday！”驾驶舱不算厚重的门隔不住飞行员声嘶力竭的呼救讯号。 机舱剧烈抖动，我抱紧卡洛斯，他头发凌乱的脸蛋依旧俊美，“洛伊，抱歉，”他苦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 引擎的声音在五分之后彻底消失，失去升力的客机在空中像一块沉重的废铁，虽然飞行员极力保持平稳飞行，但我能明显地感觉到飞机在俯冲，同时，空城小姐通过传声筒沙哑播报， “乘客们，我们乘坐的航班遇到一点小问题”她喘息着努力保持声音甜美，“我们的尾翼和引擎被高射炮击中，所以航班将于在二十分钟后进行水面迫降，请乘客从座椅底部拿出救生衣并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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