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川听他胡扯,越扯越不像话,也不拦,一直听到灵堂里面爆发一声今日以来最响亮的哭声,丧乐骤然平地起,轰隆隆直冲云霄。 起灵了。 他和向阳洲被推在人群之外,站在椅子上,看着那个骨灰盒由老人的大儿子捧着,一直走在人群簇拥处,走到大路上,也只有那个大儿子一个人走在最前面。 老人家的爱人早就去世了,听说老人闭眼前,说的是不用害怕,死去再回来的鬼是我和你爸,是我和你爷爷,是外婆和你外公,我们肯定会保佑你们的,我要去找我老头了。 宋云川站在椅子上,前路上是乌泱泱的人头。 他无端想起他的母亲临死前说的,他是地狱里回来找她的鬼魂的那句话。 就算他是鬼魂,又怎么样呢? 你是我的母亲,我是你的孩子,就算我从地狱回来找你,难道我会真的对你做什么吗? 他默然片刻,目送经幡和震天动地的丧乐远去,指尖轻轻动了动,碰到了向阳洲的手指。 在人群背后,两根手指一触即分,等待了一会儿,又悄悄地勾在了一起。 至少现在,他不会再因为那些话感到麻木和难过了。 *** 葬礼回来之后,宋云川还没怎么休息,和曲小潼打了个招呼,就说自己要回一趟学校。 向阳洲起得太早,人发困,勉强撑着问:“你那个很厉害的老头老师吗?要不你还是从了他吧,挺好的,两手抓,不耽误。” 宋云川掰着手指,“连载,商稿,明年复学,比赛……这不是文体两开花,这是以身殉国。” 向阳洲吃吃地笑,说那你滚吧,争取把你的《清明上河图》砍价砍到小鸡啄米图。 宋云川把包一背,挥挥手,极其潇洒轻松地就走了,走时向阳洲趴在沙发上睡觉,混混沌沌地说了声一路顺风。 他到他那一期漫刊发预告了都还没回来,以至于陈唯一在疯狂刷题的间隙还对着那几张预告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时候只能拉着向阳洲哽咽着说鹅子我的宝贝鹅子,你们真是太棒棒了。 向阳洲正上着体育课,和他们班没抢到篮球的女生一起跳皮筋,闻言无语地看着这姑娘,说你这到处认鹅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陈唯一头摇成拨浪鼓,说她现在是云川老师的事业粉了,光看着因为那几张预告图就嗷嗷入坑的新粉们被前面宋云川自闭的时候画的那几话杀得魂飞魄散了,在评论区哭天抢地求更新就觉得身心舒畅。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大哥还是你大哥,还是爱情的力量果然是巨大的。”赵日天受不了陈唯一抱着手机絮絮叨叨老半天还不停歇的架势,说道。 闻言陈唯一立刻转头,半是威胁地对向阳洲说:“你们不许分手!不许!给爷锁死!” 大山并不帮腔,表示退出战争,闷头看错题。 她过两天联考,考得好班主任是会自掏腰包发奖金的。人毕竟还是不能和钱过不去。 向阳洲正拿赵日天的手机上网购物,闻言更加无语,说:“那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等哪一天你云川老师喜新厌旧,色衰而爱弛,说不定就——” “说不定什么?” 他话都没说完,头顶就被扣了一顶帽子,宋云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转头一看,宋云川背着包,手放在他脑袋上对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开口道:“谁喜新厌旧?” “我。”向阳洲缓缓伸手摁住头顶的新帽子,“我喜新厌旧。我最喜欢宋云川送给我的新帽子了。” 赵日天,“如果是绿的呢?” 陈唯一猛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严肃激动地说:“咽回去!他们锁死了!!” 大山举着错题本叹了一口气,想让宋云川给她讲题,又不太敢直接问,就对宋云川说:“他们说你去找那个老师说作业的事儿了。” 大山不提,其他人都要忘了,赵日天来了兴趣,催促宋云川快说结果。 宋云川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没谈拢。” 赵日天,“没谈拢是什么意思?怎么的,搞艺术的搞生意也挺有一套呗?他给你打了几折啊?” “没打折。坐地起价了。”宋云川抬头看着天花板,满脸无语,“我多说了两句,他没说过我,一高兴,决定让我画两张图。” 哦吼,新鲜了。 所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动作一致地给宋云川同学点了一支蜡烛。 他们说话的时间是午休近结束的时间,路上上学的学生又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初中生和高中生先是混在一起,然后再分开成两边大路朝天。 在他们收拾东西准备走的间隙里,有一个初中生走岔了道,居然拐到了他们店门口来,吊丧着一张臭脸往里面张望。 陈唯一看见了,就戳了戳大山,说:“你弟。” 大山把包往肩上一垮,站起来比她弟高出来整整一个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小兔崽子,真的就像一座瘦瘦高高的山峰。 赵日天从柜台里面探出身来,戳了戳大山,说:“棍子还在那个地方,取用随意。” 他指的是他和宋云川之前用来群殴的棒球棍,用完之后都会放回门后面的凹槽里,大山如果要教育人,直接把手往门后面一伸就能够到。 大棒当然也听见了这句话,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十分不好看,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说:“你敢打我我就告诉爷爷奶奶。” 大山都没来得及说话,她身后小卖部里坐着的站着的,齐齐地发出一声嗤笑。 每一声笑都不响,但胜在齐刷刷地响起来,嘲讽的意味非常浓郁。 这小兔崽子走路上碰见他们都会恶狠狠地故意挡路瞪眼,但是真的打起来是不敢的,也知道这方圆内没有人能真的治得住这群恶霸,终于不会不自量力地招惹,但偶尔的示威还是不少,只是讨不着什么好罢了。 这回也是一样的,吊丧着脸来,灰溜溜地走,赵日天敲着柜台,啧了一声,说:“要不改天再打一顿,再打一顿就老实了。” “你以为他是你啊?这东西没救啦。”向阳洲伸出一根手指,“男人长到这个岁数遇上事儿还要找家长,基本就确定是个废物了。” “但是你打架还是要让阿姨来捞你。”赵日天说。 向阳洲,“那不一样!” 大山看着她弟耷拉着肩膀抖着脚板走远,转过身来说:“我想学法。” 宋云川抬头看着她,“怎么说?” “我觉得青少年群体法治素养还远远达不到法治社会的最低建设标准。”大山说,“我也觉得还有很多地方根本不够。我想当曲阿姨那样的人。” “她做的是诉讼律师。”向阳洲胳膊肘向后撑着柜台,“我听着你怎么想立法呢?” “那就立法。”陈唯一说,“法案名字就叫《催婚原地暴毙法》。” 赵日天,“《进货不给批发价生儿子没屁眼法》。” 向阳洲,“《某宝实物与图片不符御螺旋升天法》。” 宋云川,“《你们这种定名是过不了审核的法》。” 大山,“……好了,收。” 她双手插着兜,酷酷地冲他们打了一声招呼,转身步入午后温和的日光之中。 向阳洲笑了一声,勾着宋云川的脖子,歪着头说:“你说照大山这个速度,我们有生之年能上同一个户口本吗?” 宋云川伸手弄乱他额前的头发,说:“下辈子能吧。” 身后赵日天和陈唯一双双撑着下巴,互相确认过眼神,询问对方他们是不是目击了求婚现场。
第46章 人间无尽事(上) 在学期间,每一位莘莘学子都逃不过换位置选同桌这一遭劫难,面对不同的班主任就会有不同的换座位政策,但是总体来说都会有一个永恒不变的中心思想,那就是优生带差生,先富带动后富。 事实证明老祖宗的思想是很正确的,最起码自从宋云川刚结束没日没夜的赶稿生活后又紧接着投入每日每日的补临摹作业地狱之中后,向阳洲的学习热情明显水涨船高。 包括但并不限于在宋云川拿出一盆又一盆的水泡纸上色的时候,他就耷拉着脑袋拿着宋云川新买的毛笔抄数学题答案,或者认认真真地在宋云川试笔用的宣纸上把所有应该背的知识点从头到尾抄上不下于十遍。 按理说从低往高补,猛下一点功夫短时间内能提的分数也不少,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只能勉强记住宋云川交给他的答题技巧,好几次联考之后年级排名向前窜了几蹿,班级排名荣升倒数第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向上爬。 曲小潼早就佛了,接收到宋云川从赵日天那里得过来的消息之后紧急出门,直接杀上门和那一大家子人激情对线,有来有回,有商有量,以摧枯拉朽之势把最后一点历史遗留问题解决完毕了。 据说那个找上门的男人是瞒着向阳洲生父自己过来的,想从向阳洲这边下手劝曲女士速战速决赶紧离婚让出抚养权,结果人没找着,灰溜溜地被抓回去狠狠骂了一通。 曲女士过去就是专门骂架的,从老的骂到小的,骂到最后那边骂不过快要动手了,曲女士一个潇洒回头,拍拍屁股走人。 那边都完事儿了,宋云川纸还没染完色。 向阳洲不懂这个,看着宋云川双眼无神地用笔搅和一整盆黄水,蹲在地上问:“你为什么不直接买黄色的宣纸?” 宋云川说:“那种黄色太假。我怕老头让我重画。” 向阳洲又问:“那你为什么要上那么多次,这纸泡了多少次水了?” 宋云川说:“上完干了不是我要的色,就是要重复刷才够劲。” 向阳洲叹了一口气,指着他的生态缸说:“我的缸生态循环一遍之前你这画能搞完吗?” 宋云川说他能。 然后他第一幅就整整临摹了一个月。 这期间向阳洲的缸里金鱼藻和苦草蓬勃生长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他趴在地上一笔一划勾勒树形的时候向阳洲在清水草,他勾完树枝开始画房屋的时候向阳洲还在清理水草,清出来好几株还不错的,就被他班主任拿走种进了他的缸里。 礼尚往来,老齐还真的给他送来了一只斗鱼。 只不过是半死不活的,说是打架打输了,他要带高三的复习,实在没时间照顾,要是向阳洲能救就救一救,不能救就算了。 说实话,他既然把鱼送到了向阳洲手上,基本上就是打算彻底放弃了。 鱼来时惨白一条,尾巴都断了,饲料或是活饵放进去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就是要不行了。 宋云川都觉得这条鱼死定了,某天帮赵日天卸货的时候顺口提了,赵日天就说你别小看我们舟舟,迪士尼在逃公主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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