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睡觉了?去洗手吃饭……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牙刷啊。” 祁戎皱眉。等弄明白原因后,他丢下一句“你先吃”就推开门离开了。 江濯等了十来分钟,怕一会饭菜变冷,跑去对门询问有没有微波炉。热菜期间,他和对门邻居Van扯了两句,勾肩搭背地,俨然熟络得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甚至得到对方下周末聚会的邀请。 祁戎还是没有回来。江濯准备联系室友,要到祁戎的新号码,结果一摸衣兜发现手机落在对门了,没等换好鞋,门再次被打开。 祁戎收起备用钥匙,将一购物袋矿泉水和一个手掌大小的方形纸盒放在他手上。 “是什么?” “水杯。洗干净再用。”祁戎以为他打算出去,“要去哪?” 江濯摸了摸鼻子,“准备去串门。” 祁戎和他商量,“那也先吃饭?一会凉了。” “早就都凉透了。” “你去坐着。我拿去热——”祁戎停住不说了。他这时才看见桌上已经摆好四菜一汤,正冒着滚烫的热气。 江濯弯着眼睛,“再去热呀,顺便把我手机拿回来。” 祁戎忽然很想去开窗户。室温应该有点高了。临出门前他研究了会暖气构造,半分钟后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揉了揉眉心。 几样菜复热后味道大打折扣,祁戎挪远清炒时蔬,“尝不出咸淡?” “尝出来了啊,”江濯扒着米饭,“又不是不能吃,你别挑刺。” “菜太咸了,小心钠摄入超标。”祁戎说,“你吃牛腩。” “哦。”江濯应声往碗里夹菜,戳着炖烂胡萝卜块,瞄了他两眼。祁戎没有了随意的神色,看着江濯碗里的饭始终不见少,盛了碗汤递给他。 他们几乎没有面对面坐着一块吃过饭,江濯感到无端地紧张,胡乱扯着话题,“Van说你刚搬来的时候,他也有邀请你去参加聚会,但是被你拒绝了。” “除了Van,你还找了谁聊天?” 小口吹凉冒着热气的汤,江濯借此掩饰紧绷的神色,“很多人啊,你们班的同学,你的教授,还有你上一任房东。” 祁戎听了却并不觉得很受用,毕竟江濯的话半真半假,“来这里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这边中国留学生少,圈子很窄,来来往往无非就是这么几个人,七月初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他,有一位T大的学生常会来商学院,在教学楼附近的草坪上晒太阳或是坐在运河边吹风,总能被人要走联系方式。后来雨季来临,他就再也不来了。 几粒粘在碗边的米被筷子头压瘪,默然片刻,江濯告诉祁戎自己在等,等他主动找他。等是一件很消磨意志和耐心的事,急躁了,觉得等不到了,只能换自己主动来找。 “既然这样,你的室友组局,你为什么不让我参与?排挤我?”祁戎注视他的眼睛,“好像你的兄嫂也想介绍我给你认识,说你初来乍到的,打算让我帮忙照顾,后来和我说被你委婉拒绝。什么原因,看不上我?” 预设再多,对视了几秒,江濯仍想别开脸,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有些别扭地卷起袖口,推至手肘,举着过于瘦的胳膊晃到祁戎眼前,在他反应前又收回。“怕你看不上。”江濯说。 话一说出口,祁戎脸就冷了下来。但也就一小会儿,很快,祁戎又换回那副不动声色地表情,却也不再深究去揭江濯短。他夹起一筷子被他说咸的青菜,添在江濯碗里,“课业很多?” 江濯难得说实情,“很多。你呢?” “比较闲,准备休学了。”祁戎不咸不淡道,“你要是下周来,说不定这间公寓已经租出去了。” 咀嚼再咀嚼,江濯辩解,“那不是赶上了么。” “嗯。”祁戎放下筷子起身,“真吃不下就倒了,消化不好更伤身体。” 但江濯还是打算吃完。对方明显是生气了,他不想这个时候撞枪口上。一顿饭在餐厅里足足磨蹭了四十分钟,丢完垃圾后,江濯听到浴室水声响,抱着祁戎找给他的短袖长裤,等在客厅。 棉质面料透着洗涤剂的香味,江濯将完全脸埋进去,有一点懊恼着忘记带一套睡衣,只好自我安慰反正留不长久。 室内暖气足,江濯闷得久了,脑袋发昏,隐约感觉浴室门推开,热气混着松木香飘散在空气里,半阖着眼晃晃悠悠起身,差点撞上对方。 退开两步,江濯飞快甩了一句抱歉,关上浴室的门。 祁戎擦着头发,若有所思地看着半天没有水声的磨砂玻璃门,回卧室套了件上衣,翻出抽屉里的吹风机,留在沙发上。 吹风机呜鸣响完,客厅安静下来,江濯这时才留意到卧室里传出祁戎的声音,应该是在和谁通话。他望着半掩的门大概有三四分钟的样子。江濯无心偷听电话,完全是无意识地发呆,视线逐渐空白成一个发散的白点,倏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状态不对劲,紧紧攥住拳。分明最近很少这样了。 他想自己果然还是很不安。就像晚饭时和对方隐晦表达的那样,江濯不害怕面对祁戎,怕的是面对他眼中的自己。 上一次回去后,江濯想过,但凡祁戎说一句“哪怕为了我”,他们之间或许就结束了。可祁戎从来没有说过。 他好像一直希望江濯再自私点,只为自己。
第59章 58 凌菁今天几次与祁戎联系时,分别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不对劲。 他们是三年前认识的。那时祁戎发来好友申请,凌菁正被对家抢先一步截胡,极为不耐烦地敲着麻将牌尺,让朋友替自己确认信息。 朋友看到祁戎的备注留言觉得耳熟,和人一番讨论,记起来是暑假被另一个留学生偷拍的主人公。听说当面要了联系方式被拒,转头就上传到了网上,有人又在评论区扒出男生U大商学院预科在读的信息,一时间沸沸扬扬,讨论什么的都有,后来被平台要求删帖,热度这才降了下来。 “这些人吃饱了撑的吧?活该被告。这也太不厚道了!”凌菁嘴上吐槽,一看朋友保存的视频,顿时感慨道德底线失守情有可原。 原本是一段不露脸的学习视频,被拍摄者不断调整机位,直到聚焦到斜对面的男生身上。巧的是,画面刚稳定下来去,就拍到他摘掉眼镜揉按眼眶,然后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镜头。镜头冲击力太强,说是摆拍都不过分。 凌菁不玩麻将了,退到沙发上浏览祁戎的主页。 祁戎的账号是个空号,没有任何动态,好友关注数量只有一个——凌菁。这种行为太有遐想空间,凌菁在微信上含蓄关心祁戎习不习惯海外生活,见面后开门见山地问他,是不是专门为她注册的新号。 “是,”祁戎说,“就像你说的,一个省也是同乡,很有必要扩展下社交圈。” “那可真荣幸啊,”凌菁微笑看他,“不过祁弟弟不是挺独的吗,看不出来也缺圈子和朋友。” 祁戎不说什么,一张风格简约的邀请函被他推至木桌中央。凌菁起初以为是在约她去看画展,不甚在意地用它扇风,没想到掉出一张承办展览公司的名片。 冰白纸上印刷的字样凌菁再熟悉不过。她学的是艺术与设计相关专业,年轻时试过不走家里关系,在其旗下一家博物馆投简历实习过一段时间,对高层有过一番了解,看到祁忻的名字后立马猜出几分祁戎的身份:“你是打算给我介绍你家里人认识啊?这才第一次见面,就送这么一份厚礼,多不好意思。” “对你而言,谈不上厚度吧?”祁戎笑,“我还希望能通过你搭线认识凌家和你未婚夫一家。” 凌菁一听未婚夫这个词就跳脚,仔细一回想祁戎点赞的两组内容,啧声摇头。 一个是她@画廊官方,另一个是她上个月回英国前在陆家拍的合照。 凌菁原本不愿意发布。这些合照一公开,意味着她单身的标签划上叉。但她爸妈目的明确,想让她赶紧收心,哪怕走形式也要把功夫做到位。僵持之下,凌菁只好精挑细选几张不太惹眼的。 专业摄影师水平过硬,将她和几个陆家平辈喝茶聊天的场景拍出了几分韵味,凌菁满意地凑了八张,故意留了一张没有她本人在场的照片,既不张扬也给足媒体遐想的空间,好向两家人交差。 那张照片里,夜幕中薄云散去,倒映着如澜月色的曲水边,陆维正看着没有血缘关系的男生和一对双胞胎玩魔方。 平心而论,陆维身材外形都算优质,凌菁捂住嘴惊讶道,“听说过你的性取向,你该不会吃他这一款吧?” 她的动作饱含卖力的夸张,白色西装衣袖挥翻桌上的茶壶,等不及茶水在桌上蔓延开,祁戎已拿起她的手机,“你还学戏剧表演?” 讲道理,祁戎上来就自报家门的笼络方式尽管老套了点,但初次见面,凌菁又想这他是那类家里不逼着交际的类型,能有借花献佛的心思,就很不错了。 虽不知道祁戎和她交好到底图什么,可比起一些拙劣掩藏企图心的人,祁戎坦荡得过分,似乎就只是想接触下她这个人如何。 加之身边鱼龙混杂的人多了,凌菁也不在意一个个的非都得盘清楚,何况祁戎模样家世也拔尖,单就拓宽人脉与资源方面来说,与他交好,凌菁稳赚不赔。 她朝祁戎丢去茶巾,抛了个媚眼,“你跟我混,天上星星都给你介绍。” 凌菁在英国读书,来回穿梭几个红灯区玩,认识祁戎前来荷频率最低,认识祁戎后,把这当成了两周一次的固定项目。她总觉得祁戎独自在寒湿的阴雨天要压抑出毛病,热情地推介各类酒肉朋友给他,祁戎全部回绝。 碰壁次数一多,她那点性子就上来了,万圣节一到,凌菁抹着白脸装扮成无脸男,朝祁戎肩上披一件斗篷,强行施法将人捆走。 过家家的角色扮演结束,秀场霓虹灯光闪烁,舞池音乐急剧激烈,凌菁贴上脱衣女郎玩闹,目光越过兴奋的人群,看向角落的祁戎。 他站在吧台与通道的狭长空间,面前是一个小巧的亚裔男生,一身简单的衬衣牛仔裤,随着祁戎勾手的动作往前靠,不知为何又笑着跑开了。 凌菁冲男生招了招手,弄清楚原来是祁戎往他衣兜塞了一卷现金。 “办事不牢靠啊,”她笑说,“怎么见钱眼开?” 男生的中文夹带极重的南方口音:“长的是很帅,可惜阎王一样的臭脸,我感觉揩把油都会丢了小命。” 还真是。 黑色斗篷盖住祁戎大半张脸,在镭射灯光里渗出与周遭气氛完全不同的死气沉沉。凌菁大步流星地朝祁戎走去:“走吧,无常,我们去下一地方索命。” 同样在市中心,从一家挂售咖啡字样的铺面拐进去,私人包厢里有十来个人,相互介绍完,陆续进来些异国的男男女女,泥鳅般灵活地钻进各处间隙给客人倒酒。
72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