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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太过专心，那几秒钟安静到了极致，他脑后敲击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也就显得特别清脆突兀。 向阳洲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看见斑驳磨蚀的塑料板后面，宋云川撑着一把大伞站在电话亭外的雨里，看见他望过来，不紧不慢地又敲了一遍。 向阳洲眨了眨眼，在突然无限拉长的安静之中，莫名其妙的情绪翻涌而上，盘旋不下。 那一刻，远山的雷声穿过雨光朦胧的街道，浩浩荡荡地轰过来，在宋云川收伞拉开门走进的时候冲入向阳洲怀中，把所有安静击得粉身碎骨。
第41章 赔罪 宋云川进来的时候，身上夹带着浓浓的水汽，寒气和水雾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他随手一带，就把那些寒冷和轰隆雷声都关在了门外。 向阳洲给他让了个位置，但是电话亭太小，站了两个大男孩，又摆了鲜花，还是显得过于逼仄了。 宋云川一开始没注意向阳洲是什么表情，正低着头弄门把手。他手上还在动，还没开口，向阳洲突然上身一倾，额头抵住了他的肩膀。 宋云川一顿，伸手揽了一下，歪着头想看向阳洲怎么了，因为角度关系没有看见，只好开口道：“干什么？” 向阳洲深呼吸一口气，闷闷地说：“你没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我找不到你。” 宋云川哑然，安慰似的拍了拍向阳洲的后颈。 向阳洲叹了一口气，张开手臂抱着宋云川，抱怨一般地说道：“我讨厌生病。” 宋云川知道向阳洲生过病之后，一直没有听到向阳洲对这件事情有过抱怨，向阳洲抱怨过最多的反而是宋云川的不告而别，后来慢慢说清楚之后他也提得少了，开始专心研究他的生态缸。 这是第一次，宋云川听到向阳洲对当初那场他没有参与过的大病表现出明显的排斥态度，只有简单的“讨厌”两个字就戛然而止。 宋云川垂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向阳洲下一句就闷闷地吐了出来：“我也讨厌你。” 宋云川耐心地玩着向阳洲后脑勺的头发，淡淡地说：“不，你喜欢死我了。” 向阳洲闷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云川戳了戳他，他就松开手，看着宋云川握着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把他手上的机械表摘了下来。 向阳洲还没来得及问宋云川摘他的表干什么，宋云川就把表翻了个个儿，露出了底盘。 底盘上有一张膜，向阳洲看着宋云川伸手要去撕，刚要拦，就发现宋云川撕的是膜外表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去的透明胶带。 宋云川把那张透明胶带揭下来，胶带就顺势粘在了他指尖，于是他把指尖一抬，向阳洲就能看见那条胶带上面居然有字。 那字粘在胶面，像是先写好了，再用胶带粘一遍，于是字就印在了胶带上。 向阳洲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手表底盘上还有这样一个细节，也不知道宋云川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向阳洲诧异地眯着眼，看到了一整串书写规整的阿拉伯数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清晰地刻在了胶带上。 他心神一动，意识到了宋云川的意思。 这是宋云川的手机号码。 宋云川第一次提醒他戴好手表之前，宋云川就已经把他的手机号码贴在了手表的底盘上，只是向阳洲从来没有发现而已。 他早就有宋云川的手机号码，而且时时刻刻都带在手上。 向阳洲眨了眨眼，抬起眼皮看着宋云川，说：“宋云川，我发现你就是闷骚。” 宋云川晃了晃手指尖上的胶带，对此并不否认。他把胶带重新贴回原来的位置，把手表带回了向阳洲的手腕，勾了勾向阳洲手指，说：“现在不会因为不知道我手机号码哭鼻子了吧？” 向阳洲头皮一紧，伸手把宋云川脸掰到一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鼻子了？” 宋云川拍掉他的手，说：“好吧，那就是因为你和曲阿姨吵架。” 向阳洲抿了抿唇，又不说话了。 宋云川的脑子不能用他们常人的逻辑来理解，单就这一句，就说明这个人已经全部知道了。 “我妈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找我的？”向阳洲问。 宋云川摇头，轻飘飘地说：“她要是能给我打电话，你们俩就不会吵架了。” “我都没想到她会那么大反应。”向阳洲神情疑惑，“但是为什么呢？她不支持我能理解，可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是那种反应。” 宋云川说：“她什么反应？” 向阳洲使劲回忆了一会儿，开口说：“她说——”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来这么折磨我？ ——你父子俩天生一家人。 ——我积了什么德配的上你们家的人？ 什么叫，你们父子俩天生一家人？ 他们家的人怎么了？ 向阳洲微微睁大了眼睛，脑海中轰然响起一个华丽的声音，说话时总是掐着嗓子，总是像在对人撒娇。 那个声音从电话里面传来的时候会有一点失真，但其实那样独特的唱歌般的嗓音很容易辨认，他甚至很小的时候就听过，那个时候他记忆还算好，只要一点钩子，就能把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慢慢地勾出来，重新放在光下审视。 他早就听过那个声音，早就见过那个人。 在他幼年的时候，数次父母的争端当中，他透过地板门缝往外看，总是能看见争端中夹杂着另外一个莫名其妙的人，那个人总是笑着，说话就像唱歌一样好听，冬天的时候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面，露出描摹精致的双眼。 那时候他趴在地上，看见门缝里面白花花的脚脖子在眼前一晃而过，上面还纹着奇怪的图案。 宋云川说，那是一朵菟丝花。 那也是一个男人。 向阳洲吸了一口冷气，对宋云川说：“完蛋，我踩大雷了。” 宋云川还不明白他参悟了一些什么东西，向阳洲就把他推出了电话亭，他撑起伞，两个人挤在伞下哒哒哒踩着水冲过积水明朗的街道。 宋云川边跑边问：“怎么了？你跑那么着急干什么？” 向阳洲叹了一口气，一脸沧桑地说：“着急回去给曲小潼女士下跪赔罪。” 馆李昊 饿久漆漆六饲漆九山饿 。 *** 此时曲小潼女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还坐在餐桌上面，电饭锅里面的饭早就煮熟了，桌子上的花生米也凉透了，地上摔碎的玻璃碎片和花生米混在一起，是个人都不敢吃的程度。 她好像哭过，看着天花板上的照明灯，似乎她的眼睛是因为被灯晃出了生理性的眼泪，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毕竟谁看着一盏灯发呆能不晃眼睛呢。 她看了好半晌，才慢慢移开目光，动作迟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脑后的鲨鱼夹没抓住的发丝在脸颊边垂落，像是上了岸的水藻。 曲小潼女士一直是整条街道最靓的女士，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她都乐意把自己拾掇得体体面面，像是随时随地都能出发前往时装周秀场。 哪怕是经营那段可笑婚姻的时候，她也是披挂上场，当一个骂街但是光鲜亮丽的泼妇，她的小姐妹就在后面竖大拇指，说姐，格局打开了姐。 她最狼狈的时候大概就是向阳洲生病那段时间，她麻木地往返于家和医院，在医院那片愁云惨淡那的区域里面装扮得太过精致似乎是一种不太礼貌的事情，不像一个孩子生命垂危的母亲。 她那时候贴在玻璃上看向阳洲，向阳洲安静地睡在一堆仪器的中间。自从他躺了进去，曲小潼每一次来他都是睡着的，仿佛永远也醒不过来。 于是她每一次从医院回来就躲在房子里面哭，把好好的妆全都哭花了。 当然，向阳洲一出院，她就原地满血复活，雄赳赳气昂昂地逢人就说老娘的儿子就是福大命大。 她不想和向阳洲生气的，可是她控制不住。 其实只是喜欢上了男孩子，那个男孩子还是宋云川，怎么说算是他们家的猪拱到了别人家的翡翠白菜。 可是她咽不下那口气。 曲小潼轻声叹了一口气，给自己披了一件外套，转过身刚要把桌子上的那盘玻璃拉碴的花生米倒掉，探身伸手的时候旁边窗户上却有影子一闪而过。 伸向桌面的手一顿，曲小潼静止了一会儿，慢慢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面打过来几道被淋湿的树影，影子罩着的影子里鬼鬼祟祟地探出来半个脑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透过雨光一声不吭看着她。 小饼从餐桌上一跃而过，跳上窗台，殷勤地蹭着玻璃。 可怜兮兮的。 曲小潼女士撇了撇嘴，也不拿那盘花生米了，转过身去，留给窗外的人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隔了几秒，身后传来窗户被推开的声音，只是没有人进来的动静。 曲小潼没忍住，转过头去看，正看见向阳洲趴在窗台上，露着一双眼睛看着她，直到看见她转过头来了，才缓慢地用手给她比了个爱心。 曲小潼嘶了一声，露出点嫌弃的神色，站在原地没动，故意把头又扭了回去。 向阳洲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开口说：“妈，我想吃面。” 屋子里空旷，他的声音轻轻地飘进去，直接散开，隐隐约约有点回声的感觉，夹在风雨声中，模糊又清晰。 曲小潼默默立了一会儿，屈服似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42章 所谓喜欢 曲小潼女士的厨艺水平是可以拉一个幂函数模型出来，粗略估计成品质量的。简要概括一下就是极端，越快的东西越好吃，譬如速冻水饺，譬如方便面，越慢的东西越美味，譬如鸡汤，譬如各种汤。 所以向来向阳洲是最乐意让曲小潼下面，曲小潼做得快，他也吃得快。 这位女士好好地盘着头发，撸起睡衣的袖子，站在厨房烧开一锅水，顺手把另一口锅也给架上了。里面是晚饭的一锅骨头汤，白乎乎的油脂在渐渐攀升的温度下慢悠悠地化开，打着旋变成一片清亮的油花，锅底下再咕噜咕噜滚上来几颗气泡。 曲小潼看着这边的水一开，把面条放下去，懒散地拿筷子搅了两圈，几乎是全凭着感觉，没多会儿就把面捞了起来，扔在大口碗里，操着刀当当当当切了葱段，转身拎起那锅骨头汤斜倾着灌进热腾腾的面条里，随手就把葱花撒上了。 案板上还有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鸡蛋。鸡蛋是土鸡蛋，是下午曲小潼走在街上租户送的，她在锅沿上一磕，磕出来一颗双黄蛋，打进碗里拿筷子打了小半会儿，锅里新上的油正好开了，金黄的鸡蛋液就等着这刻下去，滋啦一声，就在油锅里炸出更灿烂的颜色，锅里滋里哗啦一片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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