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戎眉头拧得更厉害。 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江濯僵笑着朝碗里添了白开水,夹起块凉拌海蜇过了一遍重口的调料,又往对方碗里夹,“生气多了小心早衰。” 沉默了一会,祁戎说,“你觉得我在生气电脑的事?” 江濯语气同样没什么起伏,“不然呢,难道你在生气自己把我手夹骨折了?” “你觉得呢。” 顿了两秒,江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祁戎,前两回没发现,原来你喝醉后也这么有意思啊。” 祁戎只喝了小半杯,眼眶没半点红,盯着江濯安静收回的手,许久,说,“你赶紧分手吧。” 烧烤店哄闹不已,身后的酒桌上划拳说着玩笑话,夹杂着惊呼声与唏嘘声,声浪里把人心捧高又踩低。江濯平复心情,“你什么意思。” 盛着花生的小碟挪到面前,祁戎慢悠悠地剥着,往江濯碗里放了几粒,“怎么,被门夹过的核桃不能补脑吗?” ---- —— 来了
第34章 34 江濯看着祁戎面无表情的,看不出对方是不是在挑衅。 烧烤店实在太燥,江濯突然就被点燃了,冷着脸,嘴皮子同样利索,“能是能,但补不了你这个有病的。” 祁戎赞许地应了声,“是这么个道理。” 见好就收就行。江濯先前低眉顺眼的扮相看不过眼,眼下炸毛了,不能再招惹,会被龇着牙咬上一口。 祁戎瞥见背后那桌有人挥着油腻的牛肉串,往江濯身上扫,够过他的肩往一旁避开,再让他换到自己这边,“跟徐霖说一声,我和隔壁寝室的到网吧玩会游戏。你们吃完了给我发个消息,一块再去趟医院。” 不是说关系不好,被举报违反宿舍规定,带外校人留宿么…… 江濯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着,猛地反应过来,想到懵头懵脑交代出去的钥匙,恨不得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直接拖回来,吊在风扇上转。 话真的说早了。江濯现在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现世报。 一种名曰祁戎的新型诈骗术。 徐霖接完电话,见江濯挑着签子怅然若失地戳着鸡骨,大着舌头问,“怎么了这是?” 江濯没忍住,反正徐霖喝多不记事,“你说祁戎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啊?” “应该吧,哪怕没手术,这么长时间不见,不认得不也很正常嘛,他本来就不是抓着不放的性格。”徐霖哈哈笑着,“别说他,我上回去新校区打球,遇见谷巍和几个初中同学都没认出来。” 看江濯不说话,徐霖宽慰道,“好比你现在手伤了,伤口愈合后,皮肉修复完整,留的痕迹再深,都会淡掉,记忆这种东西更加。不过也没关系嘛,又不是不在一块玩了,我外婆常说,相处是续缘,忘记了,我们陪他制造新的不就好了?别愁眉苦脸的。” 徐霖还在说着下周末露营的计划,半晌,江濯嵌进脑中的甘特图,点头说,“好啊。” 送喝醉的徐霖回寝室后,江濯喉间干渴,凉水入腹后,看着手里的马克杯愣怔半天,拉开椅子,将额角抵在桌上,安静地收敛情绪。无奈祁戎的举重若轻,越发清晰了脑海里的一幕幕场景。夜晚清浅,加重了无声的叹气。 出校时偶遇方以淮,江濯见方以淮数落他的架势,很明显是祁戎把章末在他家的事和他说了。 软声辩解一番,方以淮不依不饶地,江濯索性咬着嘴唇不说话。余光瞥见祁戎远远走来,颇为幽怨地剐了他一眼。 学校路灯故障,报修得慢,忽明忽暗地闪着,但好在周边建筑都透着暖黄的灯光,隐隐照在祁戎身上,清俊的五官沉在光晕里,少了些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祁戎按了按脖颈,“以淮,走吧,我送你回寝。” 等祁戎送方以淮回寝室的空当,江濯联系熟悉的物流点,想买几个纸箱,用于打包物件,快到急诊室时,对方才回了消息。 江濯把手机夹在腿间,单手艰难戳字。 祁戎以为他在忙工作,联想到在微云茶室里凌菁的话,问他,“你怎么想到读这个专业?” 江濯面色平静,却紧绷下颚咬着后槽牙,临了,模糊着回答,“比较有意思,也比较充实。” 搜集资料,实地调研,设计方案,不停地打磨,再被业主不着调的需求退回来重新修改,每一项任务量都重,因而挤占着很多时间,可以填充日复一日琐碎时光的空白。数不清的节假日,增添避开热闹人群的理由,也免去惦记某一条根本不会收到的未读消息。 听出些抱怨,祁戎似乎很随意地问道,“不喜欢?” “一般。”江濯说。 纱布再次裹上江濯的手指时,没有像下午直愣着盯着窗台,他的目光落在祁戎的手腕,那些被他掐出的淤青上,平直着语气,“有可能再复发吗?” X—75星型细胞瘤,原本是一种生长缓慢、边界明显、可伴囊性特点的良性肿瘤,经全切可获治愈,术后无需放化疗,中位生存期达40年,复发几率比较小,然而祁戎却做了两次手术。 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祁戎说,“有这个概率。” “有多高?”江濯追问道。 医生打断他,“骨折而已,少看网上说的那么吓人,动不动残疾的,你老实养着,配合治疗,几周就恢复了。” 江濯垂了点肩。 医生转身离开后,祁戎低头告诉他这次的检查结果。脑积水恢复良好,暂无复发的征兆。 有一瞬间,江濯想向对方确认另一张彩票是否还生效,终究没有抬头看他,只说,那挺好。 回到家后,江濯拆着顺手取来的快递,把干燥剂盒子挨个码在次卧的床底,坐在床边愣了会神。 是什么时候开始松懈的?短短不过两周,差点轻易地就被动摇了决心。 机械地填充完彩平图,临要睡前,江濯垂着眼角,神情恍惚地清了一遍桌面,将桌上的小摆件全部收进矮柜里,方便明天铺A1纸画草图。 半夜被针刺样的疼痛感弄醒,江濯偷借半掩窗帘投进的羸弱月光,看到了包扎臃肿的手指。 比之第一天,已经好很多了,那时从宿舍离开后,回家路上慢慢出血扩散,牵扯着神经,仿佛心一跳,血也渗出指甲往外冒。直到指甲盖下的血凝固变黑,手指肿胀发麻,都在一遍遍提醒不长记性的他,十指连心并不假。 相处是续缘吗。 但,江濯不想再划上一刀,如果可以,连轻轻磕伤也不想要。他只想相安无事地度过剩下几周时间,以朋友的身份陪同游玩,制造不多的新回忆就足够了。 抽出药箱翻出一板布洛芬,犹豫少时,还是吃了。疼痛难忍,药物生效也迟缓,江濯蜷缩在被子里,听着播放列表里一个只有一个音频文件的歌单,重复循环循环重复,声音磨平感知,心绪不再起伏了,终于摘掉耳机。 周日早起后,江濯在书桌前一直折腾到周一天亮,中午时隐约听见敲门声,顶着睡乱的头发给祁戎开门。 祁戎搬家,方以淮特别满意,借车不说,细胳膊细腿扛着行李上上下下的,喘还来不及,自家房客似的叮嘱,“恨不得在他家装个监控,三天两头联系不上人,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家造火箭。” 祁戎摁下后备箱按键,“你们真的都很关心他。” “实在看不下去,不稀得数落他,管不教说不听,说了要分手,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头一扭还是原样,你没看见他刚才那个脸色?白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年纪怎么长的,难搞得要死。” “还有不是我说你,少和徐霖疯去玩,烟酒能不沾就别沾,饮食也注意些,你的身体经得起这么折腾?怎么一个个都一个德行?” 祁戎看了他一眼,“年纪大了的原因吗?我发现你好像越来越唠叨了。” 方以淮一把扯过祁戎的脖子,力道大得要往地心里摁,“你再说一遍!” 祁戎笑着任由他动作,抬头看见江濯趿着拖鞋侧在单元楼门边,对上视线时一刹,垂眼移开目光,隔空呆了几秒,打了个没有实质的哈欠。 “啧啧啧,瞧给他困得,”方以淮松开祁戎,从钱包里拿了张超市的购物卡给他,“我和徐霖可能没空,露营要买的东西到时候都发给你这个闲人,周五见哈。” 等车离开,祁戎朝杵在门边的江濯眼前挥了挥手,“回家了。” “……哦。” 东西不多的缘故,收拾得很快,江濯单只手帮着祁戎把日用品整理好,给他倒了杯水,“那我就先进屋了,有事喊我。” “又没吃午饭?” 江濯拆着消化饼干,“没啊,这是饭后零食。” 祁戎嗯了声,“你不是刚醒吗。” “……”那你问什么。 用纸垫了两块饼干,江濯把剩余的又放回了茶几上,还没走到房间,折到餐厅摸出几罐未拆的坚果,摞在祁戎面前,再给他报了一串数字,“WIFI密码。” 饼干捏在手中碎了些,包在外头的纸巾裂开,掉了碎末在地上,江濯抽出湿巾俯身擦干净,留意到祁戎似乎一直在看他动作。 “没记住?”江濯再报了一遍密码给他。 “今天赶着交图?” 江濯莫名其妙地,“后天。” 下午一点半,时间不尴不尬。祁戎在他手上塞回去一罐碧根果,“晚上早点空个时间出来,一块去吃饭。” 听见关门声,祁戎以下乡干部的架势,端着水杯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江濯应该收拾过,比前天来时看上去要整洁些,只是在客厅的墙角边额外垒出来几个大纸箱,占了位置,本就不大的客厅一下显得拥挤。 每个纸箱用马克笔做出标注,写上分类,大致装的都是些书籍、笔记本和图纸,最上面的纸箱大敞,还露着一个建筑模型,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型,可能都是江濯的作业,一并从次卧整理出来,临时放在这。 实际上除了这几箱,屋里各处都是图纸、画筒。就连做隔断的木制酒柜格里,每个格子里都改作收纳几卷画纸。如果说新中式的装修倒还算和谐,奈何是偏老派猪肝红风格,被这么一摆弄更显得不伦不类了。 说乱谈不上,说规整挨不上边,屋里各处都是古怪的突兀,但又给人一种老住宅本该如此的自然感,不得不说,和貌似深闭固拒躲在房间里的那人感觉相像。 次卧原先是个儿童房,蓝天白云的墙纸,贴满卡通字母,小鹿的身高贴纸也原模原样的留着。失笑着合上门,祁戎研究完徐霖的电动滑板,给江濯发了条微信,抱着滑板下楼。 分体式软板,板面宽,宽脚位站姿更稳定,轮毂电机转弯时很顺畅,比普通的滑板容易上手,江濯去找祁戎时,他已经能够很熟练地滑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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