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温顺:“好,你先过去吧,别让以淮等久了。” 陪徐霖走到宿舍门边,原地站了好长时间,江濯转身看到祁戎戴着耳机打游戏,不自在地给自己找事情,借着蒸干了的空气水分,清了清嗓子,嘀咕着,“有点渴了。” 边说边给徐霖打去电话。 几声响后,电话接通:“徐霖,你这边有纸杯吗?我想喝点水。” “想喝水,你不会去走道上的自助售卖机买啊?”方以淮笑,“差这两块钱?” 江濯笑着调低音量键。回头看了眼,斜对面的书桌,男生操作动作流畅漂亮,应该是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差呀,”江濯说,“你帮我问下徐霖宿舍有没有感冒药。” “感冒了?“ “可能。” “让你淋雨,”方以淮说,“徐霖说都在柜子里。” 江濯蹲下身打开柜子,找到纸杯。边听他们争执晚上吃饭的地点,边接了点温水,先喝一小口,等喉咙不发干了,再在一堆零食袋翻找一个药箱,“找到——” “江濯。”方以淮叫他。 “嗯?”江濯把药箱摆在椅子上,“怎么了?” “有个叫章末的人,你认识么?” 听到方以淮的话,江濯腾地站起,握着手机几步并做一步,拉开门,砰地关上。 雨势减小,屋里陈年的白炽灯管时不时闪烁着。 十分钟过去,游戏角色凭空掉着血条——因为没有跑动,被砍得只剩丝血。 祁戎在队友的骂声中摘掉耳机。 关灯。昏暗里,祁戎确认宿管通知联系工人来维修的消息,边走到徐霖的桌边,拿过遥控关掉空调。 室内闷热,祁戎推开阳台门通风。 榆大老校区在城东靠近南边的位置,从宿舍阳台望去可以看见渝江滨江带。 祁戎记得年幼时与方以淮从文化宫下课回家的路上,抬眼就是榆大的钟楼。往前再走段距离,有一处渡轮码头,偶尔他们会买票乘坐,去江心岛上的游乐园玩。回榆城后特意有去岛上看过,雨天,摩天轮里没有游客,凭空转着。买了三张票,祁戎独自坐在一节座舱里。 摩天轮速度慢,十多分钟后方才转至最高点。俯瞰,是整片渝江,雨雾中的隐隐绰绰,和梦境里的很像。 一年多前,手术苏醒后,祁戎浑身仿佛是被车碾过,疼痛感自头颅蔓延到胸腔至四肢,眩晕感间歇性频发,水杯端起又洒。祁忻花费无数心气,在祁戎每日频繁的询问日期中,接受了儿子部分的逆行性遗忘症——失去手术前几年的记忆,却能清晰地记起年幼时的许多事。 落日余晖,小区幼儿园前的海棠花盛,泊油路面有两只小小而长长的影子。 暖冬,书桌前的餐盘里,摆着几个从采摘园里带回来的个头很大的草莓,方以淮尝后,嫌弃酸涩。 快要淹没在夜色中,文化宫里某间教室的灯。 电玩城里,方以淮提前离开后,过于嘈杂的人声。 市剧院帷幕拉开,古典舞少年翩然。帷幕落下,有一支精心准备的钢笔被送出。 几个月后,勉强恢复到初中毕业的那一巴掌,啪,脆弱的丝线断裂,记忆珠串散落满地,清脆的声音消失后,不像梦醒,而是反复地、无止境地沉溺在虚幻的梦境。 脚底冰凉,他踏入了一片沉静的水面,无波无澜,死一般沉寂,水汽弥漫的迷雾深处隐约好像有人,灰扑扑的,看不清长相,朦朦胧胧似尘烟般难以捕捉,可能在笑,又仿佛在说话,听不清在说什么,许久许久,轻轻说着闻到了泥沼般的湿热里,有寡淡的苦涩气息。 祁戎冷静注视着另一节座舱窗户,拆了包随手买的烟,缓缓点燃一支,没有在凝结的玻璃面上找到相似的味道。 回到榆大后,又买了一包烟。还未拆,收在抽屉里。 春雨湿凉,榆城浸润在雾里。祁戎倚在阳台门框边看了会江景,回屋摸了个打火机。 楼梯间里接完电话回到宿舍,江濯准备敲门,发现门虚掩着,许是自己太匆忙,忘了关上。 推开门,江濯闻到空气里很淡的烟味,寻到来源,看到祁戎站在阳台抽烟,微微拧了下眉,很轻,然后恢复笑脸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 祁戎背着身,没有回看他,对着雨雾中的校园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江濯抬头看向阳台高悬的晾衣绳,问他,“你们这里有撑衣杆吗?” “没有。”祁戎说,“你可以踩张凳子。” “……好。” 差的不是很大。江濯踮着脚,往上够,露了小半截腰,冷风吹得他一颤,一下没挂成功,再试了一次,够到了,但—— 祁戎在看他。 江濯拽着衣摆,下拉,故作随口闲聊,“以淮说,你手术后失忆了?” “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好奇而已,毕竟这种事情和电视剧里演的似的。”江濯笑笑,“能恢复吗?” “不一定,拖得有些长了。”祁戎在纸杯里弹着烟灰,“听他们说,我们四个常凑在一块玩。” “是,不过我们俩关系比较一般。” “嗯,大概了解。” 江濯揣摩着祁戎的大概了解,是了解什么,又是从谁那边了解的,试探地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祁戎笑着重复了一下。 算起来从桦城回来后,也已是许久未见,对上祁戎这幅表情,他突然变得无措,哪怕再细微,远比眼前的雨还要湿寒,足以浇灭微弱的可能性。江濯一下就不想知道他的回答,赶在他之前开口,“我就先进——” “他们分手,有你的原因吗?” 远处大桥的微弱灯光勉强连成一条线,虚虚浮动着,模糊了江畔的轮渡,徒留低沉的汽笛声破开江面,牵扯出泛泛水波。 江濯平复着波澜,很快,放弃苍白无力的辩解,犟着脾气笑着反问他,“有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我也只是好奇,”祁戎晃着脏污纸杯里的烟蒂水,“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以淮还会替你说话。” 大脑神经已经在叫嚣他要离开,腿却不听使唤,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江濯无法,索性回看他:“那你得问以淮。” “倒也是。” 江濯看着祁戎伸手够衣架,一拽,晃得晾衣绳歪七扭八地甩在空中,然后把毛巾放在他的手上。“不过,不管怎么说,用过了,最好还是带走。” 无风,江濯却觉得细雨微斜,又淋到了衣服上,瞬间吸满雨水,黏湿不已,复在潮闷的水汽中缓慢蒸发,冰凉一片。 冷。江濯想要回屋,可是祁戎堵在了门边。 “你想知道什么?”江濯问他。 “多了解一点你而已。” 祁戎的语气很淡,却没有一丝的随意,反而从神情里透出耐人寻味的深意。 江濯盯着对方放在窗沿上充当烟灰缸的纸杯,没有看向屋里确认,但确信是自己未喝完的纸杯。 “你问。” 祁戎没什么表情,“特意淋雨来,就是为了找徐霖讨包感冒药?” 江濯轻佻道,“分明是冒雨来找你吃饭啊。” “是么,”祁戎说,“那挺荣幸的。” 江濯想自己高中时肯定想不到,都要大学毕业了,竟然还因为徐霖他们和人兜圈子。 挺没劲的,可惯性实在太可怕。 也轻松许多。 往门框边站了点,江濯拿起毛巾继续擦着半干的头发,看着祁戎,眼里带着些讥讽的笑,揶揄道,“你呢?这么多年不回来,特意他们挑分手的节骨眼跑回国,就是来旅游?” 祁戎没说什么,侧身让了几步,倚着瓷砖墙,表明让自己出了位置。 江濯没有动作,过了一会,走到祁戎面前,离得很近,几乎挨着祁戎的鼻尖。 “借支烟。”他说。 注视着江濯的眼睛,祁戎用牙侧咬着滤嘴,含出洇湿,在吐出的烟雾里,把手中的烟递到他嘴边。 “只剩这一支。” 雨越来越大,打湿了两人轻薄的单衣。江濯退开距离,笑,“那下次吧,我不想捡剩下的。” 祁戎掐灭了烟,“是吗。” 走道上传来声响,隔壁寝室的人在和什么人说话。江濯仔细听了一会,辨认出不是徐霖他们的声音。 移开视线时,他留意到祁戎也在看,蓦地,轻笑着对祁戎说,“也未必。” 祁戎眼神里刻意的锐利收敛,淡淡地应了声,抽走他手中的毛巾,往屋里走,翻出了件高领丢给江濯,“换上吧,免得明天冒雨来借退烧药。” 江濯攥着衣服,半晌,缓缓开口道,“了解完了?” 祁戎兀自拉开共用的抽屉,“说过了,是多了解你一点。” 接过对方递来的吹风机,江濯拨了两下开关,翁鸣声响又停,恨恨骂了句草。 ---- —— 来了来了! srds,是大写加粗的HE!
第30章 30 晚餐定在了梧桐路一家哄闹的家常馆,徐霖和方以淮表情都不大明朗,两人路上因开错路堵了半小时而拌了嘴,弄得一个想一块坐,另一个不想。 江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反倒是祁戎先替左手边的杯子里添了茶水,“你坐我旁边。” 江濯斜睨了他一会,取下围巾挂在座椅上,在徐霖赞许的小表情里回了他一个笑容,拉下拉链脱掉厚重的外套,在方以淮丢来冷刀般的眼神中低头翻着菜单。 刚勾选两样主菜,江濯看见手机屏幕亮起,对席间的人笑说有事去接个电话,便把菜单推到了祁戎手边。 三月初,雨幕里玉兰花冒了些白尖,江濯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边看着细雨飘在玻璃窗上,边听着电话那端前言不搭后语的辩解。 不打伞的行人渐多,江濯想雨应该是停了。二十分钟的电话不带停歇,江濯都替对方口干:“章总,我那天的确看到你了,但你不觉得有些过分吗?无论是否是我单方面结束关系,你那会搂的人是假的?” “江濯,你现在回过头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 江濯和声细语地提醒他,“我计较事情很多,别忘了,你欠我的那瓶洗洁精到现在还没还我。” “……我真他妈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你都说了二十八分钟了,”江濯好笑道,“念在旧情的份上,你凑个整吧,说完了我就回去吃饭了。” 江濯是真的干得出来卡点掐电话,章末看着通话时长,言简意赅,“下周文末见。” “好啊,晚点顺便把我发你的草案过一遍吧,还有,”江濯望着绿植后的座位,“解除你黑名单了,以后就直接联系我,别再给我朋友打电话了。” 见江濯回来,徐霖把扎啤杯敲在桌上,醉醺醺地问他什么时候辞职,“实习生又苦又累不说,还没钱,你给人家打工还不如以后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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