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淮瞥见他们说话,原本想走近找江濯聊聊,这时徐霖起身朝他走来,轻微地按了下他的肩膀。方以淮骂了句脏,一脸不悦地钻进了帐篷。 三个帐篷挨得不算太近,水青冈林里点着稀疏灯光,率先暗下一盏。 许久,再是一盏。 白天睡过,晚饭后又小憩,江濯翻来覆去睡不着,关掉最后一盏灯,沿着溪滩瞎转悠,然后在咯吱作响的木栈道上慢下脚步。夜色沉寂,一切不属于他的微弱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 白日的过往已断章,夜晚的开篇尚未弹唱,再不想开口,江濯答应过的事总会做到。解锁手机,江濯给身后相隔不远的人发消息,询问是否有空。 谷巍起夜放水,摸着手机打手电,发现身边的睡袋是空的。 水边,天幕百来米的距离,江濯和祁戎并排坐在凉亭里。谷巍嘀咕着猫头鹰不比江濯能熬,踩着光滑的鹅卵石面,把营地灯放到离他们稍近点的木椅上,随便挥手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早点休息,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谷巍渐远的背影,平板里的视频被重新播放,有线耳机各戴一只耳机,放的是江濯截选的戏段。 江濯看过很多遍,今天是最听不进去的一次,找的借口合适,身体不舒服注意力不集中很正常。 终于结束时,江濯和祁戎说,榆大老校区文学院,有一个地方戏文的研究所,展览着古书古籍,还挂靠市里的戏剧团,定期在各处有演出,“我有去看过。” 回忆了下买票的费用支出,江濯补充道,“去过挺多次的。” 得到不少文创周边,也知道了祁戎念白的出处是《长生殿》第二出《定情》。 江濯试着用榆城话念读记忆里的那一段,“大概是这几句吧。” 高二还有很多事,最要解释的是当时的拒绝。假设和证实是两个概念,猜测和亲口说也不一样。祁戎无法告知江濯他的想法,江濯只能单方面表达。 没有拥有就不会失去。在石桥上话音未落的霎那,他就开始患得患失。 户外,祁戎有分寸,不会乱来,只握住江濯的下颚,轻轻摩挲着。洗漱完有段时间了,祁戎还是能在靠近时,闻到江濯用过薄荷牙膏的清凉。 对视了几秒,高挺的鼻梁渐渐蹭上他的,江濯眼睫垂了些许,终究微张着嘴,让祁戎减弱自己的呼吸。 这是这几天来,第一次亲吻,和床上淋漓的潮热完全不一样,和十七岁那个晚秋的很像,彼此满溢着似乎缜密的周全,又杂糅着疏离的边界感。 谈不上什么滋味。 无论江濯口中的以前,还是现在,祁戎时常做的事是撕开江濯表面完好的皮肉,放出黑血,虽然深谙连根拔起了腐烂,却得忽略这样江濯也是疼的。 可即便如此,江濯还是不争地心软。想到网上看到的阿伦森效应,在祁戎从他口腔中退出,舔舐唇角的含糊不清里,江濯分开一些距离,问祁戎这属不属于苦心的甜枣。 “不算。”祁戎给他的所谓褒奖有限,而江濯始终在超出额度的付出。 “不是的。”江濯反驳他说。 高中的祁戎总在修正很多细节,不停地去调整他们的相处模式。 咖啡馆里,察觉到江濯醒来后莫名的不自在,会不动声色地错开喂奶糖的时间,直到学校过道上遇到时,江濯主动打招呼,才会答应方以淮周末再一块去自习。 体校训练时,休息的空余,江濯会在经祁戎暗示后教练的打量里,停下检查受伤的脚踝,而门口的那辆迈巴赫,只是在他走到站台后方发动。 诸如此类的事太多,好像弄不明白如此的原因,江濯也敢浮于表面的好奇。 在腿伤住到祁戎家的那晚,祁忻怕江濯疼,找出副作用最小的止痛药给他,还把晚餐时偶遇他们后,和祁戎的一段聊天内容给江濯看,里头字里行间全是让祁忻不要去烦江濯的警告。 “我本来还想为什么,刚刚联系你爸爸的时候才记起来,你原来是江医生的儿子呀。” 江濯歪过头不解地看他。祁忻揉着江濯的头发和他说,在他小时候就见过他。 当时是院里的医生组织到近郊的度假村玩,祁忻听到朋友提起,住在他酒店的这几位谈笑的男女们,是市医院一批最顶尖的神经外科医生。本着笼络人脉的心思,祁忻便请他们到湖边的茶室聊会天。 至于祁戎,美名其曰让助理带他下乡体验生活,丢他在采摘园就不管了。 冬天,草莓熟透,兜满一筐又一筐。江然和祁忻一同前往大棚去接孩子,江濯听江然的话,把几筐个头很大、原先是为了他摘的草莓,送给另一个站在土剁上只看着的小朋友。对方还是嫌弃泥土黏鞋,踮着脚顺着黑色薄膜走到水泥路面,回头看向满手是灰的江濯,勉为其难地让他送到跟前。 祁忻听到了,冲上前往他嘴里塞了一个烂草莓,还朝他脸上糊了把泥水。江濯知道笑话人不礼貌,可看着对方皱起的眉心,不由得低下头偷笑。 还有去看方以淮演出的时候。他的那张票,原来也是祁忻给他的。 初三保送,是江濯去文化宫书法班最勤快的阶段。练字贵在坚持,几年来拿起又放下,他的字其实只能说是端正,谈不上好看。 练了段时间进步了,偶有一天江然早下班来接他,江濯走到停车场,见他和一辆车里的人说话,带着墨镜的男人莞尔,在邀请江然改天再去喝杯茶。 等上完最后一节课,江濯和老师表达完感谢,整理东西时,不小心摔下了江然送的钢笔,着急捡起,拿过纸张匆匆划上两笔,笔尖压出空白的凹痕。 叹着气合上笔盖,江濯发觉教室正门进来一个男生,戴着棒球帽,个子比同龄人都高,手上拿了两张剧院的票,说是替人给江然的。似乎是感冒了,隔着口罩说话时有些咳嗽。 江濯本来还想多问,想到江然的确和他交代过这一回事,微笑着接下了。看他没反应,以为他没听见,便再说了句谢谢。 演出那天,江濯换上只有去拜访陆家人才会穿的一套正式穿着,剧场里,座位极佳的他,不知道祁忻和祁戎就坐在后面一排,只是注视着舞台上翩翩少年身后的追光,为江然错过的精彩演出而感到失落。 第二天,江濯在客厅的桌上,看到了包装在礼盒里的一支精致钢笔。也误以为,那是江然弥补他的失约。 祁忻口中的新和旧,或许,是旧和新。 说完,江濯看着祁戎的眼睛,问他,“你总不能把这个也忘了吧?” 自后半段起,江濯叙述的口吻逐渐趋于平淡,波澜不兴的,比任何一潭死水都沉闷。 无论记忆是否恢复,都准备封锁在心里的事,被最自欺欺人、理应最逃避主动提起的人,逐字逐句说出口的时间里,祁戎论断,他是真的夺走了江濯所有的安全感。 几次三番地开口,低哑在了主语的“我”上,薄雾笼罩星云,清冷的嗓音愈加晦涩。 “没有忘。”他告诉他。 江濯鲜少见到祁戎如此优柔寡断的时刻,却还挺满意他难得坦诚的回答,解开缠绕扭曲的耳机线,想是否要替以前的祁戎再说点好话,突然,平板跌落,耳机头脱孔,漏在指缝里白色的耳机线,被江濯搅得越来越紧。 ---- —————— 那啥,我是平板,我没碎屏。⊙_⊙
第41章 41 不同于先前短暂的,掩藏温存的蕴蓄,拥抱是纯粹的,直白的。被祁戎拽过去后,腰被钳住,江濯双腿分折跪坐在祁戎身上,安静地感受着他周身奔涌的炙热。 还有星星点点引燃的其他灼热。 担心起反应,江濯回过神来,不自在地挺直腰,一只手撑在祁戎身后的木栏杆上,另只手反手去抓腰间的手,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小幅度地控制着距离,可不等离祁戎再远一点,又被人握住手腕。 江濯脸上恢复点生气,有些无奈:“祁戎。” 祁戎应声,也不多动作,就这么圈他在怀里。 清夜,分明没有流星坠落,一粒星火烧山似的燃出滚滚浓烟。 江濯燥出恼意,坏话也要当面说。苦于一些露骨,眼下不经意的挤压摩擦太多,不想说话间徒增障碍,便把手里的两只耳机都戴在祁戎耳朵里,增加空无介质里的阻隔,断断续续地,将杂物间里那些不入耳的洇湿讲给他听。 其实,心里还有诸多沉湎璧阴的绵密温凉,只是时间太晚,也不想一股脑尽数倾吐,给自己营造一种没有明天的末日感。 江濯目光掠过木椅,自那盏照亮黯淡繁星般的光雾,缓缓移至面前的人,犹豫着捧住祁戎的脸,摘掉唯一的遮挡,用裹着纱布的粗糙表面去剐蹭他的耳际,和他商量,“祁戎,我们回去吧。” “好。” 听到祁戎的回应,江濯才微微凑近他的嘴角,低头亲他,讨要一份应得的补偿,也在细密的亲吻声里交让主导权。 唇齿相依间,舌尖缠在一起,搅乱了江濯顺畅的吞咽,快要窒息在彼此的津液里。祁戎的呼吸声也重,扣住江濯的后脑勺,手指插进柔软的黑发里,抚摸着陈年的伤疤。 祁戎真的很喜欢咬江濯,或许是错过最好矫正的时间。 一遍遍厮磨江濯的下唇,咬吮他舌尖,在渗出淡淡的血腥里,勾搅情欲的挠人,让人怀疑他是想要刻上点消散不掉的,能够把江濯留在这个时空的。江濯想要叫停,到功亏一篑的顺从,转而亦步亦趋地效仿,不良习惯向来只有加重的情况。 这一吻好长,祁戎还在亲他。 江濯被吻得全身发软,感到一阵阵过电般的发麻。酸酸胀胀的,肆意在淹没沉默心绪的湿吻里,溢出许许多多,只有祁戎能听得到的喘息。 支撑不住什么,江濯彻彻底底跌坐进祁戎怀里,抬起手,手肘压在祁戎的肩上,怀抱住他,也想去抓他的头发,临了,仍旧挥空了,慢慢地垂下,紧紧搂在秀颀的脖颈上。 水风寒凉。江濯腰上沁出密密的汗,干了又湿,怕他再着凉,祁戎回抱得更紧。 被祁戎有一下没一下拍背顺气的时候,江濯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在下一场细密之前告诉他,落日红云,月朗星稀,明日会有好天气。 清晨,山色朗润,薄雾微漪。 徐霖和祁戎在车边说话,时不时看向朝他们走来的江濯。踟蹰着,江濯还是上前告知可以准备出发了。 这个季节春笋冒尖,谷巍表哥带他们去邻居家后山的竹林找笋。几个人照猫画虎得敲几下锄头,挖出来的全是已经破土而出的笋。 “这些都太老了,不好吃的。”谷巍表叔教他们去竹叶堆里多看看,木棍挑开,土的缝隙裂得越大,挖出的笋越嫩。 但几个外行还是够呛,闹着好玩可以,把竹鞭砍得稀乱,感觉会被贴到村口白墙“放火烧山牢底坐穿”的标语边上。
72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