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礼貌地答谢。 男人长得还算不错,虽然算不上很英俊,但气质温厚,他盯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抽动,“噢,少见的双色瞳,”他笑道,“不用客气,你可以叫我加尔文。” “天生的,加尔文先生,”我裹紧大衣笑道。 加尔文没有说话,我被带到了内阁作战办公室。 和地上的世界相比,这里稍显简陋,但厚重的波斯地毯,垂坠在半空的水晶灯以及来自东方的珐琅彩花瓶和古董时钟,还是给我呃叹。 办公室里华丽的苍穹顶和人造光让这里看上去和地上无甚区别,接待我的人叫P爵士,他从紫檀木书桌后走过来和我握手,笑道,“噢,埃里克你好”他和我开玩笑“我还以为我今天会接待一位胡须花白的秃顶教授,没想到是个英俊有为的年轻人。” 我微笑地对他说,“幸会,P爵士,我也以为我会见到以为古板严肃的老头子,像我在利物浦读书时的矿床学教授一样。”我笑道。 的确,P爵士和我想象中有所出入,对于身处这个位置的人来说他算得上年轻,面容不过四十出头,可能是常年养尊处优,他并不显老,年龄也只是通过气质推算,和他稍微聊聊之后,他给我的感觉是很和善,平易近人,就像是维斯敦乡下那些穿着短裤在树下聊天的年长者-,丝毫不会给人有压力。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手,在灯光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不知道这只手是否也曾经握过枪,或者签署过令人“造成意外”的文件。 P按铃叫了咖啡,我们坐在皮质沙发上聊天,他身后是一个书柜,上面整齐地码着很多我连名字都念不全的书,他笑着二郎腿,笑容爽朗,“噢,埃里克,你长得还挺像伊文斯先生,但比他英俊的多,我想也许是你母亲长得漂亮的缘故。”他从书夹里拿出照片,放在我面前,笑道,“伊文斯夫人也是双色瞳,灰褐色和灰蓝色,你们的确很像。” 我皱着眉拿起照片,几乎不敢相信上面这位美丽温婉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可怕的是,我似乎对她并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毫无记忆。 这种感觉很痛苦,我拼命想将我和照片里的女人连接起来,去想象我们母子间发生过的事,但最终除了脑袋胀痛,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P爵士看着我的样子,放下咖啡杯,耸耸肩遗憾地对我说,“哦,埃里克,丹尼尔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不过现在结果的确遗憾,”他摇摇头笑道,“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是你最重要的宝藏,没想到你居然把它丢了。” 我将照片庄重地放在檀木桌上,严肃地对P爵士说,“不管怎样,作为一名英国人...我十分愿意效忠不列颠,为英国的胜利出一份力...” 嗯,更愿意为温斯顿出力。 P没有理会我的话,他抿着咖啡,眼睛在水晶灯白黄交错的光线下注视着我,让我后背发凉,接下来他给我给我讲了个故事“哦,埃里克,你大概不知道。伊文斯夫妇是十分杰出的地质学家,他们是菲利普庄园的创始者之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为国家出力不少,同时他们也是不列颠优秀的谍报人员,在当时,英国对于Y的采探技术很落后,伊文斯夫妇为此远渡重洋,在柏林潜伏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批储量和品位都十分可观的Y,制成一份图纸,可惜他们在回英国途中遭到德国人暗算...整艘船起了火,一家三口不幸遇难...” P讲完很长的一段话,眯着眼睛对我微笑,“不过还好,如果他们知道你尚在人间,一定会倍感欣慰..埃里克,据我们的探报人员所说,Y的备份图纸。下落只有你知道。” 我看着P爵士的脸,精神突然呆滞。“P爵士,可是我毫无印象。”我笑道,“类似的事埃里克对我说过——但我的确不记得了。”我笑道。 “我们会让你记起来的。”P说,“埃里克,你对自己的身世也应该很感兴趣,不是吗。” 我点头,但下一秒突然有点害怕,“那你们会对我做什么?” P笑了笑,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算得上魁梧的身材挡住了亮光,“不会做什么,唤醒回忆的方法我不清楚,但有人会帮你。” “谁?”我问。 “哦,你们应该是旧相识”,P神秘莫测地勾起嘴唇,笑容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显得诡异。接着,我看见了布鲁诺的身影。他穿着得体的灰色西装,一张从来只会露出欠揍表情的俊脸今天十分严肃。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样子,肃穆,绝望。 他对着P浅浅地鞠了一躬,说道,“代号U保证出色完成任务。” 我和布鲁诺走出宁和街,他低着头咬着嘴唇,灰头土脸的样子让我很想逗他,我们走到路边的停车点,那是个鲜有人经过的地方。我本来想搭着他的肩膀,和他开句玩笑, 直到我第一次看见他眼眶微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被扔进了布鲁诺所在的医院,和之前不同的是,我这次终于“得偿所愿”到了三楼——那是个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去的地方。
第12章 我已经十三岁,是个大人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医院三楼专门负责对有价值的情报人员进行精神管控,在这里不拘泥用什么方法,只要能问到真相。 去医院的时候,我的眼睛像之前一样被黑布蒙住。不过这次布鲁诺没有说很多话,我只听见风从耳边吹过。 我被扔进了医院三楼——一个像监狱一样的地方,环境和一楼天差地别。我坐在床上,看见四周的墙壁掉了漆,甚至长出霉点,没有窗,只在高处有一个被铁支焊死的通风口,外面有光的时候会在墙壁上投射出一个畸形的圆。 之后几天,我被带到各种医学仪器面前,他们把金属极贴到我的脑袋上,接着开始讨论,“脑部结构正常,没有外伤痕迹,初步判断为非创伤性失忆。” 仪器发出“嘀嘀——”的声音,接着耳朵能听到电流滋滋的声音穿过,我被吓得浑身发抖。 我躺在病床上,看见布鲁诺抱着手站在一边,他的唇在阳光下开合着,熟悉的声音透出冰冷“...初步判断是以注射大量β-C,结合催眠的方法致使其失忆,我建议先进行保守治疗,服用β-C清除剂一段时间再说。” 我第一次看见布鲁诺俊俏的脸蛋露出那个年纪不该有的威严,但接下来,一个稍长几岁,穿着白大褂的秃顶男人提出异议,“威尔逊医生,这恐怕过于保守,”他说,“我的意见是结合电击,催眠——反正按照上方的指示,不问过程只求结果...” 布鲁诺摘下眼镜,装在白色医生服的口袋里,语气依旧冰冷,“莫森,先按我说的做,我有信心β-C清除剂可以让他恢复记忆。” 但莫森似乎不买账,他在幽暗的检查室眯起眼睛,鼻子哼出一声,“威尔逊医生,你以前经常强调以不列颠的利益为上,不择手段但求能最快获取情报——这次却说要保守治疗?难道你对这小子有意思?” 布鲁诺握着门把的手顿了顿,我睡在床上冷汗从脊背渗出,接着,我看见布鲁诺快速回头,从裤腰里掏出枪对准莫森的额头,曾经痞笑上钩的嘴唇透着阴狠,好看的眼睛轻轻眯着,“莫森,这就是你和上司说话的态度,”他拉动保险栓,风吹起他的白袍“我最后说一次,保守治疗,如果你要告状,我和威尔逊将军整个家族的人随时奉陪。” 护士们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布鲁诺暴怒的样子,她们吓得呆在原地不敢出声,直到最后,一个胆大的护士慢慢走上去,缓缓地将布鲁诺的枪口移到地面,莫森发抖的双腿终于瘫坐在地上,他抬起头,看着站得笔直的布鲁诺,笑道,“好,我看一个月之后如果得不到情报,你怎么向当局交代。” 说完,他抖着腿跑了,布鲁诺走过来,对着病床上的我微笑。之后我被送回了病房,布鲁诺坐在我床边抽烟, 我问他,如果只用β-C清除剂,要服用多久才能见效?布鲁诺目光温柔,对着我摇头笑道“埃里克,这是一种新型的精神药物,没有人证明过要多久才有效果...” 接着,我好奇地问,“β-C其实是什么?” 布鲁诺抖抖烟灰,香烟在光束里飘散,他耸耸肩告诉我,“是一种阻滞剂,通常人的极易被认为切断后,会通过这种药物维持...”他揉揉我的头发,睫毛低垂,“所以现在你清楚了吗,埃里克,为什么你对以前的事一点都记不起来,因为有人对你的记忆加了把锁...然后不给你钥匙。” “切断回忆”的概念在我脑袋里很像一个荒诞的笑话,我试着问布鲁诺,“切断回忆...?" 布鲁诺想了想,“可以通过手术,切除脑白质,但可能导致的后果是变成傻子,第二种方法是通过催眠和药物,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但是可以保持你正常思考和生活...”他苦笑道,“很明显,你被采取了第二种方法...那个人舍不得真正伤害你——催眠的方法要求很高,即便是我,或者我的导师,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 我躺在床上,布鲁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吞吐着浓雾继续告诉我,“不过β-C在你的体内会逐渐衰减,你的记忆会慢慢重新出现,所以在切断记忆之后,你每天都要口服一定剂量的β-C维持效果...也就是,你每天服用的深蓝色药丸,”他顿了顿,笑道,“本来β-C是可以排出体内的,但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你现在要服用β-C清除剂,让它快速排出...不过记忆被封锁的越久,能记起来的可能性就越小...” 布鲁诺的话让我耳朵嗡嗡作响。 深蓝色的药丸是哥哥每天监督我吃的,他说是我脑袋碰坏之后的治疗药物,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造成我失忆的人,很可能就是他,或者至少...和他有关。 接下来的日子,我被要求每天服用四颗深绿色的β-C清除剂药丸。这是一种精神类的药物,服药的感觉很不好,每次吃了之后就会脑袋疼,然后会头晕到没办法走路,我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凌乱的电线,接着开始昏睡,断断续续地做噩梦,也许这是我记忆的一部分,我怎么都醒不过来。 但最可怕的是他的副作用,我吃了一周后,发现自己的身体胖了不少,脸上也开始长出红色的小颗粒。我从房间配备的小镜子,看见下巴不再减削,整个人像肿胀的气球。然而更糟糕的是我的认知障碍开始出现问题,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时候布鲁诺来看我,我要想很久才能记得他是谁... 但我没有忘记温斯顿,甚至越来越渴望,也害怕见到他。 医院三楼的夜晚很可怕,逼供的尖叫混合着男女的求饶声,回荡在午夜的长廊里,通过铁门的缝隙钻入房间,我吓得裹紧被子,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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