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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人了。”宋云川淡淡地说，“没找到人，就又坐车走了。” 他没说谁看见了谁，也没说谁来找谁，也没说谁走了，旁人听见了只觉得云里雾里，但是曲小潼听得懂。 这个刚刚还在闹事的家长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的女人拢了一把头发，露出一点疲惫的神色，冲宋云川笑了笑，说：“真的麻烦你了，小川。” 她这样的神色，那就是那边的事情没能料理完善，大概就是宋云川以前见证过的为数不多的纠葛场景一般的稀碎结果。 向阳洲的父亲母亲互相折磨这么多年没能离婚，其中到底是个什么复杂情况，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这里头牵扯太多向家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家务事，宋云川本身也没有多接着往下探究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您还是告诉他比较好。” 曲小潼叹了一口气，说：“他晚上回家了，我就会对他说的。你那里要是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就是了。” 宋云川嗯了一声，笑着说以后还有的是要麻烦的，又说：“晚上我和朋友约了喝酒。” 曲小潼笑了一声，拍了拍宋云川的肩膀，头一回认识眼前的少年一般，上下打量了几眼，笑着说：“那么久没见着，又比小时候帅多了。” 宋云川笑而不语。
第38章 坦白局 向阳洲甩着书包带子回家的时候，宋云川并不在。曲小潼在厨房挥舞着锅铲，说他去找人喝酒去了。 宋云川连和向阳洲他们一起的时候都不怎么喝酒，赵日天喝过一次醉得够呛，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再喝一次，宋云川哪里来的朋友还能和他一起喝酒？ 向阳洲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把小饼往怀里面一放，端正地坐着，严肃地开口说道：“母后，你有啥事儿要和我说，非得要屏退左右吗？” 曲小潼把炒完的花生米装进比脸还大的陶瓷盘子里，从厨房晃出来，高高地投下来一个冷酷的眼神，“你父皇的事情。” 她才不是那种拖拖沓沓的人，向来都是开门见山，开宗明义，既然决定了今天晚上就要把话说清楚，那也没必要扭扭捏捏，否则反倒辜负了宋云川特意避退的好心。 向阳洲霎时沉默，过了几秒才应了一声哦，“那你想和我说的是什么事情呢？” 曲小潼冲向阳洲招了招手，向阳洲犹豫了片刻，顺从地坐到了餐桌的一边。 热腾腾的炒花生米被放在桌子上，撒了盐，冒着香气，向阳洲抱着小饼，低头拿筷子一颗一颗夹着吃，听见曲小潼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对他说：“你应该知道我这两天去哪里了？” “不知道。”向阳洲低着头。 “我去和你爸打架去了。”曲小潼双手环臂，缓缓靠在了椅子靠背上。 向阳洲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发现她像是被打了的样子，又低下头，“那你打赢了吗？” 他不看曲小潼，曲小潼女士一直看着他，说：“打赢了。” 向阳洲筷子一顿。 曲小潼说：“舟舟，我和你爸要离婚了。” 向阳洲垂着眼睛，筷子在盘子里面拨了两圈才说话：“那你怎么一副打输了的样子？” “因为还有一个问题。”曲小潼停了许久，手臂都放了下来，“你已经成年了，如果父母离婚，你打算跟在谁的身边？” 向阳洲兴致缺缺地说：“跟你。” 曲小潼没什么反应，从包里面取出来几份文件，摊开在向阳洲的面前，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我和你爸是商业联姻吧？你爷爷奶奶本来也就是想要一个男孩继承他们公司，如果你现在选择去到你爸爸公司里学习，以后的日子都是他们安排好。你爸以后不管公司，只要你有这个意向，你爷爷奶奶都会尽全力满足你。” 向阳洲咬碎了一颗花生米。 “至于我，我打算和你爸离婚的时候就已经从家里分出来了，资产只有这么几套房子，存款也不多，也够你普普通通在这小地方过一辈子。我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但是毕竟这是我的意思。我觉得你毕竟成年了，很多事还是先和你说清楚了，由你自己来选择比较好。” 曲小潼简单地说完，看着向阳洲，说：“你自己来考虑……不用马上和我说。” 这就是她这几天在忙活的事情。 离婚的事情板上钉钉，不论内因是什么，她不打算让下一辈人知道得太清楚，但是向阳洲到底要跟谁，这是她这几天和对面无法争执下去的问题，只能把选择权交给向阳洲来决定。 向阳洲的爷爷奶奶一直以来都不能容忍一个家族出了这样一桩处处不如人意的婚姻，但是对曲小潼生下了向阳洲这件事一直非常满意，相比一个几乎算是家丑的儿子，他们更愿意培养出一个能站得上台面的直系后辈。 虽然向阳洲起步已经是非常晚了，但只要他们能把向阳洲带回去魔鬼训练那么几年，他们有自信他至少不只会养养小猫小狗。 但曲小潼坚决要求，这些都要向阳洲自己来决定。 向阳洲看得懂文件上写的是什么，也知道那意味着怎样的优渥条件，他扫了那么几眼，就能简单地勾勒出一个挥金如土衣食不愁的二世祖的腐烂人生。 曲小潼确实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富婆，但是坐吃山空向来不是一个稳妥的经营手段，曲小潼的所有资产也是在无数或是失败或是成功的赌博当中博出来的，其过程不可复制，向阳洲也不认为他有曲小潼那样的能耐。 向阳洲撑着脸蛋，突然觉得有点委屈，撩起眼皮，对曲小潼长长地叫了一句：“妈——” 他没有接着往下叫。 曲小潼手指在餐桌下面拧成一团，半晌，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哪怕是靠着柔软的椅背也是笔直的脊背终于松了下来。 她有气无力地撑着自己的脑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思进取，都不知道学学人家宋云川。人家从小就比你知道上进。” 向阳洲吭哧吭哧往嘴巴里扔花生米，“那你让宋云川当你儿子喽。” “小没良心的！”曲小潼骂了一句，脸上终于有了点笑。 她也去拿了两根筷子，夹着花生米往嘴巴里面送，甚至还有兴致拿红酒杯装了冰箱里的可乐，和向阳洲有模有样地碰了个杯。 那几份刚被拿出来不久、还是热腾腾的文件就这样被扔在了角落里，彻底被冷落了。 电饭锅里面饭还没煮好，曲小潼不允许向阳洲饭前喝太多饮料，最后就只有她一个人独占了剩下所有可乐。 她看着小饼使劲扒拉桌沿，试图偷一点花生米吃，随口道：“这是钏儿的猫？被你祸害的那只？” “什么叫被我祸害了？”向阳洲不满地反抗，“人家是你情我愿情到浓时情不自禁，哪里就怪得到我头上了？”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曲小潼现在心情非常好，向阳洲说啥就是啥，乐呵呵地说，“我下午和云川去了趟菜市场，你们两个这两天在过些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米缸空了也不知道补！” 向阳洲震惊，“缸里还有一半！” 曲小潼一顿，咬死了不放松，“就是空了！都一半了过几天不就空了吗？未雨绸缪懂不懂？一点日子都不会过！” “空了我们煮面吃呗，面还有好几挂啊。”向阳洲嘟嘟囔囔。 曲小潼，“你发癫，饭都煮了吃什么面？” 向阳洲哼了半天，腮帮子里鼓鼓囊囊的都是花生米。 他悄悄打量了一会儿曲小潼，后者的心情是真的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甚至逐渐高昂，舔了舔手指，含糊不清地说：“那反正我不会过日子，家里有个人会过日子不就行了吗？” 曲小潼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怎么？什么人？你要往家里带人？你谈恋爱了？谁家的姑娘？多大的？我靠你别告诉我你和高三的小女生搞上了，耽误人考大学的你知不知道？” 向阳洲擦手的动作一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日子没法过，他要不还是去琢磨琢磨怎么开公司吧。 他斟酌了一会儿措辞，在曲小潼警惕又好奇又兴奋又审视的目光中开口说：“不是小姑娘行不行？” 这是变相承认了他谈恋爱了。 但是重点又因为他说的话，不仅限于谈恋爱本身。 曲小潼摇晃的红酒杯一停。 她静了一会儿，用一种惊人的冷静语调重复了一遍：“不是小姑娘？” 向阳洲点了点头，露出一点笑，诚恳地说：“我和宋云川在一起了。” 曲小潼哑然无言，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玻璃杯底座在餐桌一磕，发出闷闷的一声响，可乐在杯壁上一撞，气泡轰鸣。 向阳洲目光落在杯壁上争先恐后轰鸣着破开的气泡。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退了下去。 曲小潼慢慢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和谁在一起了？” 向阳洲盯着玻璃杯，玻璃杯折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线在液体中折射出曲小潼半边脸的倒影。 曲小潼指尖摩挲着杯子外壁。 她问：“你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向阳洲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的那个意思。” 曲小潼接着追问：“我想的是什么意思？” 又是更加长久的沉默，向阳洲慢慢说：“我喜欢宋云川。” 曲小潼手指一停，指尖近乎发白。 她近乎是隐忍克制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尽量控制、但依旧颤抖的声线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同性恋？” 向阳洲抬了一下眼皮，和曲小潼的眼神轰然撞上。 他被曲小潼眼里隐忍的东西震住了，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是。 曲小潼不问了。 她从位置上站起来，隐约间身体似乎晃动了一下，那一瞬间她用手撑了一下桌沿，仿佛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至于直接摔倒。 向阳洲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小饼被吓了一跳，哧溜一下溜走到了角落里。 他正要开口，曲小潼在这个当口举了一下手掌，手心向外，平直地推向他。 这是一个严厉制止和拒绝对话的手势，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在两个人中间筑起了一道无可翻越的高墙，通俗的翻译就是我想静静。 但是这种时候，越是安静，越是窒息。 向阳洲就一直不喜欢安静，就像一条河流，河面越是安静，底下越是波涛汹涌。这样一条河流，每年不知道捞上来多少人。 曲小潼关上窗户，双手撑在窗台上。 她背对着向阳洲，所以向阳洲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强做平静却又无法遏制地颤抖的声音近乎跌跌撞撞地飘过来，同时又锋利得像一把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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