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抢零食那我成什么人了,再说,别搞得像是我故意去找那家伙挑事似的。” “不是吗?听你之前讲的故事,朱祐辉更不像是愿意跟你吵架的人。”绫叶停下手上的动作,“毕竟他一定会让着你。” “我没有跟他吵架……至少我认为那不是吵架。” “那是什么?”绫叶澄澈的眼睛透露着好奇。 原本还打算胡编个借口,但在某一瞬间这个想法突然就被一股躁动的洪流冲散了。永琏咽了口唾沫。 “因为我喜欢他。” “喜——欢——?” “是啊,没错没错。”永琏不耐烦地说,“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认识了这么久,怎么说喜欢就喜欢上了,可是我也搞不懂,这几天想这个问题想得我都差点去撞墙了。那天放学他还突然跑来学校外等我——明明根本没让他这么做啊!干嘛偏偏挑那种时候来,还拽着我罗里吧嗦地问一大堆……所以、所以我就吼了他两句。好吧,我承认我的语气确实有问题,可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啊,难道他就没问题吗?唉,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我是在把责任往比人身上推,但真的——烦死人了!” 永琏垂下脑袋,两手不停抓着头发。绫叶少见地沉默不语,耐不住的永琏只好又抬起脸。 “你赶快说点什么啊,什么话都不讲搞得我更蠢了。” 绫叶皱着眉努力思索了好一阵,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能问个问题吗?” “快问。” “‘喜、欢’……是什么意思?” “啊?” “‘我喜欢吃甜甜圈’的意思是,我想多吃甜甜圈,如果眼前有一大桌零食我也会首先吃甜甜圈。‘我喜欢白色’的意思是,如果面前有红色和白色两条裙子,我更想穿白色的那一条。那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永琏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傻——他选择的求助对象纵然心思敏捷,但在这方面不可能多有见地。 “算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永琏连唉声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又准备躺下。 “怎么能这么算了呢!”绫叶及时拽住他的手臂,“你不是喜欢朱祐辉吗,直接告诉我你对他是怎样的感觉不就行了吗?” “啊——真是受不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直接地说出这种让人难以应对的话的啊!” “我真的很好奇嘛!”绫叶凑得永琏面前,“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总是想着朱祐辉的事就是喜欢吗,做梦梦到朱祐辉就是喜欢吗,还是说像现在这样,提到朱祐辉便脸红就是喜欢吗——” “差不多——够了!”永琏伸手推开了绫叶的脸。 “不告诉我具体情况,我怎么为你解决烦恼呢?” “已经不需要了!” “那你需要什么,安神剂吗?” 将来被她喜欢的那个人肯定会倒大霉——永琏不禁因那人心生了些许同情。于是他放下手,长叹一声。绫叶整整斗篷,坐回原有的位置,继续捧着脸。 “所以你愿意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啦?” “我语言表达能力不太好。”永琏看着寺院境内占星塔的塔顶,两侧各停着一只斑鸫,“那种感觉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形容,硬要说的话——”两只斑鸫忽然拍打翅膀,飞进了树林里,永琏一字一顿地说,“大概就是,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噢……原来是这样。”绫叶似乎并不意外。 “原来是哪样啊?” “之前听你说朱祐辉升学前的故事,你说你希望他能留下来,我就在思考那时的你究竟怀有怎样的心情。原来是这样啊。” 永琏愕然地看着绫叶——什么意思?照这说法,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去年就喜欢着朱祐辉了? “对了,永琏,你第一次见到朱祐辉是就很想和他呆在一起吗?” “没有!绝对没有!那时我完全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得他这人很没劲!” “那你后来为什么还想和朱祐辉做朋友呢?” “我——我忘了。” 那个下午永琏终究没有去找朱祐辉。 傍晚,永琏一个人回的家,他发现西来家那棵云霙树的树枝上结出了银光闪闪的晶帘,下意识地想着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分享给某个人,下一秒他便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好笑。 走到客厅外,母亲叫住了正准备直接回房间的永琏。 “回来啦,祐辉来找过你哦。” 心脏仿佛少跳了一拍,他僵硬地问:“什么时候?” “大约半小时前吧。” 永琏惴惴不安地快速思考起来,见他没吭声,母亲继续说。 “我说你不在家,他便说改天再来。明天你干脆直接去趟银鸥路?” “……哦。” 永琏快步上楼,进屋后立即弯腰检查床下。 那条围巾仍然在,只是沾上了些许灰。永琏放松地舒出口气。 次日,他却没有按母亲所说去银鸥路的朱家,而是带上一堆作业清晨便直奔星见寺。时间还早,先写写作业,到了下午再说吧。虽然如此想着,但九点时一位年轻祝贤来找永琏帮忙,等他干完活就该去吃午饭了。永琏不愿意脑袋空空地去朱祐辉家,无论如何都得为上次在青鹊桥对朱祐辉说的话作出应有的解释,可是该怎么开口呢?他抬起头,望着别院回廊外的飘雪。 对不起,那天我实在是太心烦意乱,只是一心急着回家,并不是生你的气,我其实一直都期盼着你能早点回来—— “什么傻话!”永琏把稿纸揉作一团,扔进炉火中。 他仿佛忘记该怎么道歉了,更记不得上次和朱祐辉闹矛盾是什么时候——他们以前有闹过这样的矛盾吗? 《沟通技巧大全》上会写多少种道歉方法呢?永琏无助地想着,犹豫起要不要晚上去一趟青鹊桥西的书店。 躲在星见寺的那几天转瞬即逝,当永琏回过神时,连别院的回廊都挂上了红纸灯笼,提醒着他今年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后天便是旧夜了。 “你怎么还没去找祐辉?” 这天永琏前脚刚踏进家门,母亲就赶至玄关严厉地发问。 “人家每天都来找你,我每次都说你去星见寺帮忙,像是在帮你撒谎似的。你难道是故意躲着他吗?” “我没有!”永琏当即反驳,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编不出来。 “那为什么?寺里的杂活有那么多吗,十多个祝贤和门院都干不过来?” “的确很多活啊,不信等老爸回来了问他……” “你爸回来了我自然要打听打听你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但你先过来,现在就给朱家打电话,说你明天上午十点要去拜访。” 肚子突然绞痛起来,“不用了吧,我明天直接去就是了——” “现、在、就、打!” 阿黛勒并不是容易发怒的女性,但她个子很高,一旦板着脸插起腰,两道修得利落的眉一顿,棕色瞳仁里的光芒就会像刀尖上的反射,那威势让人难以反抗。在母亲的注视下,永琏只能顺从地朝电话走去。 “唉,真搞不懂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身后的母亲继续说着,“现在突然不好意思了?明明小时候还天天问能不能去朱家玩,整天跟在人家身后,‘祐辉哥哥’、‘祐辉哥哥’地叫——” “马上就打能不能别念了。”永琏局促不安地抓着头发,担当他拿起听筒的那一刹那惶恐便从头灌至脚底,手臂也紧接着失去力气。朱家的号码不能更熟悉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通讯顺利拨通。 嘟—— 应该怎么开口?应该说些什么? 嘟—— 应该先道歉吗?还是开门见山谈明天登门拜访的事? 嘟—— 以怎样的口气?像往常那样就行吗? 嘟—— 往常是怎样的来着? 嘟—— 别接电话。 嘟—— 别接电话,别接电话,别接电话。 嘟—— 拜托了。 咔。 心脏悬停。 “喂喂喂?你好,这里是朱家,请问找谁?” 一个轻快的女声,恍惚间有几分熟悉。 永琏精疲力竭般地坐在沙发上,“您好,我是星间永琏——” “诶呀,原来是永琏!”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欣喜,“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上次见还是年初吧?” “您是——” “你还没听出来?我是祐辉的四姐,朱悠月呀。” 永琏彻底放宽了心,小时候去朱祐辉家时朱悠月一直对他多有照顾。 “悠月姐?你回璃光了?什么时候,不是一直在格兰吗?” “格兰南方现在乱起来了嘛,我月初就跑回来了。噢,你打电话是找祐辉的吧?他不在哦。” “他——还没回家吗?” “对呀,他成天神神秘秘的,大白天就出门,到了深更半夜才回来,不知道究竟是在忙些什么。我前两天多问了他几句反倒被教训一顿。只不过是多喝了两瓶酒而已嘛!老爹特意拿回来放在桌上的,不就是留给我们喝的吗——”她赶紧止住话题,“你找祐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带句话吗?” “嗯……就说,我想和他聊聊,麻烦了。” “‘聊聊’?永琏,你难道打算和祐辉绝交吗?” “啥——我从没想过啊!怎么会扯到这点上?”永琏不禁怀疑她现在也喝了酒。 “开个玩笑嘛,毕竟聊聊一直是比较危险的说辞,等你长大点就懂了!总之你的话肯定会带到的哦,之后要是有空,要再来我们家玩呀。” 又是几句简短的对白飞快地你来我往,然后,电话便挂断了。 老实说,永琏并不知道该怎么和朱祐辉聊,最重要的是他目前没法确认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朱祐辉。可能是几日后,也有可能是第二天清晨,他更期望是后者,至少长痛不如短痛,不至于如此时这般煎熬。 冷静下来之后,母亲的话倒是成为了一个提醒。抛却某个永琏不忍回想的亲昵到肉麻的称呼,他从抽屉最下层找出了一册速写本。距今差不多已有八年了,纸页已经泛黄。其中的图画都是用彩色铅笔画成的,有河边步道、各类鲜花、蜻蜓蝴蝶等昆虫,再或是绫叶家庭院外的竹林。他来回翻了三四遍,仍未找到一幅画,一幅他印象深刻的、描绘星见寺别院外的秋景的画,直到看见装订处附近的撕痕才想起那幅画的所在之处,更想起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那你后来为什么还想和朱祐辉做朋友呢?” 原来并非是忘了答案,而是不愿意回想起。 永琏看着速写本上金花茶喃喃自答:“因为他看上去总是孤身一人啊……” 第二天清晨,永琏迟疑许久,还是去了星见寺。明日就是旧夜,各式装饰布置已经完成了九成,可全寺上下仍然非同一般地忙碌,直到中午吃饭时永琏才有机会坐下。可还没休息多久,祝贤长就来宣布了下午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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