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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想想林晓崩溃的状态，到了嘴边的话忍了回去。 洗完澡换好衣服，方正把林晓哄到他的床上去，给他热了一杯加了料的牛奶：“喝了睡会吧，我在这陪你。” 巨大的惊慌和持久的哭泣让林晓浑身生理性的颤抖不已，他拿杯子的手也抖个不停，一杯牛奶生生喝了十多分钟才喝完。 接着方正坐着在一边陪了他一会，直到他彻底睡着。 “林晓，林晓。”方正试探性的叫了他两下，确认林晓睡得足够沉以后，他才轻轻掀开了被子，解开了林晓的衣服。 打开扣子，白嫩的胸膛上裹着一条肉粉色的弹力束胸带，很旧，布料都发松变硬了，但是洗的很干净，边缘处泛着旧衣物的那种脱色白。 方正手臂环抱着林晓把他微微托起来，从后面解开了束胸带，一圈又一圈，很长的一块布，方正把它拽出来丢在一边，林晓的身体完整的露出来。 在彻底解开之前，方正心里怀着对林晓身体的好奇还有点作孽的想入非非，可是真正看见以后却只觉得心疼。 他哪有什么胸呢，根本就瘦的一点肉都没有，反而是腋下一圈都因为常年缠着那东西而被磨出了一道淡红的痕迹，有的地方还有点破皮。 要是干活的时候出点汗，煞到伤口上一定很疼吧。方正坐在床边，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多少年了，他的鼻子久违的发酸。
第16章 破碎绿酒瓶 走出电梯，摘下口罩，看看手机备忘录上的地址，五栋三单元五零五，再抬头看一眼面前的门牌号，他伸出手敲响了门。 房间里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中年女人出现在眼前。他们是提前约好的，彼此的身份也互相了解，只不过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看得出来，女人虽然有所准备，但显然还是被他惊到了，一开门，脸上的笑容凝固成难以置信的惊讶，呆愣在原地。 这么多天以来，他早已看惯了人们这样的表情，淡定的和女人打招呼：“你好，陶阿姨吗？我是小方。” 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女人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把他往屋里请。 “快进来。”她不好意思的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走到一边去，在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出来，“你坐，小方。” 他们面对面坐着，女人还是不敢相信，她难以移开目光地看着他的脸：“太像了，你们。”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却再明白不过。 打开面前那瓶水，他喝了一口，直接切入正题：“陶阿姨，那你跟我说说吧，当年你看到的。” 听到他的话，女人眼睛里惊异的光彩消失不见，她咽了口唾沫：“好。” 低下头，她开始回忆，于是神情忧郁起来，甚至渐渐变的有些痛苦，她在试图翻出一段二十多年前尘封的往事，那段她躲在礁石后面看到的真相。 “那天，放了学我往家走，远远地看到志春，他两天没来上课了，我想跟他打个招呼，就跟上去……” ——— “哥。”少年站在高高的门槛外面回头对林晓说：“我出去一下，你别跟着我。” “你去哪儿？”林晓在少年屁股后面追着，他比少年大两岁，却没有少年长得高，两个人站在一起，人家常把他当成弟弟，“志春！妈说不让你出去。” 叫志春的少年回过头，青涩的脸上满是伤痕，那是他跟同学打架时留下的，同时也因此收获了停课一周的惩罚：“我不会去找他们的，你放心。” 他又转过头去看向远方，林晓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远方空荡荡的，只有贫瘠的土地、歪歪扭扭的树木、快要垂暮的太阳，和湿咸的海风。 “我就是出去走一走。”他说。 说完，又回过头凶巴巴的警告林晓：“不许跟着我！” 林志春知道，只要他一发火，他软弱的哥，倒霉的哥，就会对他言听计从。 “那你快点回来，马上就要吃饭了。”如他所想的，林晓不再强留他。 “知道了。”林志春随意应付了一句就走出去。 像是蓄谋已久，那天路上看见林志春的村民都说：“那孩子眼神直勾勾的，就奔着海边去啦，现在想想，哎呦！真是邪的很，一定是……” 接下去的话，就是凡人不可理解的神学，他们多数大字不识一个，却很懂得巫术，命格这一类的知识，说出来的东西有鼻子有眼的，就差没出一本书。 但是真相是什么却从来没人在乎。 “那天我跟着他，他走的很快，一直往海边走。” 到了海边，林志春脱下鞋子把它整整齐齐的放在岸边，然后光脚走进海里。海水很凉，但他没有退却，一直往里走。冰冷的海水一开始没过他的脚踝，然后是小腿、大腿、腰、肚子、胸膛。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于是我拼命朝他跑过去，同时也准备喊他，可是，有人比我快一步。” “哎！小怪物！干嘛呢？想不开要死啊！”一群与林志春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走过来，他们背着书包，显然也是刚刚放学。两天前在学校和林志春打起来的也是他们。 听到这些人的声音，林志春艰难的在海水里转过身来，他只有势单力薄的一个人，但是却没有选择忍受。 “你叫我什么！”他冲他们喊道，十五岁的男孩，正是叛逆不服输的时候。 “小怪物！小怪物！就他妈这么叫你怎么了！你哥是怪物，你也是怪物，有什么不对吗？”领头的那个小子很嚣张，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笑，这波还没笑完，另一个小个子的又说：“林志春，你看不看你哥裤裆，是不跟你妈的一样。” 此话一出，这帮孩子笑的更厉害了，林志春的脸气的通红，海水再冷也无法冷却他的愤怒。 他朝岸上走去。 林志春在同龄人中个子是最高的，就像是冥冥中和林晓互换了年龄一样，他气势汹汹的走到那群孩子面前，在他们惊讶又无知的注视下挥起手臂，朝那个嘴最脏的孩子打过去，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拿着一片绿色的碎玻璃，是有人扔到海里的碎酒瓶。 那孩子猝不及防侧身一躲，还是被林志春划伤了手臂。他立马变得愤怒起来：“操你妈的，林志春！” “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像那天在学校厕所后面一样，他们一群人，打志春一个……我，我犹豫了一会儿，毕竟那里只有他们和志春，我有点怕，但我最后还是决定去劝他们一下，可我刚要走出去，他们就……” 是那个被划伤胳膊的孩子第一个那么做的，他脱了裤子，尿在被打趴在地的林志春身上，剩下的那些孩子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他们放肆的大笑起来，然后纷纷效仿。 之后他们一个一个提上裤子，看着趴在地上的林志春，还不忘挖苦他，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骂够了也笑够了，他们转身往回走。 在他们身后，林志春倔强的爬起来，再一次冲了上去，这次他就揪着那个领头的打，打的很凶，那个孩子根本招架不住，剩下的就上去帮他，可是林志春就像是触发了什么了不起的开关，愤怒使他的力量变得强大无比，源源不断。一群人竟然还无法完全制住他。 “他们越打越凶，越打越凶，越来越靠近海边。我怕出事，就决定回去找我爸妈，或是找志春的爸妈也好，临走时，我看到李瑞捡起了之前志春拿过的那片碎玻璃朝他走去。” “后来我带着我爸去到海边，中间大概也就隔了半个小时，我跑的很快了，但是我们到的时候，海边什么都没有，志春放在岸边的鞋子也不见了，我就以为是他自己回去了，我爸还把我骂了一顿。可是两天后，我们在家吃晚饭的时候，住在隔壁的叔叔突然来告诉我们，志春死了。” 林志春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在海里泡了两天，很多村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凑上去又立马被吓得跑出去老远。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说那天在村里的路上看到过他，又因为他穿着完整的衣服和鞋，和他平时孤僻暴躁的性格，他们断定他是自杀，或者说，是被克死的。 警察也象征性的来调查过一次，可最后依旧将案子定为自杀，他们的立足点就是林志春死于溺水，至于下腹部那道可疑的划伤，因为伤口过浅不致命，而被认定为是死后在海里被海洋垃圾划伤导致。 一场命案，就这么结了。 所有人的生活都没有因此而发生改变，除了林家。 在他们家里，被林志春的死打击的最惨的，还当属林晓的母亲，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一个正常的宝贝儿子，省吃俭用拉扯这么大，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在简易的……勉强被称为葬礼吧，林晓母亲崩溃的大哭，她用这个世界上最为怨毒的眼光看着林晓，声泪俱下的说出那句林晓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都是你害得！我就不该生你！” 林晓不敢说话，他麻木的跪在林志春的尸体前，他看着父亲骂骂咧咧抗走哭晕过去的母亲，他回想起林志春临走时那个向远方眺望的眼神，回想起他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是什么来着？他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自己没有留下他呢？ 林晓后悔莫及，他绝望地跪在林志春被泡的皱皱巴巴的尸体前痛哭。 突然，已经死去的林志春拖着那副冰冷苍白、恐怖发硬的身体坐了起来，笔直又标准的九十度坐姿。 他张开嘴，发出咯咯的声音，那是僵化的骨骼的声音，怪异又渗人：“哥，你哭什么？你今天怎么没穿束胸？” 林晓看着死去的弟弟，啊的一声叫出来，身上的衣服突然从那身旧到破洞的二手灰衬衫变成了柔软又光滑的丝绸睡衣，他疯狂地护住自己的前胸，发现竟然真的没穿束胸，再一次更加惊恐的叫出来。 彼时，方正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林晓连着两声凄怆的惊叫成功吵醒了他，他睡眼惺忪的趿拉着拖鞋站起来，走到卧室打开房门按开灯。就看到林晓躺在床上，两只脚飞快的蹬着，手不停地在自己胸上摸索，一边大哭一边模糊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志春！志春！”
第17章 透明玻璃窗 志春是什么方正不知道，听着像个人的名字，林晓刚刚到底叫的是不是志春这两个字他也不确定，他刚刚苏醒的脑子还跟林晓的梦呓一样糊涂。 眼前视线模糊的起着一层薄雾，方正睡眼惺忪的走到床边去坐下，靠着平时的肌肉记忆，动作自然。 “林晓，林晓。”坐在床边，方正伸手轻轻晃了下仍然深陷于噩梦中的林晓。 没叫醒。 或许是安眠药喂多了，方正想。 他俯下身，半个身子盖在林晓身上抱住他，企图安抚他。那姿势很亲密，父亲那样抱哭泣的孩子，丈夫那样抱委屈的妻子，唯有他们是医患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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