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也是我儿子呀。”陈唯一说，“我发现比起云川老师，还是叫你儿子比较好驾驭。” 赵日天吼道：“小同学！在场你年纪倒数第二大！” 大山一直等赵日天吭哧吭哧蹬到门口才从车上下来，向阳洲往车上瞄了一眼，对陈唯一说：“你同桌没来？” “她要上晚自习的，现在晚读都要结束了，家里没人，翘课出来帮我们开的家门。”陈唯一说，“儿砸，你记得请她喝奶茶。” “明天请明天请，你俩都请。”向阳洲笑着说，“进来吧。” “我不进去了，我也要回去上晚自习的。”陈唯一摆了摆手，在门口探头探脑一会儿，没看见宋云川的身影。 大山也冲陈唯一摆摆手，“反正都翘掉了。” 赵日天正进门踢掉鞋子，抱怨道：“你看看人家高三生多自觉学习，你再瞅瞅你自己，有没有一点复读的样儿？” 陈唯一搓了搓手，看了一圈周围几个人。 向阳洲不用说，学习这档子事儿在他这儿就基本不存在。赵日天肄业，大山在隔壁初中，初中生不存在晚自习，初中生快乐玩耍就完事。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她，没一个需要晚自习。 陈唯一沉默了一会儿，说：“算了，翘了吧。” 赵日天回头，幽怨地看着她。 “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死都不可能学的。”向阳洲要接大山手里的东西，被大山推开了，“山，我和宋云川说你的事儿了，他没认出来你。” 大山平静地说：“认出来才不正常。” 她进门，放下东西之后脱掉了外套，撸起袖子的小臂干净有力，还系着一根红绳。 她当年被扔进水里，被救上来之后险些没醒过来，最后要出院的时候只有向阳洲的妈妈曲小潼过来，给她系了一根红绳，说老家迷信，这样能拴住女儿的命。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丢过这根绳子，哪怕一模一样的绳子在他们校门口卖五块钱一根。 她下来这里上学，一个人来找曲小潼的时候，曲小潼也是看到这根绳子才想起她是谁的，宋云川认不出来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什么认不出来？啥事儿？”陈唯一好奇心旺盛，进门一边打量向阳洲家一边听他们说话，回头问道，“我靠山骨，你手腕形状好漂亮。” 赵日天往向阳洲家沙发上一摔，扭得七歪八扭的，转头一脸疑惑地对向阳洲说：“他们才认识第一天吧？这就叫那么亲热了？” 向阳洲给他扔了一瓶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赵日天把水扔回来，表示他刚出院来吃山珍海味。 宋云川回来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围在客厅的茶几上平分一罐炼乳，赵日天舀了一大勺，兑了点水，就这半瓶老干妈吃得兴高采烈。 陈唯一听到门口声响就立刻转头，看见宋云川行云流水地脱鞋摆鞋脱衣服，动作熟稔地溜到厨房，从冰箱里面顺了一罐可乐，晃晃悠悠地走到沙发边上低头信手清点扔在沙发上的画材。 那感觉，仿佛跟回到自己家了似的。 她新奇地看看宋云川，再看看向阳洲，乐了，“你看看，有啥缺的不，我同桌下课回家了我们可以再去。” “不缺。”宋云川抬头，“你晚上没课吗？” 陈唯一高举双手，“翘掉啦！” 宋云川冲向阳洲一抬下巴，“你撺掇的？” 向阳洲刚含了一口炼乳，反手就指着大山，冲宋云川怒目而视。 大山抬头和宋云川对视一眼，不由得顿了一下，心虚地低头战术性喝水。 这还是宋云川知道她是哪位之后头一次用全新的眼光打量她，才算是把眼前这个个头快赶上他们三个大男生的姑娘和当年河流里抱着树枝的小女孩对上。 好一会儿，他才去向阳洲身边半蹲下来，带着点笑说：“长这么大了。” 大山拿水杯挡住脸，没忍住，也笑了一下。 赵日天抱着半瓶老干妈，一脸感慨，“你说说，她当年在水里，看着就那么一点大，结果死沉死沉，现在也死沉死沉。” 他又指着向阳洲，“你当年背着她，背完了和我们说女的，我还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你个老蛇皮！” “我靠你没背？”向阳洲砸吧砸吧嘴。 赵日天又伸手指宋云川，指了半天，没敢吭出声。 陈唯一就在旁边一脸好奇地催他，“你说啊你说啊，我想听。” 这帮人里，从小认识的从小认识，另有渊源的另有渊源，只有她，和认识最久的向阳洲也才刚熟没两天，来来往往几句话，都是她不知道的故事和时光。 她都快要好奇死了！ 赵日天也看出来她的小心思了，冲她挤眉弄眼，“你是我们家钏宝儿的小粉丝是吧？” 陈唯一点头如捣蒜。 赵日天嘿嘿一笑，冲宋云川挑挑眉：“那我讲了啊？” 大山也悄悄看过来，难得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她只和向阳洲还有赵日天打交道多，对宋云川的事情也是知之甚少。 宋云川在拿向阳洲的勺子调炼乳，闻言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赵日天，意思是我看看你个小东西能讲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赵日天得了令，立刻一拍老干妈，讲道：“他现在画画是吧？他以前画画都是偷摸着画的你知道吗？而且还搞狡兔三窟，笔在我这儿，橡皮在舟舟这儿，画夹在语文书里这种，怂得一批！” 陈唯一立刻转头去看宋云川求证，后者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就知道赵日天没说谎，问：“那后来不是各种参加艺术节吗？奖状我都在微博看到了。这不就是明着画画了吗？” “他一开始偷着啊，后来被他爸妈发现了，哦吼，完蛋，纸啊笔啊橡皮啊全给搜罗出来了，放箱子里，当着我们的面咣当一声扔进河里。”赵日天砸吧砸吧嘴，辣上头了，边晾舌头边说话，“然后我不服气啊，一甩外套就一头扎进河里给他捞起来了，他再扔，我再捞，他再扔，我再捞，来来回回，七进七出。” 向阳洲说：“你就该去太平洋打捞垃圾。” 宋云川闷声笑了。 赵日天想起来当年的壮举还是十分得意，比着一个七就说：“我，七进七出，知道吗？七进七出。吕洞宾走下长坂坡都没我那气势。” 大山说：“赵云走下长坂坡。” 陈唯一，“吕洞宾是咬狗那个。” 大山，“被狗咬。” “都一样！”赵日天摇了摇食指，“反正那画最后上来了，这俩孙子本来也要下来，最后在岸上和钏儿宝他爸差点没干起来，老葛啊，还有我们当时的班主任正好河道上散步，这就给拦下来了。回家之后三堂会审，掰扯了很久，他画画这事儿才定下来的。” 陈唯一听得连连咋舌，又是一脸崇拜和感动：“我偶像原来还有这么艰苦的时候！” “他哪里艰苦了，成天写写画画的，只有个他爸脾气不好，其他时候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赵日天抱怨道，“找他玩也不出来玩，放假了一画画一整天，我和舟舟孤单寂寞疯了都。” 陈唯一指着向阳洲，“舟舟就是他小名是吗？” 赵日天说是。 宋云川低头劈里啪啦打着字，闻言抬头看了赵日天一眼。 “你又没小名，你害羞啥？”赵日天乐呵呵地说，“是吧，宝钏儿？” 宋云川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还行吧，昊昊。” 向阳洲含着勺子，呕了一声。 陈唯一大笑出声，又对宋云川说：“我看见你们微博上面发出来的画，里面有些是水泡过的样子。评论区里面还有人在猜呢，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儿。那你后来还好吧？” 宋云川回头把向阳洲嘴里叼着的勺子弄出来，闻言道：“挺好的。” 当年他还那样小，他爸那样拦都没拦住，更别说再往后他长大，更没人拦得住他了，他爸也早就打不过他了。 “挺好就行，挺好就行。”陈唯一一脸感慨，“我现在才有点意识到，我爸妈从来都不干涉我爱干什么不爱干什么。但是我也没啥特长，没用。” 向阳洲举手，“我也没有。” 赵日天摸摸他脑袋，“没事儿，你心特大。” 宋云川抬头：“你吉他还学么？” 向阳洲说：“早就不学了！” 大山一直安安静静听着，此时转头看着陈唯一，开口问：“你是独生女吗？” “是，我家到我这一辈，就我一个小孩，还是个女孩儿。”陈唯一拍拍胸脯，“他们都很鼓励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我不是云川老师这样在哪一个方面特有天赋的，我也不知道以后能干点什么。” 大山安静地说：“也挺好的。我想初中毕业就离开家打工。” 其他人闻言同时皱了皱眉头。 第一个表示反对的就是赵日天，“不行！哪有人能上学还不上学的？你家里又没有小卖部要继承。你初中毕业了出去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工厂里也不收童工啊！” 向阳洲抱着手臂，“一般我们认为，至少要有一个大学文凭。” 陈唯一托着下巴，稍微琢磨出了一点味道，“因为不想呆在家里？” 她也是知道大山那个狗东西弟弟的，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了的样子。 但是大山就不像一个在幸福家庭里成长出来小姑娘。一个家庭能出来两种样子的小孩，本身就非常有问题。 她是饱读八卦之人，看人也特别准。光凭大山在她这句话之后安静的神情，就拼凑出了一个饱受漠视、不受宠爱的坚强小白菜的凄惨故事。 在座的各位除了她都有故事，她边琢磨，就边在心里感叹她的故事一文不值。 大山犹豫了一会儿，看向宋云川。 她看宋云川，其他人也不吭声，都转头看着宋云川。 宋云川谁也不看，坐在向阳洲身边背靠沙发，眼睛盯着手机，开口淡淡地说：“你没必要为了逃离他们，特地给自己安排一个特别的人生道路。” 大山说：“我知道不好走，可是你不是也很早就出来画画了吗？” “不是好走不好走的问题。”宋云川把手机扣在茶几上，平直地望着大山，“法律规定他们对你有抚养义务，他们不可能给你和你弟弟等量的关爱，但是他们不能不供养你到成年，如果他们做不到，可以申请法律援助，至少你的家庭保证你不会死在他们的房子里。在那之前，家庭不是你最大的支柱，法律也不可能关怀到个人，你自己的能力才决定你能走到什么地方。初中毕业的时候你不一定满十六周岁，能否有能力保证你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支撑你接着往下走，去选择你真正喜欢的事情。” 大山没有吭声。 “你周围这些人，就算出去打工，都有各自的退路，有人是家庭给的底气，我是真的确定我有这样的能力，就算这样我也需要很多人的帮助和很多的机遇才能走下来。”他用同样安静的目光注视着大山，“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是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和底气，才选择了这条道路，还是你看见我能够做到脱离家庭坚定地画画，或者看见这位骑三轮的开小卖部也有滋有味，你就不自量力地以为你也可以做到？”
48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