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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声缓慢地说：“妈妈，我不是有病。我只是喜欢男孩子。” 女人浑身一颤，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一天之后，他被急匆匆打包东西离开的夫妇连夜带走，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在黑夜中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再踉踉跄跄地被抛向身后山间。 最后所有的道路都指向一个终点，直到他下车的前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他到了哪里，即将发生什么。 他下车的地方是民间的私立医院，他被送去的地方被称为戒同所。 他一向自诩聪明，那时候也是觉得无法理解的荒谬。 进去的第一个月，就电击治疗死了一个刚上大学的男生。 他觉得时机到了，顺势带了个小头，把负责人和管理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关进了治疗室，在所有人举着东西砸墙砸玻璃砸门的时候报了个警，挂断电话的时候转身看见一个刚认识的朋友抓着栏杆望着外面，伸着手像在抓什么东西。 他问，你在抓什么。 那个人说，你看，那个是金星。 他闻言向漆黑一片的天空望过去，看见天茫茫地茫茫，地面树枝伸向天空，一片黑雾之中只看见零星一点光亮。 他问，跳舞那个金星？ 那个人摇摇头，认真地指给他看，然后说：“我来了两年了，一次也没看见过他。” 宋云川来之前，也不知道那一颗就是金星。 毕竟它只是安静地明亮着，从遥远的地方投过来一点他看不懂的目光，它又不说话，谁知道那是什么呢。 但是现在宋云川知道了。 除却这一件事情，其他的他或多或少都告诉了向阳洲，大多都是真话，如果非要说有假，那就是他隐瞒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他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宋云川的母亲确实是生了病，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还在冰冻期，宋云川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从学校赶过来，坐在他很久不见的母亲的病床边上，安静等她从镇静剂的作用中清醒过来。 他不知道他等了多久，看着窗外面投射进来的影子斜斜地移动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听见他母亲的声音。 那时候宋云川的母亲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医生说她经受的不仅是病痛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拷问。 这个女人一直是温柔娴静的，被打的时候流眼泪都没有声音。她一直觉得宋云川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她的过错，甚至觉得宋云川喜欢男性这件事也是她的罪过，却死死不肯松口承认当日送宋云川去那个乡间小医院的决定里面也有她的默默支持。 她甚至到那个时候还在问宋云川，你的病现在能治吗？ 宋云川沉默又麻木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已经瘦到只剩骨头的女人死死地抓着宋云川的手腕，近乎祈求地恳请宋云川说些什么，再叫她一声，或者说一声他并不记恨。 并不是什么非常久远的事情，但是宋云川事后一遍一遍地回想，总是很难想起他当时开口说了什么，思绪总是会在回忆那只枯瘦的手缠上他的一瞬，绕回那个他被迫离开家的那一晚的月亮。 残缺，冰冷，某一角缀着一颗熠熠星辰。 他开口想说恨，说不出来，想说原谅，也说不出口，最后他说不知道。 最后那个女人松开手，用近乎绝望和死寂的语气对他说：“你知道吗，你刚回来那几个月，我总以为你是从地狱里爬回来找我索命的鬼。” 宋云川双手交叠，坐在病床旁冷硬的凳子上，平静地应了一声，再抬起头，床上的人已经死了。 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按下床头的传呼铃。 宋云川的父亲死的时候也很微妙。 他先是在医院看见了宋云川，后者清清冷冷地站在躺着他妻子尸体的白布边上，眼眸黑白分明地看着他。 他神情如同见鬼了一般，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在医生的指示下该缴费的缴费，该签字的签字，顺带拒绝了旁边丧葬一条龙服务的相关推销人员，红光满面地不像一个鳏夫。如果不是宋云川就在旁边，他估计能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走出病房。 一直到两个人分道扬镳都没有和宋云川说过话，一转头，他约了一帮狐朋狗友好好地喝了一顿，醉酒后开着车，路旁边冲出来一个小男孩，他一打方向盘，小男孩安然无恙，他没等人家叫救护车就闭了眼。 事故之后他的朋友们在警局里对宋云川坦白，喝酒的时候这个男人一边哭诉这些年怎么被妻儿折磨，一边大笑着说以后终于没有拖油瓶了。 他还提了一嘴，说他那个儿子就像来索命的孤魂野鬼，他的老婆说不定就是被他儿子活生生吓死的。 结果过不了多久，他就被烧成一片黑乎乎的骨头，孤魂野鬼被通知来给他收尸。 彼时宋云川捡着男人的骨灰，突然想起那些朋友转述给他的话，莫名很想笑。 那天下雨，他从火葬场里面出来，一条街的丧葬用品店，街道地上铺着厚厚一大片湿漉漉的菊花花瓣，白的，黄的，有些还有清香，有些已经被踩烂了。 他撑着一把黑伞从门口摆满菊花的店前经过，正碰见店家新收的学徒不小心打翻了水桶，水桶里的水和花被冲到了路面上。 他帮着捡了几枝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桶花全是向日葵，在一片贴着白纸黑字的花圈当中非常扎眼。 他无言，捡到角落里的一枝时，听见了一声畏畏缩缩的猫叫，掀开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盘一看，一只湿漉漉的小猫趴在下面，发着抖，睁大眼睛看着他，细细软软地叫了一声。 那就是后来的小饼，和宋云川初次见面是在火葬厂门口花店遗落的一枝向日葵下。 它是太碰巧，如果当时盖住它的是菊花，或者玫瑰，或是其他任何一种，宋云川都不会选择接着养它。 只不过是因为那时他看到了花，发现他真的很想向阳洲。 于是他就回来了。
第44章 坚强钏钏不怕困难 向阳洲偶尔还是非常听曲小潼的话的，曲小潼让他半个小时之内别出现他在她眼前，就真的洗头洗澡甚至敷了个面膜，狠狠地把时间干上了半个小时。 他抓抓吹完之后蓬松的一头毛，正打算去偷听宋云川和曲小潼到底在说什么能说那么久，宋云川就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向阳洲听见声音转过身，刚要开口说话，宋云川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伸手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往怀里一带，他就顺着力道一歪，被宋云川垫着后脑勺压在了床上。 向阳洲有点发懵，微微转了转头，说：“这是我今晚就不再纯洁了的意思吗？” 宋云川摇了摇头，拥着他，所有表情都被埋在他脖颈间看不清楚。 他们两个身上其实是同一种味道，宋云川刚回来那段时间沐浴露都没买，是曲小潼头一个拿了一筐过来，后来住过来，他自然而然地就用向阳洲的，两种都是同一样，不会发生什么味道相冲生出奇奇怪怪气味的情况。 向阳洲不知道宋云川在想什么，空白着脑袋发了一会儿呆，推了一下宋云川，后者微微撑起上身安静地看着他。 他说：“我妈给你五百万让你离开我了？” 宋云川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妈有五百万吗？” 向阳洲放空了一瞬间，诚实地说：“不知道。” 宋云川揉了一把向阳洲的脸，后者的神情还有点懵，所以一下子没有推开他，挣扎着问：“你俩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了吗？” “她给我做背调，过一下政审。”宋云川信口开河。 “嗯，那你过了吗？” “没过，我就和她说我多么多么惨，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艰苦卓绝，砥砺前行，最终打动了她，同意我在这里白吃白住。” 向阳洲一个字儿都不信，但还是咧开嘴笑了，反手恶狠狠地揉了一把宋云川的脸，夸奖道：“那你可真能编。” 宋云川捉住他的手，低头在他额头上蜻蜓点水似的落了一个吻，低低地笑了一声，说：“我才不会编呢。” 向阳洲也笑，“那宋老师，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应该画画了呀？稿子交得上吗？” 宋云川手一顿，撒开他，默默坐到了向阳洲的电脑前面。 他确实，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没有画稿子了。 向阳洲翻了个身，得意洋洋地说：“哎呦，有些人哦，看着为人师表，其实该写的作业一点没做……” 宋云川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冷不丁说：“你《蜀道难》会背吗？” 向阳洲骤然闭嘴。 这个夜晚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打工人还是在死线上蹦跳赶稿，背不出书来的人还是苦兮兮地翻着课本复习。 但还是有很多事情不一样了。 比如说曲小潼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后，坚决不允许他们再睡在同一个房间里，至少不能睡在同一张床上。 她一边给宋云川套新被子的被单，一边控诉说：“你们这帮兔崽子哪个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四舍五入一下不都是我儿子吗？你们已经让我被迫接受我的儿子们搞在一起了，还要让我不得不忍受我的儿子们就在我隔壁房间里面——” “妈，”向阳洲及时打断，无奈地说，“他们搞艺术的从来不睡觉的。” 宋云川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无言地看着向阳洲。 向阳洲歪头，“我说错了吗？” 宋云川默默把头转了回去。 还真没什么大错。 “不行！不能不睡觉！”曲小潼义正言辞地说，狠狠地抖了一下被子。 向阳洲还要说话，宋云川抬手制止了他，转过椅子对曲小潼说：“好的阿姨，我晚上一定早睡。谢谢阿姨，阿姨晚安。” 曲小潼对宋云川还是保留着极高的信任的，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宋云川带到另一个房间，嘱咐了两句，又满意地点着头离开了。 当晚，当向阳洲趴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向床头的光亮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回来的宋云川正坐在电脑前面专注地画啊画，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在光亮和黑暗交接的地方伸过手来，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向阳洲困倦地眨了眨眼，坠入了深沉的梦境。 *** 赵日天呼啦一下打开卷帘铁门的时候，清晨冷冽的风呼一下刮进来，刀子似的割了一下他穿着人字拖的脚，叫他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之后，他才看见小卖部的门口走过来一个围着围巾的人。 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两只手扶着卷帘门，无语地说：“钏宝儿，你是鬼吗？” 宋云川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面无表情地说：“鬼被派来给早晨六点上班的人送早餐。” 赵日天一下子清醒了，看着宋云川手里的保温杯，认出这是曲小潼女士的手笔，双手哆哆嗦嗦地捧着接了过来，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那就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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