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什么都是兴致缺缺,窝在阳台上的椅子里面无表情地对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发呆。 发呆到一半,他眼皮一跳,敏锐地听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像是雷鸣。 那是水库开闸放水。 水库放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通常都会提前发通知,每次也都只是一点一点的意思意思。每次都说可能会大涨水,结果最严重的那一年,住在河边的房子连台阶都没泡过水。 那一年宋云川都还没搬家过来,往后的阵仗里,向阳洲都是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不觉的就错过去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所有人都在深睡之中,水位轰轰烈烈往上涨,很快冲过了河岸,带着泥沙冲上了街道,冲进了无数人的家门。 赵日天背着他爸从街道那边涉水狂奔过来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坐在他们家地板上大哭说他刚进的一箱干脆面全被冲走了他一包都没来得及吃。 最后他一边哭着打嗝,一边吃着老干妈和向阳洲一起站在阳台上看庭院里的水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水面上缓缓飘过小猫小狗的尸体。 第二天街角街口,摩托车自行车机动车小汽车全被冲到一处,泥沙横飞,经济损失巨大。他们那帮小孩子看着街道办事处里吵翻了天,街道上垃圾车开过去,车里面掉下来从街道上清出来的动物尸体。 向阳洲家是整条街唯一一家装了地暖的,发完大水之后很多幸存的小猫都爱往他们家钻,在他们家墙角繁衍生息。赵日天带着他爸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眼睁睁见证了一对又一对小猫喜结连理,再三确认现在应该还没到发情期。 也是这一回发大水,街道住户才终于意识到这小破地方的流浪宠物数目和放养的情况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终于开始呼吁大家带宠物去节育。 向阳洲闲得慌,又正好和那帮躲他家院子里避灾的流浪小猫小狗混熟了,积极响应号召。 赵日天一度以为他是生病了之后心理变态,小心翼翼地说要不你来我小卖部发泄一下想吃什么随便拿。 向阳洲就说没有我就想着我把他们都阉了他们会不会离我们家院子里面的小花小草远一点。 宋云川听到这里,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光是他早上在院子里面扫到的几根小苗总共值多少钱。 然后他发现他好像不知道这东西的市场价,就问了向阳洲一嘴。 向阳洲掰着手指,认真地说:“向日葵一盆批发价是50块钱……” 宋云川打断他:“哪儿有向日葵?” “不是我给你买的那个品种,种院子里面的叫光辉岁月,矮矮的。”向阳洲说,“我妈有段时间稀罕种花,种了一堆死贵死贵的月季,还有其他一堆。你早回来几个月,我们家院子就会很好看。” 宋云川嗯了一声,说:“明年再看。” “不一定活到明年啦。她天天更新她院子。”向阳洲说,“所以我们家不能收留那帮流浪娃子知道吗,它们祸害家里花草,和我妈结仇了。”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表,发现还来得及,顺口对宋云川说:“所以要不我还是养缸鱼吧?” 宋云川嗤笑一声,说:“你要不还是开个动物园吧。” 于是在宋云川拉着向阳洲去学校的路上,向阳洲全程一脸向往地畅想要在他们家动物园里面放啥。 “他们最近好像喜欢养鼠。还有鸭子。”向阳洲絮絮叨叨地说,“一颗鸭蛋一万块钱,我买两颗,一只公一只母,下蛋了我就卖。哦,养鸭子还要给它弄点池塘,池塘有点麻烦,算了。诶,我养鸟成不?鹦鹉?” 宋云川果断拒绝:“不要,吵。” 向阳洲嘶了一声,说:“那我们养不叫的。” “你养点死的不行吗?”宋云川双手都插在兜里,神情里透露出一点生无可恋,“养海绵宝宝,行不行?” 向阳洲想了想,说不行,他还是想开动物园。 他沉浸在幻想里面,一直到校门口挤在人群里面还没清醒过来,在短短一段路内给宋云川现场编织了一个极其宏大蓝图。 宋云川算都不用算,就知道如果这动物园真的要落地,向阳洲起码得先买个宜居小星球。 曲小潼有钱,但确实还没有钱到那个地步。 宋云川没拦着他做梦,敷衍地一路嗯嗯嗯过来,拉住向阳洲没被人挤丢,没拉住他脱缰的灵感放肆奔涌。 最后向阳洲说:“等我开起来了,我让你当园长,你把劳动合同拍在龙哥脸上,说要么你去拖地,要么给我拖稿。” 宋云川被最后两个字打动了,批准了向阳洲的动物园创业计划。当天向阳洲回家就在steam上全款购入一款开动物园的游戏,玩了两个小时,以冲动创业下全面破产告终。 他们两个人,加上赵日天、林山骨、陈唯一,一共五个人,在晚自习结束之后到河边烧烤摊上搓了一顿夜宵,向阳洲一边拿宋云川手机刷游戏视频,一边疑惑他为什么用心经营之下还是惨遭破产。 陈唯一大呼小叫地加了十串烤羊肉,折回来对向阳洲说:“所以你打了一晚上游戏,什么都没打出来的意思呗?” “不能这么说。至少我们能总结失败经验从头再来。”赵日天说,“抄攻略也行啊。” “我一般都是写攻略的那种人。”向阳洲高高抬起下巴,一脸不屑。 大山低头捡烤鲫鱼的鱼肉,头也不抬地说:“那你现在在看什么?” 向阳洲,“所以我说了一般。” 赵日天大声呵呵,说:“你知道你刚才那一脸不屑的欠揍模样特别像钏儿吗?你俩以后能少腻歪一点吗?你都被宝钏儿带坏成什么样儿了。” 宋云川拿桌角嘭地一声磕开汽水瓶盖,啧了一声说:“谁带坏谁?” 赵日天立刻改口:“我。我带坏小孩。我。” 陈唯一趁机戳戳向阳洲,说:“我们班男生晚自习打游戏,问我你在哪里,想找你问游戏的事儿。” 向阳洲说:“明天再说,今日不谈国是。” 赵日天立刻响亮地嘲笑。 他们旁边就是河,一帮大老爷们儿下去就游泳上来就撸串,陈唯一偷听了一串菜名回来,问大山:“烤腰子好吃吗?” 大山,“难吃。” 赵日天,“好吃。” 向阳洲,“你俩打一架吧。” 宋云川制止了一触即发的战争,谈笑间,又加了五十串烤羊肉和一盘烤鱿鱼和三串韭菜。 他们这帮人全都肉食主义者,这家烧烤摊羊肉都是刚切出来,烤得滋滋冒油,一上桌就被抢光,根本吃不够。 最后几个人蹲在河岸上看下面一帮大老爷们儿比赛,人手十根串儿。 赵日天看人游泳心里痒痒,手放在裤腰带上半天了,想脱又不敢脱的样子,最后被宋云川以刚在水里出过事儿的人没资格下水为理由怼了回去,揽着向阳洲欲哭无泪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陈唯一揽着大山,说:“要不我把你踹下去,你趁机扑腾两下,他也没办法是不是?” 大山抱着一瓶橙子汽水吨吨吨,末了说:“真出事儿了怎么办?” “鸭子淹死他都淹不死。”向阳洲一脸嫌弃地拨开赵日天的手。 宋云川早就吃完,捏着一张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手指,闻言抬头往水面上看了一眼,指给赵日天看:“看见没,特意上岸来警告你的。” 赵日天到了晚上看东西不太清楚,隔老远只看见水里面上来一个一身水光油亮的男人,大裤衩湿漉漉地就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了上来,冲着他们的方向来,便说:“我寻思着就是来邀请我一起下水的。这样,长辈要我下,我不能不下。” 他兴冲冲地站起来就要解裤腰带,结果那个一身水光的男人上来指着就骂:“你个兔崽子当着小姑娘面脱裤子!要不要来脸!!” 赵日天当场高举双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陈唯一和大山脑袋挨着脑袋偷偷嘲笑。 “前两天刚下个水,现在给我得瑟起来了是吧?我告诉你,你爸和我们通过风了,这个月只要看见你在水里,谁都能把你拎起来挂树枝上抽鞭子!”男人指着他说完,又转头对宋云川说,“小川是吧?就你最靠谱,你盯着他一点,知道吗?” 宋云川站起来,笑眯眯地应承下来,伸手扣在赵日天脑袋上暗暗使劲,把赵日天一寸一寸按蹲回去了,脸上一点神情变化都没有:“知道了,叔叔,我会看好他们的。您去忙您的吧,我们还想看您下边儿比赛呢。” 男人哈哈大笑,临走时又多了一句:“小川你这两天注意啊,我们街上闹贼没抓着,听说这两天祸害你们街道了,你那房子刚着,东西要是还没搬出来就赶紧搬,被给贼便宜了,知道么?” “贼?”向阳洲把头抬起来了,嘴上还冒着油光,“啥贼?偷啥了?” “你这孩子,什么偷啥,什么值钱偷什么呗。舟舟,你妈这两天不在家,你们俩人都注意一点,门窗一定要关好的知道吗!” 赵日天在旁边说:“好嘛,一波未平一波,钏儿你回来这么点日子,过得还是跌宕起伏的哈。” 宋云川微笑,手上一个用力,彻底把赵日天摁地上了。 向阳洲看着,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头顶。宋云川可没少祸害他这一头毛,据说手感和摸狗差不多,还给摸出习惯来了。 现在和赵日天一比,宋云川对他可算是温柔多了。 赵日天挣扎了一会儿,没能从宋云川的魔爪下挣脱,急中生智指着天上说:“看!飞机!” 宋云川,“没有飞机。” 陈唯一,“月亮旁边有星星。” 向阳洲抬头看,说:“宋云川,那颗是什么星?” 赵日天被宋云川摁在地上踢腿,大声说:“宋云川说他不知道!” “我知道。”宋云川说,“金星。” 赵日天一愣,“你真知道啊。” 宋云川松开手,“别人告诉我的。” 他们蹲在河边上看了一会游泳和月亮和星星,等手里的签子都吃光了才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向阳洲还在惦记他那动物园,摇摇晃晃地踩着马路牙子,扶着宋云川的肩膀抱怨说:“我不明白,钏儿,我不明白,我怎么就破产了呢?” 宋云川身上挂着个向阳洲还是走得很稳,嘴里全是敷衍,“没事儿你有房。” “可我没有动物园。”向阳洲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说,“我们高中到了高三俩星期放一天假,那一天我们去花鸟鱼市场,我批发个大缸回来,我们养条金龙鱼。” 花鸟市场的事情对宋云川来说属于超纲,但是听向阳洲说起来他就是怎么听怎么不靠谱,挑了挑眉毛,说:“我求你,哪怕养条小黄鱼,还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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