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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再次响起，章末助理王姐打来。江濯看向祁戎，飞快道，“你先进来吧。” 说完也顾不上管他，抱着被子回了房间，边给王姐回复电话，“……快到楼下了吗？好……没事，他好像又趴下了，我去喊……章末！” 大门口，章末正扯着祁戎的帽子，教育他服务行业顾客是上帝。 江濯不敢看祁戎的脸色，连忙拉开章末，“他是我同学。” 进屋时看清了，章末黑色丝绸衬衫皱得一塌糊涂，三颗纽扣解开，领口大敞，露出因喝酒而泛红的胸膛，皮肤上还有些很明显的抓痕。祁戎压低帽檐，声音也沉：“你男友？” 还算是吧，“……对。” 祁戎毫不客气：“眼光怎么这么差。” 声音不大，但屋里更安静，江濯趁章末发作前连哄带骗的，“王姐在楼下了，我先扶你下楼。” 章末幽幽看着江濯，过了半分钟，勾出小指头，“卡普里。” 江濯换了只指甲盖还没掀开的手，抓了下他的指尖，答应他。还不等抽回，章末反扣住他的手，往跟完一拉—— 哇地一声，又吐到了他身上。 江濯看着身上红色粘稠的脏污，再看了眼祁戎，最后看回墙上，上一任住户留下的毛笔字——大写的行善积德。 后知后觉地后悔上周造的孽。 自己睡不好，非得扰人清梦吗？ 唉，好好的一个周末。 江濯租的户型布局不算好，进门玄关连着餐厅和厨房，拐过隔墙才是客厅，陈旧的家具一样没换，老旧的电视机收不到信号，茶几盖玻璃下还塞着年久的上门维修、煤气矿泉水送货之类的小卡片。桌上一包消化饼干拆封后，只吃了两块，祁戎见置物盒里有一个密封夹，顺手把包装封上。 浴室门开，水汽漫了出来。江濯套了件宽松的长袖长裤，提溜着脏衣服塞进客厅里的垃圾袋，封上，提到门口，准备晚上出门时丢掉。 绕回客厅翻着抽屉里的垃圾袋，重新套了只，弯腰时，江濯瘦削的肩胛骨线条分明，破开柔软的布料。祁戎收回视线，看着消化饼干，“徐霖不是说分手了吗？” 果然和他说了。“会分的，”江濯抓着头发胡乱扎起，“你不要把刚才的事和以淮提。”省得又被他一通啰嗦。 祁戎不置可否，“我住哪间？” “你真的打算住这？” “不方便？” 江濯笑得谄媚，“怎么会，你付房租给我，我当然乐意啦。” 次卧江濯用来做杂物间了，临时打扫了一下，屋里还有一股未散的霉味，江濯把配好的备用钥匙给祁戎，剥着丑柑，果皮留在了屋里的书架上，“你周一就搬？” “计划是。” 江濯嚼着果肉，把剩下一半丑柑递到祁戎手上，用纸巾擦手，打开空调除湿后，铺平整刚晒的被褥，“那看周一情况吧，味道要是还是重，你就睡我那屋。” 丑柑水分足，甜而不涩。“这么客气。” “当然，钱到位，什么都好说——你干嘛……” 祁戎握住江濯的手腕，皱眉，“手怎么严重成这样。” “你懂什么，这是快好的前兆，”江濯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和徐霖去榆中吗？” “我来你这了。” “……哦。” 买的外敷药看来用不上了。祁戎沉声，“去换衣服，我和你去趟医院。” “不怕我索要高额医药费讹你啊。” “就怕你半残后才想起敲诈我。” 市医院根本约不上号，去的还是以前看腿伤的那家私立医院，拍片结果出来，竟然有轻微的骨折。 “你们学校装的什么门，到底怎么夹成这样了？”护士咋舌，“室友是仇家啊？” 祁戎表情更僵，江濯倒不觉得有什么。怨不了谁，是他自己伸出的手。 两周接触以来，江濯不避讳和祁戎聊过去的一些事，分寸把握得恰当，时间地点，以及删减的事件。只要是祁戎主动开口的话。七七八八的说了不少，刀片划破指甲，指骨伸直复位太疼，江濯需要说话分心，抽着气问祁戎有没有去榆城东向的溪山古村玩过。 “这次回来后没有。你呢。” “去过很多次，专业组织去那写过生。” 江濯告诉他，溪山花木葱茏，百鸟齐鸣，山脚可溯溪，流水淙淙，竹林深处有块百年的石碑，字迹漫漶，模糊不清，以前和同学去玩时争辩了很久到底写的是什么，最后是卖甘蔗的阿公指着廊桥后的村民中心，说是有拓印的照片。 亦或是沿景观栈道登顶。山顶有座古亭，亭子楹联是榆城宋代一位文人的笔墨。亭子修葺过很多次，登亭可眺望古村的风光，景致很好，不过三三两两聚集最多的，要数一株钱榆古树后头的一爿木屋小店，低矮门楣前摆出八仙桌，售卖着香糯的九层糕。 祁戎对这家老店有印象，祁忻时常会驱车亲自去买，“嗯，是很好吃。”再把手腕伸到他面前，让他疼了可以抓着。 医院出来后，两人照例拐进便利店，祁戎拧着苏打水瓶盖等在一旁，看江濯买一张彩票，边吃着关东煮的炖萝卜，刮开一张对不上数字的号码。 一通折腾完，回榆大时天色已暗，好在徐霖临时被叫去给晚会帮忙，改约夜宵。 祁戎要换国内的驾照，正在用手机刷科目一的题目，江濯管他借用电脑看了些论文资料，各自都不说话，寝室安静的和自习室般。 谷巍在微信群里发消息，通知各个在外实习的同学都抽空回趟学校，下个月初导师要中期检查。 算下日子，刚好和去意大利的时间撞上了，江濯列着计划表，决定先赶毕设进度，提前和导师沟通，这就意味着文末部分的工作要交让出去。手没受伤前是可以兼顾的，眼下的确有些发愁。 18：42，要不，夜宵前先叫个筒骨汤的外卖？ 份量有些多，江濯转过身回看坐在背后的祁戎，刚想问他要不要一块吃点，对方把外套搭在手上，“我出去一趟。” 江濯默默换了家沙县小吃，点了单人份的瓦罐汤。 热汤表面浮着一层油，不冒热气，但特别烫口，江濯忙着回复导师的消息，舌尖骤然一疼，没拿稳，一抖，洒在了手背，慌忙起身碗竟然一斜，剩余大半直直倒在了祁戎电脑上。 江濯连骂自己的功夫都没有了。 暂时还没黑屏。着急关机后，抽了几张纸巾吸干水分，拔掉充电器，又跑去阳台拿毛巾铺在键盘上……江濯给祁戎打电话，边说明原委边收拾东西，准备赶到常去的维修店。 祁戎刚到城西的微云茶室，下眼睑的肌肉紧绷，终究没有发作，目视博古架上袅袅升起的檀香定心。 凌菁手指轻点桌面，抿了口茶艺师新闷的一盏老白茶，“一个月不见，感觉你变化挺大啊。” 茶汤清澈明亮，波动的水面映出祁戎模糊的侧脸。 “哪种？” 场合的缘故，凌菁话也文艺，“挺有生气的。不像以前，挨了一拳也跟招了空气似的。” 祁戎无奈道，“是挺生气的。” “啧，”凌菁让茶艺师换上新茶，“你都试试看。” “不懂行，你让我品也尝不出什么好坏。” 凌菁也属于半路出家，婚前跟着风口投资了几家店，借口隔行如隔山，钻研了一阵，顺带把自己抽身出来，免了家长里短的琐事。 “你想多了吧，谁让你品啊，老娘开门做生意，意思是让你赶紧买两饼回去，我这人工水电费还指望从你身上薅。” 祁戎笑笑，“你和一个没工作的学生较劲，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登时，凌菁心里咯噔一下，侧过身认认真真看祁戎的脸，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的，怎么感觉这张嘴被人撬开灌了槐蜜似的？以往同样说着玩笑话，难有这么如沐春风的时候。 莫非是…… “看来，你和那个叫以淮的，进展还不错？” “关系是挺好，”祁戎明白凌菁在暗示什么，“主要是还是回榆城的原因。” 这话到不假，换作凌菁回自小长大的省城，横着走的姿势能更张牙舞爪些。 茶艺师介绍过一轮，最后换上了易武茶。闻香后，祁戎把公道杯递给凌菁，“认识一个叫章末的人吗？” “认识啊，我这间茶室就是找他做的设计。”凌菁嗅觉灵敏，“问他干嘛，还对他感兴趣啊？” 祁戎了然，“以前是不是也问过你？” “差不多吧，反正你当时莫名其妙地研究了他半天，说是要了解国内房地产行业。他就一个家里宠出来不管事的小少爷，砸钱自我追逐理想的，有什么可了解的，不如他哥有味。” 室内实木藤麻，枯山水兼具禅意与意境，庭院竹林芭蕉，饮茶听雨。祁戎敛眼，笑，“你请人设计，多少留点好话。” 凌菁白眼翻上天，“那是你不知道他收费多黑。如果不是为了维系关系，我还不如去网上抓个学生出方案给我……被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他们工作室小年轻出的方案，再糊弄了个管事的丢给我。” 祁戎轻挑了下眉，要下晚上所有喝过的茶，额外加了些凌菁从茶农那收来标价虚高的几样，慢条斯理道，“都寄给我爸，资料回头发给我。” 凌菁满意极了，“所以姐姐才喜欢你，听得懂话又上道。” 回到学校将近10点了。操场上举办的十佳歌手初赛刚散场，学生闹哄哄地往宿舍走，徐霖走在人群后面，远远看见祁戎的身影，一挥手，拦下他，“一块去吃烧烤？” 祁戎忌口，“还吃不了这些。” “你说我这脑子，又给忘了这茬。不过，他们家海鲜粥也很绝，你要不要试试看，光我和江濯两个人，哪有什么意思？” “他巴不得我不要过去。” “你们俩又开始了，这是刻在DNA里的吗？”徐霖大笑着，大咧咧地揽着祁戎的肩，“都这么好说话的，怎么一遇上就能阴阳怪气上。” 祁戎听了不说什么，徐霖还在拱他一块，祁戎推脱不过，“我先回趟宿舍放东西，晚点过去。” 及时送到售后处，电脑拆机处理能正常开机，江濯悬着的一颗心安定下来，但一晚上对着祁戎的臭脸仍旧怵，趁徐霖和方以淮打电话的空当，江濯看着对面的人殷勤万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一定赔你一个新的。” 祁戎斜睨着他，戏谑地笑了声，“呵。” 江濯理亏，被讽一番还是好脾气地笑笑。电脑里重要资料太多，换作是他肯定也气不过。下午刚固定上的夹板沾上油汤，便被江濯拆掉了，也因此没有额外烫伤。江濯歪歪扭扭地握着双干净筷子给祁戎夹凉拌西红柿，特意抖掉了白糖，贴心又周到的，“要不要重新点一份不放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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