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这种事偏偏还不好同他算帐。 回岳城的第三天，同相熟的几个朋友商讨过后，我把新歌的编曲先大致编了一下，隔日就按照孟倩的安排回了趟公司。路上正巧又碰见刘屿，我敷衍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倒是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热情又客气地问我新歌进度，最后还是孟倩帮忙给打的圆场。 与这个小插曲相比，后续的工作就顺利多了，耳边流畅的伴奏与人声如此完美地汇合，几个被我折磨了快一天的工作人员探头来问这回怎么样。 “挺好的。”我说，打手势让他再放一遍，“你们觉得呢？就怕歌不适合联欢的氛围，喜庆的节日放哀乐一样。” 调音的人与我相熟，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还哀乐，你这不就是个苦情歌。不过的确很少见你写这种调调的歌，怎么了，分手了？” “都多久没谈了，哪来的手给我分？”我有些过不去，只问，“你怎么听着像个分手的苦情歌？会不会听中文啊？” “是你唱起来像分手后的样子，”那人说，一齐听完了第二遍，又说，“其实挺不错的，唱得再喜庆一点也别有一番风味。你有歌名了吗，我留个档。” “记了一个，但还没确定。”我说，手指规律地翘着桌面，发出让人能沉下心的敲击声。 “你说，在我这儿还卖啥关子。” 我又敲了敲桌面，道：“想叫‘怀念明天’。” “……还说你不是在唱分手！”
第28章 二十八 从录音室里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寒风吹得冻人耳朵。岳城就是这点不好，一到冬天还是冷得慌，还不常下雪。快过节了，连车位旁边都贴上了新年祝福，我也给小杨放了个小假——毕竟过年还有的忙，对比起来，这几日的工作倒不算什么了——所以今日来的就我一人一车。 车就停在几步路外的地方，我搓了搓手，又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把手捂热乎了再将车锁摁开，顺便也摁亮了开着免打扰的手机。 不久前收到的通知还在锁屏上，是条短信。 我划开手机，看见发送人果然又是一串熟悉的数字，是十来分钟前的消息，内容很短，不过几个字： ——刚落地，我在机场。 我打开车门的手不由地顿了顿，站在车门外，就对着这条短信发了会呆，然后想起了什么，伸手先把这家伙的名字再备注上。左手打字不快，我刚在输入法里挑选他那个排到第四页的灏字，新的短信来了。 这回更短。 ——你想来接我吗？ 我一时间又哑然了。这会回想起来，似乎他的确好像是跟我说过要回岳城的，但我们才恢复联系多久，我连他的手机号都还没存好，这样的联系来得有些出乎预料，教人不太适应。 犹豫了一会，我才发觉自己在大冷天傻乎乎地站在车外看手机，于是暂时放下这件事，进了驾驶座，启动汽车。 车里终于开始热了起来，热气让车窗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雾，很快又散去，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季灏安在人山人海的机场里等我的画面，一时又想我也许是自作多情了，他多少也是个名冠天下的大牌演员，必定有自己的助理、保镖、司机，一时又想他这个人的确不爱铺张，说好听点是亲力亲为，说难听点是独来独往，以他的性格，说不定真窝在某个角落里一个人孤零零地等着我。 我是没有那么喜欢他了，不是跟他有仇。 录音室距离我家不近，距离机场更是有个把小时车程，两个目的地偏偏还在相反的方向，眼看要开到分叉的路口了，我叹口气，还是打了一通电话过去。提示音还没完整地响一遍，季灏安就接通了电话。 “你在岳城机场？”我问。 “嗯，”他说，又问，“你方便来接我？” “不方便。”我实事求是地说。 季灏安在那头低低地笑了两声，有点无奈，有点尴尬，说：“那我叫个车吧，没关系。” 车子在立交桥前停下，那红灯只剩几秒，我有些烦躁地用食指敲了敲方向盘，等它一转绿，一旁车子立刻飞了出去，我却还慢悠悠地、有些不情愿地驶上了机场高速的方向。 “你们公司的人不来接你？”我边打方向盘边问，“打车你也不怕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死了。” “围就围吧，有机场警察。”季灏安却道，“我现在是个闲人，也不差这点签名的时间。” “你还是歇着吧，我快上绕城了。”我哼哼道，“你从哪个通道出来的？” 一阵电流声，大约是季灏安放下手机去找指示牌了，过了一会，听见他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又拿起手机一样清晰：“算了，你直接停在停车场，给我报一下位置吧，我去找你。怕你被认出来。” 饶是走了高速，到机场还是花了半个小时。我给他发了车位号，季灏安居然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停车场的小门门口出现了，身后也没有带一个路人，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我的车。 “你家地址？”我看着他上车，问。 季灏安没回答，先解了围脖和帽子，然后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太能感觉出他眼神里含了什么情绪，毕竟我向来不太有这方面的精准感触，但我确实被他看得心头一堵，有些讪讪地挪开视线，补充一样地说：“或者你想去我家逛逛？” “你写歌的事忙完了吗？”季灏安不答反问。 “忙完了，”我老实交代，“歌在你家里不都写的差不多了，你知道的。” “最后用了我给的那个名字吗？”季灏安问我。他又看向我，这回的神情更加沉静了，我本不欲对他隐瞒，毕竟到时候是要在大年三十的电视台里唱的，这时候撒谎有什么意义，何况我也没有这个必要撒这个小谎。只是和他口罩上的双眼对视时，我发现我确实很难在这双眼的注视下剖开自己，哪怕是这样一件我自己认定的小事，却好像如果说出口就代表了什么特殊的意义一样，让人难以抉择。 原本我给这首歌取的歌名是“回首明天”，唱的是一种释怀。因为我觉得季灏安就是这样释怀的，安定的人。他时常回头望，却从来不为此而陷入对昨天的懊悔或是得意中，回首的方向是昨天，可看的永远是明天。那天在饭桌上我提了一嘴，就在小杨来接我前，得意扬扬地把这首从我有关季灏安的源源不绝的灵感里凝炼出的歌给他看了看。季灏安想必也能猜到我写的是他，我是看着他爆发的灵感，坐在他的书桌前整理完的思绪，当然也不会有第二个选项，但他看完，没有先赞赏我的词，而是给了另一个歌名。 “怀念明天”。 这个标题与整首歌并不契合，甚至说是有些突兀，但我实在是很喜欢他改的这两字，以至于一路上嚼来嚼去的，回头再看平顺理性的歌词时，居然也能品出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一丝怅然。 就像这首词并不完全地属于作词者我本人一样，它生出了一些我从未赋予过的东西。让人有些慌，有些怀疑，却也更让人兴奋。 我紧了紧把着方向盘的手，呼出一口气，说：“用了你的标题，怎么，找我要联合署名？” “署什么名，”季灏安笑了一声，“整首歌都是……还需要署名吗？” 我呼吸一滞，眨眨眼，竟有些意外地不想再看他，掩饰一般地启动了车，往我家的方向开去。 “系好安全带。”过了一会，我说。 但他其实早已系好了，在上车的第一时间就系上了。
第29章 二十九 这房子是我十多年前买的，彼时早已和季灏安分手三四年了，他自然也从未来过。比起他那个明亮简洁的房子，这房子就显得有些臃肿了，华而不实，部分原因是因为它买得早，翻修也不过是添添家具，至今保留着和十年前差不离的旧架构，还有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我不常打理它。 小花园里杂草丛生，池子中的鱼不知道死了几波，但好在上一波死得恰得其所，所以目前在池子里游着的这几只是才来不久的新客，看起来是我养不出的健康和灵动。 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沉下天空了，院门一开，灯柱应声而亮，灯罩上攀附的爬山虎把本就不怎么亮堂的灯光遮了一半，人走过后又慢慢地、自动地暗了下去。我掏钥匙，开门，身旁的季灏安看着我开门的动作，道：“锁可以换了，有地方都锈了。” 我在他看不着的地方白他一眼：“就你爱操心。” 季灏安笑了两声，也不反驳，等我开了门，给他拿来拖鞋后才温顺地按着我的指示换好鞋。问估量着他的飞机应当是有飞机餐的，而我自己则饭点不规律惯了，顺理成章地跳过了晚饭这一环节。起先我还装模作样地给他倒了点茶，怎料我那十天半个月没人光顾的茶壶旁的茶叶碰巧见了底，这几日忙起来又根本没顾得上添，于是我又花了好几分钟翻箱倒柜地找上回刘诚之顺手送我的茶叶。 茶叶还是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只是多花了这几分钟，季灏安又坐不住了，从客厅走来，也不问我是什么情况，看着我手中的茶叶罐便道：“还是我来吧。” “我不常喝，东西放得杂，刚找了一会。”我解释道。季灏安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就伸手很自然地将茶罐接了过去，我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看着他熟练地泡了头一壶，茶叶浓烈的清香味直往外间溢。 “晚上少喝点。”季灏安说，给我倒了第二壶的茶，些许芝麻大小的茶渣在杯子中浮沉，随着他递过来的动作飘飘悠悠地逐渐沉底。 “我知道，”我抿了一口茶，说，“这不是给你泡的吗。” 闻言，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实话，我混娱乐圈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也经历得不少了，可竟还是被他这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得有些紧张，那眼神里似乎裹着灼人的情绪，却又克制着，只教人暗暗心惊，我在自己家中，倒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无所适从了起来。 “你要不，逛逛，喂喂鱼玩玩飞镖什么的。”我没话找话道，“有时候经纪人助理会住这边，卧房都是现成的。” 季灏安沉默地品了口茶，道：“你给我听听你刚写的歌吧。” 于是我只好真的上楼给他弹了一曲，边弹边轻声哼唱。没了其他伴奏，只有孤零零的钢琴和着歌声时，这首歌的味道越发感性。唱完，我从凳上站起来，险些撞到身后还沉浸在歌中的季灏安，也许是在我自信而熟悉的领域，能掌控一切的从容感又回来了，我站稳，点了点他的锁骨。 “怎么，还想听？” “想听。”季灏安温顺地说，“你还想唱么？” 我的手指顺着他的锁骨向下滑，向下滑，停在他的小腹，玩弄衬衫上的最后一刻扣子。
32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