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祁戎说。 谷巍好奇地问,“都吵些什么事啊?” 高速,祁戎还是降了点车窗,语气很平,也不打算多说:“挺多的。” 两个小时的车程足够补眠,抵达古村,营地灯亮在滩林的鹅卵石边。 出了岔子,原计划的烧烤被取消,其实本可以去附近的超市重新采购,只是一群人全是露营新手,光扎个帐篷就够费劲了,都不愿再折腾。 卡式炉点燃,煮了几包泡面,多磕几个鸡蛋入锅,加几片芝士、火腿,因炊具好看,一并拆开熟食凉菜包装盒,稍微摆弄也挺像一回事。 江濯在大家吃完泡面后,重新煮了一锅热水。水开,丢入洗净的新鲜蔬菜焖煮熟,连盐都不放,盛出,敲在几乎不动筷子的祁戎面前,转身捣鼓移动电源线,撑起投影幕布,随机点播一部榜单上的电影,窝在折叠椅上边看边吃牛奶枣。 有核。纸巾在桌上,江濯远远瞥了眼,不想动弹,剩下的一大半就这么捏在手里。 抒情电影,饭后催眠,睡意沉沉间,一道高挑的身形笼住江濯,把柔软的纸巾掖进他的手心。江濯下意识地朝他摊开手掌。祁戎很自然地接过牛奶枣,问他,“要不要先去洗澡?” 视线定在祁戎的衣摆,江濯点头。 没有专门的房车营地,几个人是陆陆续续在电影途中,去谷巍的表亲家洗漱的。 方以淮排在江濯后面,看他慢腾腾地吹头发,身上只套件单薄的棉T,撇了下嘴,让他赶紧把外套穿上。 三月天气,山里微凉,江濯扣好钮扣,抬头撞进祁戎的视线。 虫鸣蛙叫声里,江濯避开灼灼目光,“以淮才刚进去,你得等。” 祁戎嗯了声,“晚上你一个人睡,还是和我一个帐篷?” “一个人。” 不知是屋里白炽灯清冷,还是洗漱后蒸发了热度,祁戎疑心他用冷风档位,吹得嘴唇苍白不已。想伸手去确认温度,末了,只是轻声嘱咐,“一会记得再量个体温。” “已经降了。”江濯这么说着,还是答应他,“好。” 祁戎等在条凳上下围棋。江濯离开没多久,浴室门砰地拉开,祁戎落子后才抬眼看向方以淮,“找我?” “他脖子上的那些痕迹,是他前男友弄的,还是你弄的?” 祁戎不回答,眼底发沉。 “别和我装糊涂。”方以淮说,“徐霖没明说,不代表他不知情。” 过了一会,祁戎问他,“你们也都知道?” 话说得平淡到可怕,方以淮感到一阵恶寒,和祁戎儿时动手砸车,带点自毁倾向的抗争却无力的挣扎一样。 “不知道,能知道什么?我现在才知道你去的不是美国!草,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知道他可能有在谈,你们这些事全是猜的。” 方以淮又说,“算了,你当我没问。”手心手背的事,没有立场也不好多言。 原以为这段时间江濯不成样子的状态与章末有关,警告再警告,还觉得祁戎主动提出去帮忙确认情况再好不过。没想到。去超市时就有一种久违的古怪感,支走徐霖后玩笑似的说了两嘴……果然。 陪祁戎,陪个屁,赔了个江濯! 走出两步愤然折回,方以淮咬牙切齿,后悔死喊祁戎回国了,“你下手别太狠,领口他妈的遮都遮不住!” 薄唇微抿,祁戎敛眼,手背上绷起的青筋似要破出冷白的皮肤。 昨天上床前江濯提出的要求照例被祁戎驳回,意见不和的争执也来源于此。江濯不让祁戎戴套,执意要求内射。他嫌城北家里堆的东西够多了,不想再摆上重复的祁戎署名物。 无心顾及次卧隐约传出的影片背景音,频繁激烈的性爱让江濯丢失任何力气,泥一般瘫软在床上,后半夜额角沁出冷汗,黑发一绺绺沾湿在面颊,浑身滚烫。 他的脑袋很沉很沉,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他想自己的确睡糊涂了。竟然听到了祁戎的声音,轻轻拂过耳际,像是山间清爽的风,温柔得不像话。 “……祁戎?” “是我,我带你去医院。”这么烧下去身体根本吃不消。 祁戎替江濯换衣服的动作也越来越小心,袖口撑开,避开亲手砸在对方手上的伤口,再一次确认发热情况。 江濯迷离着眼,感受到了额头上冰凉的温度。好舒服。 握住祁戎的手腕,江濯把脸贴上他的掌心,蹭着,喃喃道,“……祁戎……” 被牵住的手指指腹楷试着发烫的耳垂,每一处指纹的凹陷,都填满江濯真挚而温软的低语。 江濯呓语似地说话,在念他。江濯把所有尚未诉之于口的都含在舌尖,说在祁戎的名字里,一声一声,直至喑哑到再也倾吐任何关于他的字词。 每一句,祁戎都回应他,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叫醒他,“是我,不能睡了,醒一醒,我们去医院。” 江濯其他的,那些本应接在祁戎名字后的话语,也因此尽数堵在喉咙中。 示弱和逞强从来都不是江濯想要的,只是学着祁戎的白描对他而言,要鼓足非常非常多的勇气。 江濯声音逐渐变小,几乎快要听不清。还没等祁戎开口,江濯又拖了一个很长的音,自顾自地应了一声,然后轻阖着眼,慢慢松开祁戎的手,掖着被角缩在了被子里。 祁戎如鲠在喉。 他问他,不要醒好不好。
第40章 40 美梦噩梦,江濯从来都没有梦见过祁戎。这是好事,他这么告诉过自己。醒来不会失落太久,能很快开启新一天的日常。 但,梦里真的有他时,才发现,无意识喊的相关和不相关的名字,竟然重合成一个。高中时的想不明白,其实是不敢深究为什么,对于别人总是适用,可是怎么也跳不过祁戎。 挺烦人的。 因而意识回笼,在急诊室输液时,江濯脸色谈不上好,“你知道有种说法叫做耐药性导致免疫力下降吗?大病小病,没事就往医院跑,长命都被你弄得折寿。” 医保卡被弯曲成夸张的弧度,祁戎在消磁断裂的可能性之前,朝他摊开手:“给我。” 江濯宣誓主权:“这是我的。” 大不了断了再补一个新的。 祁戎不介意靠抢,掰开江濯的手指,果然看见嵌进肉里的红痕。 “你不如直接划在我手上。” 江濯摇头:“那样不见效啊。” 祁戎不多言,把医保卡和病历本夹在一块,碰了碰他手背,摸到一阵冰凉。输液速度快了,容易抽疼,先前给江濯扎针的护士不熟练,加上江濯血管细,白挨了好几下才找对位置,针孔进针孔出,用一捧青葱般的修长换来自利的掌握。 祁戎无法责备,自知伤人更多,但也不放心再找护士,起身调节流速,曲着指关节敲了下江濯的额头,“忍一下,等输完液再睡觉。有难受一定要立马说。” 输液时间长,不能睡,只能说话。 江濯太久没和人痛快吵架了,生疏不已,尤其是单方面输出没有回应,词汇知识量告罄,戳着手机恶补,甚至下载了一个小视频软件,下滑播放,浏览了许多心理学小片段。里面的观点都是被刻意截选的,打上不太好听的标签,整合成热点,调侃各类社会现象与感情关系,擅长仿写的江濯信手拈来,一一对应,夹枪带炮含沙射影,结合自身案例,尽数指出祁戎的诸多不良行径。 他的视角单一,而感情的事本就偏颇,因此效果出奇的好。 “你读商科真的浪费了,要不辅修心理学吧?能从首因效应串联到近因效应结合曝光效应,营造所谓日久生情的假象,让我沉浸在信任感和被包容的状态下,享受被你照顾的感觉,丢失保持距离的判断力,无法辨别我的感情其实根本只是错觉。” 他还说祁戎特别擅长运用蔡格尼克记忆效应,一遍遍回避他的感情,轻松地制造执念,然后从容不迫地抛出钩子,诱导他走到悬崖上的吊桥,再镇定自若地斩断绳索,又在他摇摇欲坠的时候向他伸手。 假设真的要推开他,就要再狠点心,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不能再给彼此任何乘虚而入的理由,否则谈不上欲擒故纵,祁戎根本就是在检验他骨子里的贪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将江濯的耐心耗尽,听到铃铛响又冲他摇尾巴,眼巴巴馋以祁戎为名的这颗唯一的毒糖果。 祁戎态度坦然,同意他指摘他的,不同意他贬低自己的。 闻言,江濯咬着牙,下滑得更厉害。 他们像读书时那样并排坐着,互相不看对方,输液室里有一台老式的悬挂电视机,深夜,里头的病人寥寥,没有打开播放,黑着的屏幕不反光,吞没了各自无可奈何的可气。 药剂师额外开了一盒消炎药,从医院回到家后,祁戎掺好温水,同药端给江濯。 原先的睡衣被汗水浸湿,懒得翻找另一套,江濯随便套了件宽松的短袖,下摆还没拽平,门被推开。江濯看了祁戎一眼,光着白皙的腿,掀开被子坐回床上,走动时,隐隐可见大腿内侧深浅不一的暗色咬痕。 偏开视线,祁戎把东西递给他。 药粒吞咽入喉,江濯放下水杯,见祁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说什么,落下句“我先睡了”,顾自埋进枕头里。 天色渐亮,祁戎去拉窗帘,茶色玻璃向外看去,不锈钢防盗窗分割了三尺光景。对面一幢主宅一楼的玻璃门推开,低矮接骨木丛后头,一位古稀老人迈着稳健的步伐,扫着前坪的落叶,和刚喂流浪猫回来的孙女说着话。 窗帘轻薄,人情照进来,屋里总有冷暖。 江濯的房间不算整洁,只能说东西摆在了该放的位置。书桌上,台式机屏幕溅满油点,数位板上压着没洗干净的咖啡杯,钉在墙上的书架里全是随手堆叠的制图工具和画纸,要落不落的斜在外面,桌角边摞着几本专业书,上面压着一个圆形排插,电源数据线乱糟糟的,绕在一团,看得出江濯没有心思收拾。 祁戎拉开电脑椅,抽了张白纸临摹着江濯写的一沓钢笔字,无奈沉不下心,不过二十三笔,便合上笔盖,轻轻转过椅背,守着江濯睡醒。 徐霖打来电话的时候,江濯还在洗脸,匆忙跑去整理出行的东西,磨的有些起毛边的空背包拉开,看到夹层里有一个额温枪和透明便携药盒。药盒里面装着他记在备忘录里,提醒自己不要忘带的消炎药。 一天两粒,晚上的还没有吃。 江濯回到露营营地翻出来,刚吞下,看见徐霖嚼着薯片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笑问他明天的行程安排。 “看大家睡醒时间吧,又不是旅游团,我们也不赶时间。到时候在商量?” 哪怕两天里光是安安静静在溪边扎营,江濯都没有异议,远远望见方以淮的身影,让徐霖也准备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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