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戎在亭子前试过,揠苗助长很难,所以选择后者,没头没尾地问他,“要在一起吗。” 江濯回看他,“不要。” 祁戎表情没什么变化,“一会要不要去吃馄饨?” “你饿了吗?” “有一点。” “那等雨停。”江濯说。 深秋,温度骤降,校服单薄,但谈不上冷,江濯耳根却红,没有办法分辨究竟是冻得还是热得。 祁戎想大概率也是后者。 因为江濯怕冷,早春回暖后也裹得严严实实,在空调房里系着粗线围巾埋住大半张脸,凑近祁戎身边,看他给奶糖顺毛时,耳尖总是红。老板问每次来只看奶糖的江濯,为什么不摸一摸。江濯推说自己手凉。中央温度调高,热得客人们只脱的剩件单衣,江濯耳尖更红,却仍只是看着。 求证般,祁戎问他,“冷吗?” 江濯蜷曲手指,很轻微地将掌心渗出的汗抿开,摇头,“闷。” 江南烟雨,水乡总是朦胧。祁戎认同,“是很闷。” 好在雨渐止。 之后再来换药,江濯和祁戎一人各端一碗馄饨,坐在钱榆树荫下远远听着戏文,等吃完,两人绕开亭子,沿着湖边走走停停,作消食散步,等日影倾斜,再拜托郑礼送他们回学校。 湖面小,即便每次只逛上一小段,次数多了,也足以绕完了一整圈,最后一次来换药的时候,江濯和祁戎重新站在了人群后头,同第一回 一样,听上一大段,祁戎译一小段,弄得江濯始终不知道几首曲子到底在讲什么故事,又记不住方音,哪怕知道了曲名,也无法考据祁戎向他重述了哪一句。 或许他本身也不想知道。 至于为什么不怀疑祁戎在胡乱给他编造,原因很简单,祁戎语文不好,编不出来平仄韵语。 后来,江濯有独自去过和阿公阿婆打过招呼,因为他们家小儿子在附近开的一家中草药铺,听祁忻说也很有名。江濯试着描述病症,给江然抓了几贴后,学着用砂锅煎药。 药香氤氲,沾染在发丝衣袖上散不掉,反而添了份舒心,江濯总觉得一包包吃完,或许就能好。 江濯想他大抵就是鲁迅先生笔下最冥顽不灵的人,固步自封不说,偏搭出空中阁楼,一步步地爬上屋顶,被踢走梯子后,活该摔疼。 江然的事是一件。 徐霖的事是一件。 还有祁戎。 他们的确在一起过。时间很短,连手都没牵。 雨停后,在湖的桥边,换作江濯主动问祁戎要不要试试看。 试试看和在一起,对江濯而言是一码事,祁戎清楚,所以答应了。 江濯安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拄着拐杖顾自往前走。只是走的慢,被祁戎赶上了。石板桥,下过雨后很湿滑,祁戎担心他又摔,不等蹲下身,江濯先拉着他的袖口说,“不用。” 等走到桥的对岸,祁戎问他试完了吗,江濯点头,松开祁戎的袖口,收起拐杖,这才很心安地慢慢贴在祁戎背上,让他背着一块去吃馄饨。 彼此的结论都没有和对方说过,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命题,很是自私的各自做完可行性分析,然后压在箱底。 搬家的时候,江濯将砂锅收了进来,放在了不再开火的灶台上。至于运动会的奖牌,他摆在了书桌前,在江然的照片旁边。 再有就是脚上这双拖鞋。刷干净鞋底后就当室内拖鞋了。 江濯是念旧的性格,念旧人,念旧事,念旧物。何况软乎乎的拖鞋,是真的很舒服。 ---- 高二——高三
第19章 19 周日江濯起早,去了市里的图书馆自习,一直学到晚上,再乘车回到城南。 车站附近有个商场,江濯扫了辆共享单车,找到团购上挂售9.9元洗剪吹的理发门店,和tony老师鸡同鸭讲一番,划开手机搜索政治热点,将发型交给命运。 看了几页,觉得近来时局复杂,不适合套在走温情路线的作文固定模板“历史长河”里,于是登录游戏。 但没有玩。没啥,三次元出了点状况。 一是他发现tony老师迟迟没有给他判刑,二是发现邻座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臭脸。 先开口是后者。 祁戎对上他的视线,“巧啊。” “还可以吧。”江濯边说边抬头看向tony老师,“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太大问题,tony老师不想给他推成板寸。手指来回推着江濯的额发,老师很是苦恼地,“你长得比较秀气,适合做发型。” 秀不秀气江濯不知道,但确实有点气。江濯理解最近店铺效益差,希望客人多花钱在染烫上,于是再次微笑和tony老师强调三个关键词——他是买的团购劵的高中乖学生。 tony老师说自己知道,不情愿地和他协商,“这样吧,我还是给你剪,但是我们不剪那么短好吗?” 江濯耳根子软,一听到“吗”字,很轻易地答应了,然后他听到祁戎带点嘲讽的冷哼。 刀在tony老师手上,江濯不方便转头,幼稚地回哼了一声。 tony老师看着镜子里圆鼓鼓的眼睛,心想一会怎么给人哄到补光灯下来两张宣传照呢。 而总是被各种理发店套路的江濯,此刻也在飞快思考怎么能拒绝二十连拍呢。 知乎一下,高赞答案非常简短:直接拒绝。 摁灭屏幕,江濯老实跟着去了白墙边拍照,并且在tony老师给他发的文案里,得知头上的这东西叫做什么少年感清爽微分碎发。 江濯应付地保存图片,发了朋友圈,屏蔽了所有人,写上差评:扎眼睛。 等回去的时候,身边的座位已空,江濯有些不乐意了,于是问tonyB老师,“为什么你不找他啊?” tonyB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社会的残酷,“你同学刚坐下来,就给我发了红包。” 江濯眨眨眼,“谢谢你。” 江濯的包还锁在柜子里,朝休息区走的时候,皱了下眉。 祁戎没有走,这会仍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手机。新剪的利落短发很适合他,祁戎眉骨深邃,鼻梁直挺,灯光照射下,衬得整张脸轮廓线条更加流畅干净。 江濯揪着自己松松垂下的额发,再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没事,可以找补。 江濯从沙发边绕过去,踢了祁戎一脚,“哎呀,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到了。” “没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瞎。”祁戎关掉图片,“动作快点,停车超时要收费。” 几步路的距离,还要坐车。江濯鄙视他,“你知道全球变暖,都是因为你这种人吗?” 祁戎不紧不慢地,“你知道你碎尸荒野,是因为你瞎操心吗?” 鄙视归鄙视,江濯背上包后还是赶紧跟上祁戎,他不想让郑礼久等。 郑礼接过江濯给他买的奶茶,笑着夸他,“新剪的头发很好看呀。” 江濯歪头,思忖了一下,转头看向祁戎,小声道,“好看?” 祁戎开了局游戏,听到后只偏偏下颌,眼都没斜一眼,“好看。” 不好看的意思。江濯放下心来,还好还好,审美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出于回馈,江濯勉为其难地夸他,“短发很好看。” “嗯,”祁戎毫不客气,“我知道。” 聊不下去了。江濯放弃沟通,扭头看向窗外。 直到临下车,江濯和郑礼挥手再见时,发觉祁戎也在看自己,噙着抹笑,很淡,甚至很主动地和他挥了挥手,说,“滚吧。” 江濯猜这人刚才是不是抽了张好卡,怎么感觉心情不错? 印象深了,回家时江濯还想着这事,再一联想tony老师古怪文案里的一句话——像是捉摸不透的云彩,莫名觉得很贴切。 轻笑出声,江濯觉得今日的“历史长河”还是可以凑个200字的。对着不知所云的文案扩写了百来字,江濯随手翻着古诗词,又是一通裁缝,写完后还得意洋洋地拍给祁戎,也不知道对方看没看,表情包倒是回复得挺快。 一只冷漠猫咪的夸奖。 晚上关灯时,隐约听见树丛中的蝉鸣鼓噪,只唤了几声,很快,夜晚沉睡。 天气转凉,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又开始了。 赶上田径队外出参赛,运动会时间延后,要拖到11月份下旬才能举办,不妨碍提前收报名表。 体委因为江濯和祁戎去年的光荣战绩,十分矜持地等着他们俩毛遂自荐,等了几天见势不对,抱着报名表,开始万分殷勤地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祁戎拒绝得干脆,江濯话说得软,但也是表述了自己不想上场的意愿。 “你现在都有178cm了吧?那不就是抬抬脚的事?” 祁戎嗤笑了声,“他就是踮脚都跨不过去。” 江濯当没听见,继续和体委好声好气道,“太久没练,重新捡起来要费点功夫,现在也没有心思花在这个事情上了。” 江濯受过伤,体委可以理解,但是祁戎没理由拒绝啊,“难道你是怕自己成绩没有去年好?” 祁戎点头,“对。” 江濯撇嘴,小声嘀咕,“对什么对。” 祁戎踢了他凳子一脚,江濯回踢回去,在祁戎回击前拿走他的水杯,连同自己的一块去打水。 体委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见江濯离开,一屁股坐在他位置上,“体育精神,勇于挑战,万一今年还破纪录呢?再说,咱们也不是奔着成绩去的嘛,真没突破也没关系啊,重在参与嘛。” 正话反话全被他说了,体委适合干居委的工作。 祁戎笑,说,“不想挑战,不想参与。” “……”体委采取怀柔政策,发动柔情攻势,“高三了,又是新班级,让我们在毕业的这一年时间里,多制造点青春回忆啊!” “有时间多做点卷子吧,”祁戎拍拍他肩膀,“免得毕业后制造惨痛经历。” 江濯倒水回来,看见体委满脸惆怅地坐在座位上,对着窗外叽喳的鸟雀叹气,一股儿思考人生的悲春伤秋劲,不用想就知道祁戎又没说好话。 戳了戳班长的后背,小声问他,“他说什么了?” 班长大咧咧地,“善意提醒而已,说他再不努力,你就要超越他这个倒数第二了。” “……” 祁戎老干部似的对着根本不烫的温水吹了吹,呷了口,“想好一会去哪里努力了?” 放假调休,掐头去尾的,只休息两天,和普通周末没差。江濯整理书包,“图书馆。” “一个人?” “不然呢?” 祁戎把保温杯收到包里,“我和你一块。” “你下午没课?” “安德烈和女友去旅游了。” “哦,对哦,国庆。” “是,国庆,”祁戎平淡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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