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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白炽灯光下，他们头贴着头，方正温热的额头贴着林晓汗涔涔的额头，鼻子里呼出的气也绕在一起。彼此颈间还有相同的味道，一样清新的皂香。恍惚间，方正有些拿不准自己究竟醒了没，这画面似曾相识，像是发生了无数次。 有的人睡着做梦，有的人醒着做梦。 方正闻着林晓身上热烘烘的香气，脑袋越发迷糊。用个老生常谈的招式，他狠狠拧了自己一把，手臂上一疼，方才清醒了不少。趴在林晓颈间，方正狠吸了一口，然后抬起头，从他身上起来。 在照顾人这方面，方正着实没什么经验，都是在书里、电视里有样学样学来的。他用手轻轻拍打着林晓不安的身体，嘴里念念有词的安慰他，说着不怕不怕，哄孩子一样。 可惜收效甚微，看来只有叫醒他。 “林晓，醒醒。”他又一次叫他。哪怕是假的，是梦，方正也不想他沉溺在痛苦里。 可林晓仍然不醒，脸在睡梦中一点一点变得苍白，跟空白的墙壁有的一拼。 “林晓。”方正这一次索性把林晓拉着坐起来，抱在怀里轻晃。 林晓的身体软绵绵的瘫在他怀里，随着他的动作无意识地把每一寸肌肤都紧紧贴着他，尽管他们中间隔了两层布料，方正还是可以很真切的感受到林晓活生生的温度和搏动。 一切枯燥乏味按部就班的生命体征在这一刻都变得生动起来，甚至是，有些感人。 顺着林晓柔软的黑发，方正一路摸过去，把他的脸捧在手里。 他的嘴就贴在林晓耳边，温热的呼吸喷进耳窝里：“林晓，醒醒啦。” 这一遍终于叫醒了林晓。 他死而复生的睁开眼，愣了一会，回头看到方正，离他那么近，只差一点点就能亲在一起，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他应该条件反射的躲开，但身体的反射机制恐怕坏掉了，他反而拧着上身扑上去，抱紧了方正。 “方医生。”他渴求着呼喊。 救命的稻草，方正是救他命的稻草。 梦里，是方正的呼唤救了他，把他从要命的自责里拉出来，让他可以躲进现实里逃避责任。 “没事了，林晓。”方正强忍着身体里汹涌的波动，努力镇定着。“别怕，只是做梦而已。” 呼吸好烫，林晓就趴在方正的怀里，口鼻埋在他颈部，好近好近，以至于方正又能闻见他的香味，被温度放大了好多倍的香味。 只是做梦而已？多亏了方正的提醒，林晓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胸口反常的松弛和舒适。不仅如此，他还紧紧的和方正贴在一起，他那可笑的胸部，贴着方正的胸膛。 乳头上被另一个人体温挤压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恐惧、羞耻，潮水一样涌上来。 真的没穿束胸！ 意识到这一点，他惊恐地从方正怀里挣出来，双手护在胸前，无谓的遮挡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脯。 “我……我的衣服呢？” 一定是方正脱得，林晓知道，他睡前还特意绑的比往常严实呢，就怕会在方正家里不小心睡掉了，谁知道，方正竟然脱他衣服。 方正为什么脱他衣服？也觉得他是怪物吗？想看看怪物什么样？ “睡觉穿着干嘛，我给你脱了。” 方正回应他的口气那么轻飘飘，这可是很重要的事！ 林晓一颗豆大的眼泪掉出来：“给我。” 方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这么强硬的语气居然是从林晓嘴里发出来的：“明早给你，好吗？” 人总要学会直面自己的缺憾，无论过程是多么艰难。 “不行！快点还给我，你放到哪去了？”林晓的情绪波动很大，他从床上站起来，想自己去找那个早就被方正扔到垃圾桶里的古董束胸。 可刚一起身，安眠药的余效联合噩梦后遗症一起把他往下拽，他又头重脚轻的摔回去。 那么没用，那么脆弱，站都站不稳。 透明的玻璃外面，夜空漆黑里透着柔白，十六层高楼之下的街道流动着璀璨的人间烟火，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没等方正反应过来，林晓连摔带爬的扑向窗户，踮着脚拧开它，向上一掀。 初秋的夜风灌进来，兆阳市那一晚的风有四级，带着灰尘和寒冷。 双手扒着窗口，林晓往上爬。可光着的脚根本挂不住，他从玻璃上滑下来，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方正顺势跑过去按住他：“你干什么！” “你也欺负我！”林晓毫无意义的在方正绝对力量的钳制下扑腾着，如同一只刚出水还咬着鱼钩的鱼，带着伤倔强。 他的样子刺痛了方正。 “我…”猝不及防地，方正的火气一口窝在心里，血液变成灰色，是树木枯死以后又被烧成灰烬的颜色。 “是它把你勒伤了。” 风呼呼地吹，厚重的织花呢窗帘被大风吹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抖动着，发出类似挥鞭的响声。 “对不起，林晓。” 方正不敢松手，仍然按着林晓的双手把他压在地板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不占一点情绪上的优势。 俯下身，方正把额头抵在林晓的额头上，他们鼻尖擦着鼻尖。 “别哭了好不好？”他腾出一只手来，给林晓擦泪。 林晓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方正温柔一点，他就报恩似的冷静一点。 趁着他不再乱动，方正把他拉起来，塞到被窝里，一步三回头的盯着他把窗户关上。然后走回床边：“那个束胸…我给你扔了，明天一早我去给你买新的，先睡觉好不好？” “扔了？”林晓嗫喏着。 “嗯。”方正狠下心，没多说别的。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林晓的反应，心跳加速的是他，左脚预备性先前迈出一步的也是他，安静了好一会，林晓垂下难过的眼帘。 委屈巴巴地：“好吧。” 还好还好，方正的身体松懈下来，深呼了一口气。 他站起来：“那你接着睡。” 说着，方正转身往外走，林晓诧异又惊慌的拦住他：“你去哪？” 他眼里满满的恐惧。 “我去客厅睡。”方正回答他。 “你不在这里睡吗？”他的眼神里，语气里都是恳求，“你在这里睡好不好？方医生，我害怕。” 方正走回来，坐到床边把林晓的手拉出来握住：“我可以在这陪你，但我不能上床睡。” “为什么？你嫌弃我吗？”林晓压着下颌看方正。 “没有。”方正肯定的回答。 “那你上来。” 真要命，方正也想上去。 依方正的性取向来说，他俩怎么都不好睡在一张床上，但毕竟这还是个秘密，凑合也就凑合了，可是现在情况又有些不同，林晓的身体特征使他们多了一个避嫌的理由。 没办法，又怕伤到林晓脆弱的自尊心。方正很深的呼吸了一下，起身去关上了灯，然后躺到林晓身旁，离得很近，但也很有分寸的没有挨在一起。 黑暗中，林晓把压在身下的被子拽出来盖到方正身上，他们的体温瞬时又混在一起，难分你我。 林晓根本就不知道方正面对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即无畏，光是一个被窝躺着还不够，还从背后抱住方正，手臂环在方正腰上，脸蛋靠着他的背。 “谢谢你方医生，谢谢你收留我，照顾我。” 没用了，方正根本没听进去，他被林晓的突然袭击搞得措手不及，乱了呼吸，身体紧绷着，脑子麻酥酥的发涨。 “林晓。”他叫他，发出的声音充满了虚幻，那种做梦一样的感觉又来了。 可这不是梦，林晓会回应他：“嗯？” “以后不能随便让男人上你的床，知道吗？” “啊？” “啊什么啊！听见没有？” “为什么啊？” “听我的就是了，不要问那么多。” “……知道了。”
第18章 换季症候群 余下的几个小时里林晓睡得还算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陪着的缘故，又或者是终于脱离了那张翻个身就咿呀作响的小铁床，第二天早上一睁眼，肩颈处习以为常的紧绷感没有了，身体迎来了久违的轻松。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侧过头，林晓看向方正昨晚睡的那一块，那个他抱着他的位置，工整的像没被人躺过，一点痕迹都没有，昨晚的一切难道都是梦吗？ 被子里，林晓摸上自己的胸脯，丝滑的睡衣下面没有任何阻挡，手移开，他懊悔的闭上眼。 要是真是梦就好了。 可惜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快要变成女人了，撒的谎也被方正发现了，甚至昨晚还冲方正发了脾气，人家那么好心帮他。 还好方正现在没有躺在他身旁，林晓揪着被子捂住脸，不然一睁眼就看见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捂了一阵，林晓拿开脸上的被子，属于方正的味道还没来得及完全从鼻子里消失，门外就不适时地传来了动静，是那扇沉重的防盗门被打开的声音，还有钥匙串的叮铃声，换鞋的踢踏声以及衣物与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最后是那阵熟悉的脚步声。 声音停下来时，卧室的房门被打开，方正扒着门框把身子探了进来。 一个很不一样的方正，林晓没见过的方正出现在眼前。他戴了一顶白色的棒球帽，深褐色的短发被一起向后揽着压在帽子下面，上身是简单的月瓷白棉质短袖，下面是一条藏蓝色带两条白杠的短裤。 以前林晓总是怀疑方正坚不可摧的头发是固定好造型的假发套，每一根发丝都那么严肃古板，没想到，脱了白大褂的方正，生活中的方正，原来是这样。 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虽然一样戴着那个冰冷的银框眼镜。 见林晓醒了，方正站在门口晃了下手中的塑料袋：“买了孙记的鸡汁包子，快去洗脸。” 林晓不知道什么是孙记，但包子的香味已经抢在它的名声前面，先一步被林晓感知到。 他没什么文化，见识也少，不能准确形容出那阵复杂的香气，不过要是非让他形容一下不可，那应该就是温暖，幸福吧。 方正转身走向了厨房，昨晚被匆忙关上的窗户自己开了个小缝，清晨的风吹进来，林晓冷的抱着手臂抖了两下，自己起身去关上窗户。 玻璃窗外，睡醒的城市又开始按部就班的运作起来，交通依旧川流不息，空气依旧嘈杂喧闹。无论前一天在某个人身上发生什么，时间都毫发无伤、势不可挡的向前走去。 什么都不会改变。 进卫生间以前，方正细心的塞到林晓手里一片卫生巾，交代他：“记得留意一下出血量，出来的时候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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