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到来,祁忻爽约。 雪雨交织的深夜,四五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保镖撬开房间的门,随后人群让出过道,围拥着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他脚下一双价值不菲的皮鞋碾平花纹绒毯,冷眼睨视双人床上一左一右两人,笑容阴森。 无形的震慑感像是飓风天气,江濯在一阵恶寒猛地惊醒。他的下颌骨被面前的人禁锢住,左右摆动他的脸,转到一边,悠悠然扇一巴掌,转到一边,再扇一巴掌。 “哥,你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几次三番偷偷回来不说,怎么还带了个小朋友上酒店呢?”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濯,江濯瞳孔骤然放大——他的脖子猛然被掐住。天旋地转间,额头磕在厚重的地毯上,硬生生敲出木地板原有的巨响。 时间仿佛静止了。 寒若冰窟的嗓音冻住祁忻浑身血液,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竟动弹不得,煞白脸色良久,跌跌撞撞爬到男人脚边,苦苦央求他放开江濯,眼神悲戚,丝毫没有他口中说的爱。 被关在浴室后,江濯失神地看着毛玻璃外模糊的人影轮廓,不禁在想祁忻先前好坏参半的消息,是否只有坏。 男人下手太狠,江濯额角磕裂,眉骨涂满碘伏,微弱地嘶了一声,是卖惨,问祁忻能不能等自己伤口愈合后带他去找祁戎。 祁忻沉默再沉默,终于松口。江濯表情未见明朗,应了句谢谢叔叔,照旧窝在沙发上。 扣起手指敲了下他的额头,祁忻笑着让他去帮自己买点东西,“一定等到刚出炉的。”江濯有些困惑地看他,却没多问。 目送江濯推门离开后,祁忻倚在窗边看了会,一通电话响起,转而拜托助理和郑礼照顾江濯,单薄着风衣,坐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江濯挂断和安德烈的通话,快步走到路边行人扎堆的岔口,僵直地站在车边,低头盯着剧烈晃动的车胎,半晌,抬手敲了敲漆黑不可见的车窗。 过了四五分钟,紧闭的车窗降下半掌宽的空隙,蒸腾的热度融进稀薄的雪花中。 “小朋友,”男人问他,“准备偷看多久?还是你想要上车来看。” 视线从轮胎纹路移到窗框下的密封条,江濯和隐在暗处的人对视,淡然答,“不用了,看到你把车开走就好。” 男人搅着湿软的甬道,“还想说什么?” 江濯把一牛皮纸袋的碱水结递给他,“帮我给祁叔叔。” 车里微弱的话语声比空气里海盐的咸度还淡,良久,车窗彻底降下,男人挑拣了一个,“剩下的留着自己吃吧,顺便替我和祁戎问好。” 目光追随车尾消失在街口,江濯捏着皱巴巴的纸袋,全部分给了酒店大堂的服侍生。 翌日清晨,江濯反复对着镜子检查伤口,皱着眉洗漱完,勉强吃下几口东西,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第二遍播放结束还是不知道剧情是什么,便跑去酒店大堂,和往来的游客鸡同鸭讲消磨时间。 庆幸的是日短至,黑昼降临得早,江濯在萧瑟街口来回踱步,甚至一反常态地着急催促助理动身。“很近的,不着急。”江濯觉得遥远,去时的路上恨不得用跑,偏偏,走近病床边,他变得踟蹰不前。 分明说已经正常进食,祁戎还是消瘦。 江濯笨钝地挪近。伤口已拆线,他试探性地摸一摸祁戎的那块头皮,担心他会疼,转而碰了碰他的耳际。 “江濯,”祁戎握住他的手,“你来干嘛?” 江濯眼里盛满了水雾,在祁戎轻柔地触碰下,泪腺崩坏,像是破旧旅馆坏了的水龙头,吧嗒吧嗒,源源不断地滴落在祁戎的手背。从祁戎的不辞而别到一股脑把钱塞给服务机构解决过签,再到连日里缩在旅馆没日没夜地睁着眼,哪怕是被人锁在阴暗的浴室,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连江濯都怀疑自己刻意,费心在祁戎面前上演一出苦兮兮的戏码,积攒着眼泪全部都流给他听,于是胡乱地用手心当做擦纸蹭了蹭,坚定着发音咬字,告诉他,“我来旅游。” “知道了。”祁戎说。 江濯睁大瞪着墙角,攥拳强忍住哽咽。因为祁戎声音也哑,说但是他很想见他。 好想揭穿他故作深情,是他在来之前,彻头彻尾地拒绝了自己。可江濯实在忍不下心说不想让他看见,搜肠刮肚地换了个说辞,慷慨地告诉对方,“可以。”可以想见他。他也主动跑来了。 洗把脸出来,江濯眼睛还是桃核似的肿,迷蒙着视线,摸索到套间的沙发,侧身躺了下去。 哭的好累,他实在疲倦。 躺下不到两秒,他又坐起。窗外淅淅沥沥地在下雨,江濯对着黑暗中假寐的人,鼻音浓重地问询,“祁戎,你会不会冷。” “开了暖气,”祁戎说,“热。” “哦。”江濯说,“那你把被子给我吧。” 祁戎没让江濯去找护士要,猜他既不会语言也不冷。朝床里侧躺了点,祁戎说,“过来。” 江濯过去了。轻手轻脚地靠近床头,掌心抵在床头柜,轻地连床板都没有晃动,一点点掖开被角,挨了点床边,脱掉拖鞋脚尖略微悬空,半坐半躺地窝进被子里,不多时,听到身后人满是无奈的笑,“怎么还在哭?” 江濯把脸埋进在枕头里,“你耳朵这么不好,医生怎么不给你治啊。” 祁戎摸索着搭在江濯的腰上,揉进怀里给他顺气,用温和的语调说着与宽慰丝毫不挨边的话,“帮你买后天的机票了,让郑礼叔叔送你回国。” “后天要取快递,我转运的习题册到了。” “江濯,我不会再给你讲题了。” “用不着你讲。你给我别的吧。” “不会给你的,”祁戎语气坚决,“你今天也听到翻译说的话了,大概率会复发,即便二次手术后有希望痊愈,我也不会找你。” 第二次了,江濯听到后还是难受,倔强地反问他,“那你找谁,找以淮吗?你都看不见了,怎么找得到他?” 蚕食光明的荒芜里,无边际的混沌黑暗中,只能触碰到他,不是吗? “无论找谁。江濯,我有很多选择,唯独不会找你。你也是一样的,找别人吧。” 江濯支起上半身,借着夜色找到祁戎的嘴唇,用手捂住,“找吧找吧,别念了,我困了。” 说完,江濯便松开手,低头飞快地亲了一下,立马躺了回去,后背紧贴着祁戎温热胸膛,赶在祁戎开口前道一声晚安。 自来到德国第一天起,江濯都没有睡个踏实觉,感受着祁戎剧烈鼓动的心跳声,莫名地觉得无比放松,呼吸声也逐渐清浅。 祁戎无声地叹了口气,在烦躁自己的不争气,但不消片刻,报复般捏了捏睡着的人的鼻尖。 收手时指尖擦过眉骨,碰到了些异样的凸起,祁戎眉头紧皱,想问江濯原因,又不想喊醒他,便准备先检查其他地方。 视线模糊,担心下手没个轻重,祁戎只用指腹剐蹭着。越摸越觉得不对劲,像是伤口结痂后的粗糙,“江濯,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江濯被他弄得睡不踏实,不大开心地嘀咕着,“不小心摔倒了。” “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改掉低头走路的习惯了。” 江濯没有回答。 祁戎虎口抵在江濯的下颌,拇指碰着他的唇角,曲起关节钻入,磨了下上颚的软肉,再深入,搅动他的舌头,夹住湿淋淋的柔软,“说实话。” 江濯呜呜地推开他的手,嘴角沾着乱七八糟的水渍,拿手背随便一擦,不停地往后踢祁戎的小腿,“这个时候又来祸害我了?” 祁戎顺势把他乱来的腿夹住,蹭了蹭他的头发,闻到洗发水的香味,本是酒店那类偏劣质的人工香精味,混在干爽的发丝间却莫名的好闻。 江濯怀疑祁戎亲了他一下,小心又柔细,掩饰在弄乱发丝的动作里。安静少时,江濯删减一些片段,语速格外快地把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最后轻快着结尾,“然后,静萱姐姐就带我来了。” 祁戎没说话。江濯得不到回应,知道对方看不清,仍旧不敢回头看他,试着转移话题,“祁戎,这么一算,我们有两周没见面了。” 过了一会,祁戎压着情绪,“嗯,好久不见。” 听到他说话,江濯终究温吞地翻了个身,朝他身旁贴得很近,几乎擦着祁戎的嘴角说话,“是啊,好久不见。” 免去求证疼痛与否,祁戎轻轻揩拭着他的伤口,抬手将他锢进怀里,亲在眉骨下方,靠近眼角的位置,一点点亲到额角。 额间温热的触感逐渐淡去,江濯犹豫一会,说,“碘伏有毒性的吧。” “不会,”祁戎不戳穿他,“稀释后的话,能涂在口腔里的伤口。” “这样啊。”江濯双手捧住祁戎的脸,伸出舌头生涩地舔过祁戎的唇,抵在他的齿间,碰了碰,便不再逾越,好像规矩极了。 祁戎毫不留情地咬破他的舌尖,铁锈味尚未弥漫开,摁住江濯的后颈吸吮干净甜腥的血液。
第50章 49 一夜无梦,江濯睡得很安稳。定时的闹铃震动,江濯关掉后没有马上起床,窝在被子里侧躺着,望向打电话的人。 祁戎面对着窗边站立,觉察到身后的动静稍稍偏过身,压低嗓音换作西语,脸色沉得比天还阴。 等他挂断,江濯揉着眼走近,戳了戳他的眉心,便去洗漱。 听到外面有许多人走动,江濯沥干毛巾,开了点门缝,边擦边朝外看。几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在给祁戎做检查,江濯想了一会,直到他们离开后才出去。 屋里只剩下郑礼一人,和江濯解释祁戎去做康复训练了,“小濯,你先吃早餐,等下我们再一块去?” 江濯不太想去,咬瘪牛奶吸管问郑礼,“他的视力大概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啊?” 郑礼给不了他准信,“术前视力下降明显的话,术后恢复时间会相应延长,部分人需要半年甚至更长时间。” “那之后要一直住院吗?” “不会。祁总的意思是,等情况稳定下来就安排出院,让我们带你们到各地转转。” 江濯不再多问,吃完后,撑着下巴强迫自己看完郑礼给他带的书。临近中午,护士领着祁戎回屋,江濯忍不住问他,“你有摔倒吗?” 祁戎面无表情:“废话。” 江濯蹲下去揪起他的裤腿,要去看有没有摔倒的痕迹,可刚掀到脚踝就立马松开,小声嘀咕,“早知道我就去围观了。” “你明天可以去看,看完刚好去机场。” 江濯一并拒绝,下午就回酒店复习,等晚上再去医院。每日重复着,直到祁戎正式出院,圣诞节的前一天,平安夜的早晨。 祁忻助理另寻到一处民居,是当地传统桁架建筑,白墙里镶嵌着深色原木骨架,造型简洁朴实。助理看到江濯亮着眼睛,不停地拽着祁戎的围巾,猜他应该是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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