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来这么折磨我?” 向阳洲哑然地站在她身后。 他不知道做什么,只能无言地把桌子上的盘子往里面推了推,好让本来就不至于摔碎的陶瓷盘子不至于摔碎。 里面的花生米都已经凉了。他伸手想拿一个,碰了碰,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只能简单而又带着重重的难过说道:“我只是喜欢他,我有什么错?” 他的声音在桌上的红酒杯里一荡,折射上了天花板,最后落回地面,轻飘飘的溃不成军,却让曲小潼的背影猛地一僵。 她猛地转过身来,双眼通红得可怕,厉声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向阳洲不声不响地后退了一步。 曲小潼伸着一根手指,指着他时像一把利剑,又像一把上了膛却怎么也瞄不准的子弹。她声音颤抖着开口,“马上断掉,死死地忘掉,我当没听过这种事情。” 向阳洲默不作声地向后退。 小饼是个见风使舵的机灵性格,此刻怯生生地躲在墙角望来,不安地耸动着耳朵。 曲小潼死死地盯着他,怒呵道:“你退什么退!?给我回来!你实话给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懂什么是喜欢吗就和我在这里说喜欢?你知道这种事情后果有多严重吗?我怎么就——你要是处理不好就和你爸过去吧!你父子俩天生一家人,我积了什么德配的上你们家的人?你们过去吧!” 向阳洲望着她,“妈,我只是喜欢他,我做错了吗?” 他眼神中都是疑惑,那种疑惑回馈到曲小潼眼中,变成其他面孔,一重一重地向她压过来。 那些人的眼中有嬉笑与轻蔑,玩味轻佻的话语被烈火烧冶成几丈厚的城墙,死死地将她堵在暗无天日的城内。 她都以为她要跑出来了,最后发现她找到的去路却将她拉了回来。 她一生都在这城里出不去,最后被那群人啃咬得死无葬身之地。 向阳洲真的错了吗?其实也未必。 可是如果向阳洲没错,那就是她错做了什么,要被这样折磨呢? 她根本没办法接受。 曲小潼深呼吸一口气,近乎崩溃地喊道:“你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你给我站住!” 向阳洲直接退到了门边,手握在把手上,门外是积蓄已久的层云和黑夜。 他还是那样的神情,疑惑而又难过地最后问道:“我只是喜欢他,我有什么错?” 他转身推门而出,门板合上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发出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乱七八糟溅落一地,叮叮当当余音凄厉。 远山之后传来一声轰然的雷响。
第39章 所谓母亲 雨下来的时候,还有风,冷风刺骨,把这些天的晴朗积蓄的温暖全都驱散了,顺着雨棚劈里啪啦砸在小卖部前面的空地上。 宋云川和赵日天一人一把躺椅,守着一个小太阳,对着将暗未暗的天色碰了一杯香飘飘,架着腿看雨棚从渐渐爬上来的雾气里落下来的雨帘砸在地上。 “你那儿冬天下雨吗?”赵日天瘫在椅子上,问宋云川。 “下啊。”宋云川也是懒洋洋的,“只有撒哈拉冬天才不下雪。” “你嘴不欠能死吗?”赵日天叹了一口气,“你说曲姨会和舟舟说什么啊?” 宋云川难得能有个正当理由不碰稿子,瘫在赵日天的小店面里连手机都不想拿,懒洋洋地说:“说离婚的事儿吧。” “离婚就离婚啊,说一声就行,你还特意出来干什么?”赵日天说,“还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可能抚养问题没谈好吧。” “咋,问舟舟的意见?”赵日天琢磨了一会儿,“那舟舟肯定会跟曲姨啊,怎么的,他们又不生又不养,想白赚一个儿子?那么不要脸的吗?” “他们不要脸的事儿也没少干。”宋云川起身调了调小太阳的位置,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大概还有什么条件要谈吧。” “什么啊?我给你五百万,你来当我儿子?”赵日天叹了一口气,说,“那其实也行啊,可以谈一谈。” “别人的儿子哪里是那么好当的。真出五百万买你当儿子,你真敢要吗?”宋云川捧着奶茶,“这事儿没什么好商量的,他没那么高的志向。” “那你特意跑出来避开是干什么?”赵日天晃着脚尖,“怕你抵不住诱惑当场认爹?” 宋云川不回答,只是看着雨珠追逐练成一串,直直地从天上砸落下来,在地上的小水坑里砸出一朵小花,花心升起一颗小水珠,最后全都坠入水中化为泡影。 碎裂的影子在水中挣扎啊挣扎,把周围街道的房子和行人全都隐射进了小小的水潭里面,仿佛地下还藏着一个镜面的扭曲世界。 宋云川睁着眼睛,眼神放空。 这种时候赵日天都看不出来宋云川脑子里在想什么,正好柜台上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一看,高高地挑了一下眉毛,把屏幕亮给宋云川看。 来电显示是曲小潼女士。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 赵日天,“来叫你回去的?谈这么快?” 宋云川却说:“你先接。” 赵日天疑惑,抬手开了免提,大大咧咧地和对面说道:“歪,阿姨,找我干啥?” 出人意料的是,曲小潼那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迟疑着开口说:“那什么……舟舟在你那儿吗?” “舟舟?”赵日天下意识看了宋云川一眼,后者因为他开着免提不吭声,只是冲他点了点头。“他在我这里啊,去烧水了,我们要泡奶茶喝。咋啦曲姨,我去把他叫过来?” “不用。”曲小潼说完,又迟疑了一会儿。 在她迟疑的当口,赵日天疯狂给宋云川使眼色。要是曲小潼改主意让向阳洲接电话了,他们可拿不出来人。 宋云川给他一个淡定的眼神,示意他大胆编。 果然,曲小潼最终也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让向阳洲接电话,只是嘱咐了一下让他们不要玩到太晚。 赵日天哪有不应的,连声说好,又问:“曲姨那你还有啥事儿吗?” 曲小潼那边又沉默了。 这就是有事。但是这事儿不好开口。 虽然赵日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能让曲小潼都开不了口,但还是很耐心地等着。 电话里,曲小潼迟疑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云川……” 赵日天拍了拍宋云川的肩,竖起了耳朵,“什么?” 宋云川叼着吸管,神情淡淡的,一声都不吭。 “没什么。”曲小潼最后说道。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你们玩儿吧,我没什么事儿。” 赵日天等曲小潼挂完电话,抬头愣愣地看着宋云川,说:“我靠,舟舟不会选了跟他老爹走吧?他不能那么没良心啊!” 这条街上谁不知道,向阳洲他老爹一年到头都难有一次出现在这里,一旦出现那就是天雷勾地火,向阳洲家里肯定是热热闹闹的。 时间一久,谁不觉得向家孤儿寡母的可怜,谁不说一句向家那个男人没良心。 别说早年曲小潼对向阳洲可能没那么上心,把小孩儿养野了,可后来那都是她实打实一个人带着孩子拉扯生活的,就算上法庭那也是绝对要判给曲小潼的。 向阳洲要是选了他爹,赵日天都觉得不齿。 宋云川淡淡道:“选他爸,就没有电话了。死外面了,阿姨都不会给他收尸的。” 赵日天嘶了一声,觉得还真是这样,就又说:“那这是干什么?吵架吵到舟舟离家出走了都。他离家出走还不往我这里来,那肯定是大事儿啊!” 宋云川躺回椅子上,平静地说:“坦白我和他的事儿了吧。” 要不然也不至于明知道他在这里,还要给赵日天打一通电话。 “啥?”赵日天被吓到了,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是向阳洲干得出来的事儿,叹了一口气,“那这是不同意你俩的事儿了。也是,咱们上一辈应该能接受的不多。诶,所以你一开始避开的就是这个啊?” 宋云川默认。 赵日天啧啧了两声。 他一直知道宋云川聪明,料什么事情都料得很准,大概是觉得如果自己在场,万一曲小潼不同意,矛盾会更加激烈,倒不如让母子两个单独谈一谈。 “结果谈成这样。”赵日天嘬了一口奶茶,“其实你俩不用这么快告诉阿姨啊,你怎么不拦着点舟舟?” 宋云川看着外面,街道被雨水洗出淡淡的烟雾,地面上水潭彩虹扭曲。 他说:“我不想拦。” 赵日天嘶了一声,“合着你是故意的。怎么,想让长辈给你祝福?” “我想知道,他的妈妈对于这件事情是什么看法。”宋云川淡淡地说。 他手脚都好好地收着,呈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像是并不在乎曲小潼对他近乎说是冷淡的态度,只是眼睛望着外面的时候总是落不到实处,像是透过雾气再看另外的什么东西。 赵日天骤然瞥到了他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小说里写的“眼睛像一潭看不见底深水”是个什么意思。 雨声淅沥,寒风吹得赵日天一个冷战,缩在椅子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母胎单身到现在,别说男朋友,姑娘手都没牵过,至多剪过班里女生的小辫子,对于这种事情不是很能安慰宋云川。 而且一般也没什么人能安慰到宋云川。 他只能祈祷向阳洲离家出走之后真的是来他这里,三个人坐下来好好商量,说不准还能有点什么搞头。 宋云川也是坐着什么话也不说,赵日天斜着眼睛悄悄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宋云川想知道向阳洲的妈妈对于这件事是什么看法,那么宋云川的妈妈对于这件事是什么看法呢? 他还记得宋云川的妈妈,那是一个温温吞吞的女人,有着一切美好温良的品格,大概是所有小孩心目中最完美母亲的模样,给了他们这帮野疯了的小孩很多好印象。 如果说那时候的曲小潼是野火、烈马和狂风,宋云川的母亲就是溪流、岩羊和细雨。 那样的妈妈,仿佛你做什么她都是全力支持的。 只要中间少掉一个酗酒的男人,宋云川的人生或许也算是万事顺遂。 他聪明,有天赋,会说话,招人喜欢,偶尔有点欠揍,长得也还精神,档案上几乎没有污点。在他骤然消失之前,他在所有人眼中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品学兼优的典型别人家小孩,几乎可以预见他未来的成就必然不菲。 这样的宋云川,即使是没有依着大多数人的预料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又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呢? 但是赵日天这样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却也有另一个声音在质疑他。 如果宋云川的父母确实知道,并且明确表示支持,宋云川为什么都不敢直接面对曲小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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