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保鲜层,摆正里面的瓶装牛奶,腾出些位置,祁戎看到一个透明的食品密封袋,里面有一张便签和一包烟。 烟是拆过的。 便签上写着日期,还有简短的一句,祁戎给的。 关上冰箱,祁戎走到江濯身边,“在干什么?” 江濯抬头和他说明原委,询问他是否有空,“要不一会我们一块去吧,我单只手开那辆车,怕搞不定。” “车也借你?” “嗯,”江濯下单了同城绘本馆的一套图书,“你说要不要再准备个小红包?” 祁戎手肘倚在另一张椅背上听他说完,很轻地挑了下眉,“人情世故你懂得倒不少。” 工作环境不同于学校,客户情况相对复杂,多数时候不在乎设计效果如何,全靠沟通。工作室属江濯年纪最小,不仅是专业技能,其他人教了他不少洽谈技巧。 江濯转过身,举着水笔凑近祁戎嘴边,摁了两下笔盖,假装是在帮他点烟,“老师们都很照顾我,跟在他们身边,反正七七八八地学了不少东西。” “都很照顾你,还让你天天熬夜?”祁戎从他手中抽走水笔,戳在他的手背上,“你确定不是看你年纪小,好欺负?” “喂。”江濯有些不高兴。 祁戎不察,“以后都是前男友了,还继续留在他那?” “也未必,”江濯哼了声,“万一藕断丝连,我还成了小老板呢?” 祁戎点点头,夸他跳脱,“挺有职业规划的。” “当然——你买了什么?”木椅滋啦的声响发出,江濯突然站起身,睁大眼睛盯着玄关。鞋柜边上,赫然摆着两大袋猫粮。 江濯看向祁戎,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反应过来后,在等祁戎开口。 “回来路上经过宠物店,顺手就买了。” 江濯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道,“街口那一家?” “嗯。”祁戎问他,“怎么了,它不吃吗?” “不会,都会吃的。”江濯耷拉了点眼角,“你打算喂它?” 祁戎笑,“有这个打算,但是担心照顾不长久,不如一开始不要喂。” 听到后,江濯慢吞吞地去翻看配料表,“没关系的,你可以明天再搬回宠物店,交给老板喂。” 宠物店老板是个北上离职后回乡的女孩子,和朋友盘了两个对门的铺面,一家饮品店,一家宠物店。前年刚营业时,小区里的流浪猫数量更多,她们尽数做了绝育,还动员许多客人领养回去。 “不光是她,有个阿姨会领着女儿每天固定时间喂食,”江濯顿了顿,随后笑说,“你这一时兴起的两袋猫粮,构不成多少分量的。” 即便有依赖,也只是微乎其微,弄堂里的小世界始终有条不紊地运作着,等他离开,不消多久,就能回归正轨。 “知道了。”祁戎看着他的背影道。
第37章 37 避开晚饭时间,江濯在胡老师家中坐下没多久,捏捏小宝宝的肉手,便准备告辞。周中,王老师和爱人不多客套,让他周末一定空出时间,一块吃顿饭。 车库里,胡老师指挥正在倒车的祁戎,又撞了撞江濯的肩说,“朋友有空的话,也喊上一块,人多热闹。” 江濯明白过来,“给他介绍女朋友呀?” “看破不说破,”胡老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不是你油盐不进的,我肯定先考虑你。” “还不如考虑我呢,他月底就出国了。” “真的啊?啧,那免谈。” 江濯笑得更厉害,“那我们还有海鲜大餐吃吗?” “没有没有,你们自己去山上钓溪鱼吃吧。”胡老师敲了两下车窗,朝祁戎挥手就离开了。江濯目送他走进单元楼,和祁戎商量,“要不要明天再练车,晚上视线会不会不好?” “先坐上来。”胡老师住在新开发的新城区地段,开回老城区也要近一个小时,路况足够上手。江濯刚系好安全带,就见祁戎切了导航,定位在榆城南向的海滩。 “你打算直接开环海大道?” “嗯,买保险了吗?”祁戎问。 全额保险,江濯惦记的是尚未收尾的效果图,好在工作室有同事加班,欣然答应替他修改铺装样式。 祁戎许久没上手驾驶,开得仍旧稳当,奈何长时间盯着屏幕太容易头晕,江濯降了点车窗,蹙着眉阖眼休息,等缓点神,留意车已开上了跨海大桥。 大桥笔直,划破辽阔海域,厚重的海浪扑打漂泊的船只,两侧的养殖网箱随着波动的海面起伏晃动着。 风里浸润着海的咸腥。深呼吸,辛辣呛口,江濯把一路的不适感咳出,笑意终于透了些微进眼底。他很久没有认真看海了。 临时起意,沿着环线转了一圈,江濯就已心满意足,尽管不如印象里的那片海,粼粼波光似宝石般晶莹。 在堤坝边停好车,就着黑不溜秋的海景拍了几张黑不溜秋的照片,江濯收起手机,询问回程需不需要换他来开车。 祁戎故作嫌弃地提溜起他的右手,“哪怕交警不扣分,我也不敢坐。” “怕什么,”江濯转着腕关节,“我可以用手腕压着方向盘开。” “非得锻炼出这么多奇怪的技能吗?” “我这叫实用主义。” “那麻烦你把帐篷睡袋拿出来,扎在前面沙滩上,物尽其用。” 祁戎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却认真。江濯向他确认,“真住这啊?” “明天天晴,可以看日出。”祁戎看着他,“想看吗?” 突然间像是被滩涂里的淤泥堵住喉管,江濯嘴唇翕动,徒张着,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远处的沙滩营地闹热,篝火跃动间,音响里放着独立音乐,干扰了江濯拼命稳定的平静。他觉得自己太好说话,又太没计划,可是说不出不。 脑中动态甘特图计算的分秒,自出机场时徐霖他们提出陪同故地重游起始。江濯躲了几天,眼下接力棒交到他手上,愿与不愿,硬着头皮都得走完过场。 然而他还是气恼。那些言之凿凿,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落空。分明他早就学会拒绝的话。 “订民宿吧,”江濯折中说,“我不想明天醒来,发现自己是漂在海面上的。” “不感兴趣也不勉强,”祁戎说,“以后也可以再来看。” 阴晴无常,海边更加。江濯直直地看向他,借着海风声藏住了汹涌,“逗我好玩吗?” 祁戎走近,低沉道,“为什么总觉得我在逗你?” 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江濯潦草地往后拨,“随便开个玩笑啊,干嘛认真啊。那边店子都还开着,我们去吃海鲜吧?这么晚了,不知道还新不新鲜,他们说石斑鱼很不错,还有青蟹,醉虾你敢吃吗?嗯,对了,还有墨鱼饼,多买点真空包装的,寄给祁叔叔吧?怎么样?祁戎?” 祁戎根本拿他没辙,抚平整江濯的衣领,“走吧。” 找的店子处在崖壁上一株古榕树边。旅游淡季,临近打烊,大排档里老板半解着劳保服,眯眼见客人来也不起身接待,嗑着瓜子,示意菜单本,让他们随意。 江濯拍着玻璃水箱,吓唬里头的鱼虾,哗地散去后,挪步到聚集的另一侧,继续拍。闹够了,祁戎也点好了菜。 出发前用过简餐,江濯原以为只是尝个鲜,等菜陆续上桌后,眉头越皱越深。 清蒸黄鱼,芙蓉蛤蜊,新风鳗鲞,红烧水潺,白灼对虾,盐焗蛏子,酒炖青蟹,海鲜薯面…… “能不能不搞铺张浪费?” 海鲜不饱肚,下酒谈天间不过是几筷子,偏偏他们向来盈余。 “可以打包。” “你什么时候吃过剩菜?到时候堆在冰箱里还不是要我吃掉。”江濯实在没好脾气,好似不小心咬到去腥的姜片,心腹皆是火气。 祁戎脸色也沉,嗓音蓄着冷冽 ,“那是以前。” “会变吗?不会吧,”江濯嗤了声笑,“人的性格习惯能够说改就改?” 江濯是浏览完十几个页面都留着不关掉的人,祁戎却极简,清理冗余,切断人际,东西说丢就丢。 “你很了解我。” 平铺直叙的口吻,江濯偏要多心,去听出别有深意,奚落,诘问,还有确信。 “是啊,了解啊,好歹三年同学。” “是吗,只是同学吗?” 江濯一字一顿,“只是同学。” 祁戎学他咬字,“只是同学。” “你几岁了?幼不幼稚?” “江濯,你也才不到22岁,”祁戎提醒他,“别什么事都藏心里。” 稍一溯源,祁戎清楚不过哪些举动踩到他的尾椎骨了。他不喜欢那两袋猫粮,但不说,紧咬牙关不说。 他们坐在石壁边上,杂乱的月季藤蔓遮挡住月影,寂静夜晚似乎只剩远航货轮渡的汽笛声。 只要置若罔闻,只要互不拆穿,笨重的沉闷会随着洋流逝去,海面归复沉静。 过了很久,祁戎率先打破表面的平和:“或者,没失忆前他会怎么说?还是也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着你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换下笑容的江濯愣怔很久,双目仿佛突然失去焦距,微微扬起消瘦的下巴,去寻找那一声声质问,再装傻充愣,他也不想陪对方继续精心扮演了,“祁戎,你是不是没有资格来说这些话?” 收到祁忻寄来的礼物后,江濯再三考虑斟酌,决定向他核实情况。借方以淮为由回到榆城旅游的人,此时此刻,本该在南澳某个幽静的海湾边安心静养,根本不是他口中的时间太久而无法恢复,实际上,正处于恢复记忆伴随高频剧烈头痛的康复期。 他的不期而至,他的许久未见,他的久别重逢,逼出另一人的溃烂。对于一个病人,对一个遗忘的病人,本应理解和包容,但江濯自诩舍予的太多,受不了剜肉似的折磨自己了。 白色塑料椅“哐”地倒地,江濯走到祁戎面前,用疼痛不已的右手,去解开祁戎左手手腕上的表带。不复杂的卡扣偏要和他作对,祁戎不帮忙,江濯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摘掉,再次看到一道触目的伤疤,割开脉搏跳动的位置。 江濯脸上血色全无,目光从祁戎紧绷的下颌一点点向上移动,游离高挺的鼻梁许久,换上高中时请教问题的语气,轻快地问他,“祁戎,割腕是什么感觉啊,会很痛吗?还是你没什么感觉?你肯定是没什么感觉的吧,当时是不是就这样看着血一点点流啊?不对啊,有凝血功能的啊,流着流着就止住了吧,你没想过再割深一点啊?是不是刀不够锋利,你用的是什么刀?水果刀,美工刀,手术刀?医生怎么给你治的啊,有缝针吧?缝了几针?我看网上说,会伤到桡动脉,神经和肌腱的损伤无法完全修复的话,可能会造成运动功能丧失,你左手能正常抓握吗?看你打游戏操作还挺顺畅的,是不是恢复的还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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