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 “愿意聊一聊吗?” “……好。” 然而一说完,没有人再开口。电话里陷入一段沉默的空白,静得能听清细微的电磁声混着气息声。 起初江濯看着摆在新茶几上的花束和一个手掌大小绒布方盒,还在忐忑与紧张祁戎打算和自己说什么,之后便慢慢平静下来,心安理得地卷着被子里切换手机页面下滑网页,浏览片刻后,不长的电影简评被关闭,江濯走到窗户边,看着路灯下的人把手探进衣兜里,换左手握手机。 入夜后太冷,即便是室内,寒气也自四面的缝隙钻进来,江濯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怎么会对祁戎信口胡诌了这样一个气候恶劣的地方,硬生生将果决、干脆的人磨得迟疑。 过了足足五分钟的样子,祁戎话里透出些烦躁:“想到什么说什么吧。江濯……算了,稍微再等一下。” 祁戎应该是叹了口气。吸入的冷空气先灌进气管,逼出灼热感,由肺部组织加热、加湿后混着难以描述的心情还给成分不明的寒风。 江濯想提醒祁戎叹气会把好运带走,怕出声打断又令他错过些思路,过了一会,江濯还是给祁戎科普没有什么理论依据的说法。 祁戎先是嗯了声,略微仰起脸,寻到向来冷清的房间透出灯光,那一刻,心底的动摇也被点亮,盘踞斡旋着又肆意生长。 他不常住这里,对外留了这里的地址,换住酒店会清净很多。偶尔过来整理快递或是其他寄来的信件,今天是江濯刚好撞上他在这,要是再晚两分钟,或许江濯会等不到他开门。 那么,江濯会灰心离开还是义无反顾地等自己? “江濯。” “在听的。” “上一次你来找我,我有反复衡量过在生病初期就应该彻底疏远你,但是我想自己没有办法在拒绝后回应理由,比如对你说出不喜欢。” “同样的,我给予了很多伤害,却连喜欢都从来没和你亲口说过。” “到现在为止,我不能像过去一样评判选择对错与否,可能很多年后你能给出答案,但现在的我做不到。等你回国后,我就会接受新一轮的手术,我不希望你参与术后的康复期,但在这之前,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祁戎有过后悔,但不后悔也是真实的。毕竟江濯再怎么坚韧,他还是曾经那个敏感细腻小孩子,因此自己的种种不成熟,江濯总能无条件包容。倘若换一个人在他身边,江濯会走得比现在更幸福顺遂些。 遗憾的是,祁戎很早之前就清楚知道自己是想要什么。他要江濯无差别的温善只对他毫无保留。 等不到祁戎再说话,江濯就问他,是不是说完了。 “嗯。” “你是不是太久没说中文,语言组织能力怎么退化成这样了?”江濯说,“我没听懂。” “你是不是太久没动脑子,所以思维固化了?” “可能是,要不你直接告诉我结论吧。”江濯打开窗户,任由寒风呼啦地涌进来。 “我们去登记吧,哪怕只有三个月。”
第61章 60 窗外已经看不到祁戎的身影,江濯转身朝向大门的方向,守到屋外传来脚步声。江濯握紧手机,听到两道钥匙开门的声音隐约汇合到一起,然后安静了很长后,大门从外被拉开。 江濯始终站在原地,等祁戎慢慢走到他面前。 挂断时长不停累计的电话,江濯想伸手去碰祁戎的手,祁戎却拦了一下,微微皱起眉,而后主动扯了扯江濯的小拇指。室外待了太长时间,祁戎的手凉得厉害,江濯忽然想到多年前在马德里的那个春天。 南欧的春天到来的很早,明媚的晴天里,热情的城市弥漫着蓬勃朝气,和之前阴雨连绵的国家特别不一样,江濯觉得连心情都被洗炼过。 他霸占着窗台,反复地看了几场日落,自认为可以收拾干净和告别相关的东西,也罕见得在暮色西沉里萌生出一份对自己决绝离开的期待。可随后祁戎进屋后碰了碰他额头,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将他的外套纽扣系好。 纽扣其实是装饰,扣眼也像快愈合的伤口,单单留了一点小豁口。祁戎对付了半天勉强系上一个,干脆不替他扣了,不耐烦地拢紧江濯的衣领,嫌不够,还抓着江濯冰冷的手不停地揉。江濯看着他,仿佛看到可视化的防线,轻而易举地破溃。 就像现在江濯将十指插入祁戎的指缝贴紧,企图用体温回暖他,他仍旧不觉得是自己在释放着温度。 “那我以后要怎么办?”江濯笑着,却露出迷茫和困惑,“万一你成了我的遗憾。” “那很好,”祁戎说,“我有一堆的事需要你替我完成。” 并不需要思考太久,江濯便决定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上次见你之前,其实有一天我突然记不起来你的名字,一开始以为仔细想就会记起来,然后发现不是这样的。我连你的长相也记的很模糊了。当时特别开心。”江濯看着祁戎,坚定地强调着,“真的很开心,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记挂的了,想做什么,好像都可以去做了。” “可是一和你接触,我又被拖住了。我需要变得有力气呼救,有动力继续生活,这样一来我就开始害怕会拖累你。你知道我是有恶意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祁戎,分开以来,我渐渐变得不敢想你,根本不是什么忘不了你,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经常会希望你再也醒不来,这样我就真的可以去找你。” 祁戎反扣住他的手,遏制不住去亲他的手背的冲动,“不需要太美化我的想法,早就说过了,我巴不得拉你陪葬。” 江濯挑了下眉梢,“你这是打算靠恐吓我,逼我和你结婚吗?” “差不多。”祁戎也笑。 人们口中的荷兰,常与自由开放包容之类的词语挂钩,好像世界就这样对所有群体敞开了,可行走至街道面对橱窗里满目的缤纷,明白其实是没有被选择的总更具有诱惑。 江濯想要保留不灭的期待,于是拒绝他,“英年早婚不适合我。” 祁戎只是说,“随时可以反悔。” 江濯拿腔拿调地,“那我要慎重考虑下,我不想再吃亏了。” “考虑清楚前呢?” “考虑清楚前啊……Open relationship?反正就正常约会啊,交往啊,做爱啊。就像你和我说过的,我的生活重心是我自己,以前觉得我没什么天赋,自我接纳可能要花比别人多得多的时间,现在好像好一点了,所以我想再试一下。” 拿过桌上的一盒安全套,江濯塞进祁戎大衣兜里,然后继续塞进第二盒、三盒……“晚上商店都关门了,我刚才找了很久才买到的。增增减减,最后买了这么多。祁戎,我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可能在这么多试错的机会用完之前,真正地离开你,或者,还是保留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想法。不管结果如何,这个过程我需要有你作为支撑,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这些沉沉浮浮、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被江濯看似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祁戎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祁戎很清楚江濯是真的很不喜欢别人的道歉。江濯打从心底认为,他只是在做该做的事,这样一泼冷水令江濯感到付出比廉价还显得粗劣滑稽。 而他恰好利用了这点。江濯的存在是他自负性格的舒适区,因此理所应当地去忽视其实应该要道歉的。 可江濯太熟悉祁戎了,一眼就识破祁戎费心考虑的这样一大段话,这样一场不合时宜的求婚,背后不过也藏着精心雕琢的歉意。江濯肯定是不乐意接受的,还不遗余力地祁戎台阶下。 江濯到底有几分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觉得自己希望听到这样的话才这样说的,祁戎不得而知,能做的只有像一贯以来的那样去回避。 但他又不忍,即便知道没能力的挽留可能比放手要更伤人,也不想江濯一个人等在原地。祁戎笑着揽过江濯,轻声说着怎么办。 有机会在一起偏偏要放开,没可能时非要掘出微小的可行性。假设矛盾也能量化,他们俩估计会获得满分。但奇怪的是,越发收紧的拥抱却让江濯少了些桎梏感,哪怕依旧逃不出面前的浓雾,也再一次感觉并不是孤身一人。 安静片刻,江濯温声说,“什么怎么办?” 还以为填空答案自然多到无解,祁戎这一回竟然坦白其中之一。牵过江濯的手腕,祁戎亲着江濯的无名指指节,说,“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江濯深有同感,“这么巧,我觉得你也是。” 向珠宝店退还戒指后,再没有什么其他要做的事,睡前江濯应祁戎要求,不情愿地挑了两篇六月底的日记读给他。 说是日记,更像是针对每日计划做的简单小结。 江濯每天都要梳理第二天要完成的事项。这个习惯中断过几年,几个月前重新拾起时很不适应,驱动力与以前相比大打折扣。他的计划事项罗列出来,倒不是为了完成,是为了告诉自己第二日还有需要做的事。 不想施加太多压力,江濯更疲于有效复盘,评价栏保留一个固定模板的笑脸,补充的文字记录都很细碎:“……下楼去面馆买一份米面,没有去,明天吧……画完施工图了,后天记得去现场看树种……下雨了,不去取快递了……” 祁戎等江濯说完“12345”项,便抽走江濯的手机,同时熄了灯。 黑暗中,江濯听到他问道:“那段时间有酗酒?” 江濯眼里闪过一丝局促,掖着被角,翻过身背对着祁戎。祁戎拽了下江濯松松垮垮的睡衣:“有还是没有?” “没有……没有到酗酒的程度。”江濯语气里充满了辩解,“偶尔喝几罐,主要是夏天很热啊,又很难睡着——” “酒量这么差,几罐对你来说都已经算多了。胃受得了?” 江濯好半天才嗯了声,也不知道在应什么。 “尽量少吃止痛药。”祁戎单手捂住江濯的眼睛,“睡吧。” 沉沉的压力抵在眼廓,江濯眼前像是有一块轻柔的海绵,吸附他脑中一团糟的污浊,然后蓄满了所有凝重的重量,仿佛也在告诉他,那些无望的混乱已经被抽离。 快入睡前江濯覆上祁戎的手背,迷糊地想着,难怪在祁戎身边总是困倦。 清晨的闹铃响起又被关掉,临近十点,床上的两人依旧安睡。 太久没有睡到自然醒来,大脑的迟钝感特别明显。意识回笼间,江濯先是感受到胸膛的一片炽热,再是四肢,连脚心都发烫。他发现自己半趴半搂地躺在祁戎身上,竟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睡着了。 对方还没醒,手臂环在江濯腰间,弄得江濯不敢动弹,闭眼安静躺了一会。但姿势实在别扭,特别是某个部位,轻薄的睡裤布料毫无阻隔,热度似乎还在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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