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滩血不像之前那口,吐完会头晕目眩。我现在吐出来后,反倒觉得胸腔常年积压的郁气突然消失了,整个人松快的像刚出生的婴儿般舒服。
第51章 感觉到攥着后腰的那双手,我埋头认了命。再抬眸时,眼底一片平静,唯余脸上还带着恳求:“不要找我哥哥,他还要办婚礼,很忙。” 放在后腰的手分了一只出来,董烟青用手指抹掉我嘴角的血迹,面若寒霜:“我也很忙,怎么没见你替我省心。” 四下短暂噤若寒蝉,董烟青一个眼神斜过去,围在房间里的医护者都簇拥过来替我检查身体状况。 确认这口吐出来的淤血无碍,便自觉如作鸟兽散,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董烟青两个人。 我倚在床头,董烟青敞开双腿,存在感极强地占据了离床不到二十公分的沙发。我来时的那套兔子装已经换成了病号服,而他还是穿着刚出门的那套衣服,只是大衣不见踪影,束着背带的白衬衣一丝不苟,隐约能觑见内里蓬勃的肌肉。 沉默的时间不断拉长。我本来应该有很多想说的话,但可能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要开口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紧张地抠着被子里的真丝,逐渐埋下了头。 先行拉开话匣的人成了董烟青,虽然开口时的语气不太好,显然还是带着气的:“我好不容易救醒了你,怎么,没什么好说的吗?” 如果我不那么有恃无恐,就该意识到董烟青现在的反常不是好惹的,至少该提前有些戒备。 但我偏偏鬼使神差顶了嘴:“是我自己醒来的,我都听到你对其他人怎么发火了。” 说完我差点就咬到自己舌头了,后悔没过脑子,眼睛直直地注意董烟青的反应。 然而董烟青却没有什么反应,与刚才的暴君行径大相径庭,只是冷笑了声:“听到了就好。” 听到了怎么好,他也没有继续说,扔完话就不打算管了,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我心里腹诽,但终究是敢怒不敢言,缩起脖子躲进了被子。 “西芃生前没能以我妻子的身份进过主宅。”董烟青沉沉的声音突然钻进我耳朵。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说的那句“我母亲不让她进门,我总要给她一个像样的家”,母子举枪对峙二十亿的银魅轰然倒下的场景随之浮现眼前,我心口突然像又像压了块石头,闷得我想哭。 “结婚是我们趁某次外出时偷偷去的,她为掩人耳目,不要戒指,领完结婚证又只能装回清白克制的上下级继续上班。”掩在时光里的秘密被董烟青漠然地缓缓道出,我不知听到何时已经自己拨开了被子,瘫开四肢,眼神空洞。 “你无名指戴的戒指确实是孤品。因为想着第一枚戒指要给她,作品选择上我一直拒绝设计戒指。可是很不幸,我们短暂的婚姻,只秘密维持了半年,她就因病离世。没有戒指,没有婚礼,除了我虚无缥缈的爱情,和我母亲高高在上的驱逐,婚姻带给她的只有无比沉痛枷锁。” 董烟青直述这些话时,没有携带一丝情绪,可作为听众的我,泪水却如泄洪般洒了满脸。从未有这刻,我意识到自己过剩的共情能力。 我咬着唇爬起身,泪眼婆娑,无措地望着沙发上端坐的那具毫无生气的躯壳。破碎的哭腔抑制了我对他的呼喊,他也没注意到我。 他麻木地揭开那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即使已经血肉模糊,却仿佛也已经习惯。 “按她的遗愿在北京火化完她的遗体,我留下她最爱穿的一套旗袍准备和遗照一同带回纽约。那天飞机还差两个小时起飞,刘汕告诉我你的眼睛恢复得很好,但是执意要找恩人道谢,我无力应付随口就回绝了。可是你哥后来又不死心发了你抑郁症的证明来,刘汕说不给你减轻点心理负担,以你的病情,活不长,西芃这对眼角膜就白捐了。我只好手写了封信,让刘汕送来给你们,并打算再也不往来。” 说到这里董烟青停顿的时间有些长,我吸着鼻子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安慰他,可词还没措明白,他却突兀地大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意气风发爽朗的笑,而是回荡在整间房里精神失常的狂笑。 “你知道为什么当年那份说我断腿的假报道骗过了纵横集团多年的耳目吗?因为那条左腿,在我捧着我亡妻的遗照和生前最爱的那身旗袍踏入这栋主宅的那天,连中了我母亲亲手打进去的三颗子弹。”他说着踢开沙发,指着膝盖告诉我:“才跨过门槛第一步,这里就打穿了一根骨头。” “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毕竟那是八颗子弹穿过的身体,血溅得宅子洗了三天才干净。这么一副破败残躯,不比捏碎一只蝼蚁还简单,有什么后遗症太正常了。” 言媚给我的身体虐待和精神折磨一直是我少时抹不掉的噩梦,但其实不是从出生就这么严重的。印象里,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是她曾经也温柔地抱过我,定时定点给我喂过食。 和董烟青的母亲比起来,言媚甚至算位慈母。 据董烟青的描述,人生被这么一位残暴冷血的母亲操控着,他的过去和人间炼狱没有区别。可讽刺的是,他此番带我来纽约,却是方便塔雅为我做心理疏导。现在主动自说苦处,也是不想我误会。 “所以有后遗症没?”我听到自己颤抖着嘴唇问,脚踩在地上轻飘飘的,失神地摸向那个被打穿的膝盖骨。 仰头哀泣:“你那么疼,陆夫人怎么放心离开。” 话落,董烟青的肌肉瞬间紧绷,我贴着他的腿轻声道:“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我想休息,你带我睡一觉。” 这句话起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董烟青真的二话不说就把我抱上床,并且迅速脱了自己碍事的套装,把我压在怀里睡觉。
第52章 再次醒来,清晨的气温还有些见寒,我依偎在董烟青怀里,紧贴地没有一丝富余。 睡前的记忆纷来沓至,压下心间难言的情绪,小心将手指触到身前人的面颊。有如雕塑般艺术的五官,在狭窄的指节下没有变得柔和,反倒是增添些难以言喻的亵渎。直至我的手指停到唇瓣,那副紧闭的深眸才波澜不惊的睁开,恐怕早已醒来许久。 这变故使指尖蓦然一顿,但短暂的犹豫后,我没有移开放在董烟青薄唇上的手指,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仅是四目平静地相对良久。似乎我要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 我知道现在是一个非常恰当开口的机会,可我只是沉默地将沉重的手指放下,然后转身起了床。 身后静得无声无息,显然陷在我好说话的态度里无法自拔。 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着病号服走出去,步履虚浮,精气神仍明显抱恙,但一路穿过宽敞明亮的复式雕花长廊,阳光照到脸上的那一刻。 心头盘踞的雄狮,缓缓收拢了利爪,开始懒洋洋地陷入沉睡,直至消失不见。 放眼望去,记忆中提及的这栋纽约主宅,比我想象中富丽堂皇。繁复又别致的设计据说出自董烟青去世的父亲董睦之手,园林山水均恰似了中国的江南一带,但在极致的中国风面前,美式建筑的存在感丝毫不弱。想必当初建居此地的人一定花费了极大的心血。 董睦……我脑海中搜索这两个字的笔画,恍然间明白了昨天女人的话外音。 佟慕音,这个中文名字,或许在备案的那天,心脏流淌的爱不比这位修建爱巢的男主人少。 修剪草木的林工对我抬起了头,给花枝喷水的养护佣人也放下的水壶,他们的眼里,这栋宅子所有与我照面的人,都将我看作一个外来者,对我有毫不掩饰的怜悯却把“畏惧董烟青”这条规则钉入心脏肺腑。 我起初觉得他们有些过分矫饰,等我在这条花径中走到半途,才恍然发现出来是随手披的那件外套,是董烟青昨天穿的那件大衣。 他总是穿这种看不出牌子却能让人下意识觉得买不起的衣服,我这么招摇过市,怪不得旁人有异样眼光。 身上这件衣服突然变得棘手。穿不舒坦,不穿倒冷。且我现在脱下来给这些佣人送上去给董烟青,料想他们也不敢接。 嘴角不自然地苦笑一阵,最后认命拉紧了领口。 我走得很慢,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每一样别致都看得仔细。但却不是因为我喜欢,或者出于好奇。 我想陆夫人活着的时候没能以正当女主人的身份进来看看,她应当也曾有遗憾,希望可以用现在这对还在发挥作用的眼睛,替她看得分明。 可能我对于她的心态,在心理学研究方面不值一提。但我是真的对她羡慕多于嫉妒,且为了压制内心的嫉妒,渴望将愧疚炼化成养分。 “好看吗?”身后的假山突然响起一个男声,来人还未现身,戏谑的口吻就已经让我感到不适:“我在这里注意你很久了。” 我猛地转头寻声找人,董烟青大衣面料平滑因这股力甩了出去,我错愕地跟过假山后面去捡衣服,人刚低头,就被一阵温暖从后面盖住。 “我以为有多绝色,不过如此。”肩膀被死死摁住,刹那间我从反应过来这个陌生男人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说的中文。 “你是谁?”我不敢轻举妄动,一边暗自猜测,一边尽力套话。 他突然嘲讽冷嗤一声,我屏住呼吸听他的回答,却等来下颚被一双掌心狎昵地抚摸。 对方一边手指往我脖颈跑,一边哼笑道:“我大哥晚上操你的时候,对这你这张高中生的脸,有更快高潮吗?” 脑子里瞬间像被劈进的一道巨雷,不管不顾地死命挣脱他的桎梏,但他的力气太大了,而我仍然虚弱,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松开我,董聿风!”确认无法反抗后,我竭力保持冷静,但怒极之下,口气是极差的呵斥:“你现在是在对你大哥的伴侣不敬吗?” 下颚传来一阵剧痛,我甚至隐隐听到了骨头摩擦的声响,“伴侣,你算哪门子伴侣?你姐有他两个孩子他都没娶,你凭什么呢,你不会以为我哥这种绝世大情种会凭你这副乳臭未干的模样变成同性恋吧!” 他话里间每个字对我而言无异于拿刀逐字刻在我心房,我恍惚地松开了还在挣扎的双手,眼泪瞬间掉了满脸。 “孩子的母亲,是温荞对吗?”我的世界仿若塌了天,整个人都瘫软下来,眼神完全没有焦距。 嘴唇喃喃:“我知道他不是同性恋,我知道的,他不喜欢我。” 脸上突然溅了一脸血,恶心的味道冲鼻而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颈边就擦过一阵拳风,然后落入一个比之前更难以动弹的怀抱。 我仰头去看,努力克服重影,才发现董聿风的手臂在淌血,人倒在假山上被揍得鼻青脸肿。而用铁臂捆着我腰的董烟青,此刻满脸黑云,冷冷地拿枪指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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