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去细想,连珩也侧过身,两人面对面躺下。 余景下意识去摸他腰腹上的伤口:“你仰躺着。” 连珩在被子下覆住他的手背:“已经好了。” 在医院时,连珩躺了一个多星期,人都快躺废了。 那时他的伤口还没愈合,侧卧会在一定程度上挤压到腰腹,所以余景通常都会让他乖乖躺着,难受了才稍微侧躺一会儿。 照顾伤患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余景略微回神,还是有点不放心:“你才出院,还是不要这么大意——” 话没说完,连珩就抓着他的手腕,把人带进自己怀里。 猝不及防的靠近,余景身体一僵,把自己绷成了一块钢板。 好在,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余景被对方的心跳声吵得也紧张起来。 连珩微微低头,下颚贴着余景的额角。 握着手腕的手挪去后腰,还算规矩地搭着,可能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僵硬,随后又轻轻拍了拍。 “睡觉吧。” 连珩这话把余景都说笑了。 “你能睡得着?”余景问。 “你睡不着?什么原因?”连珩慢悠悠地问,“我是在努力在当柳下惠,你又是什么?” 余景推了下连珩的胸口,勉强仰起脸:“你——” 黑暗里,他的话戛然而止。 窗帘半拉着,月光撒在床尾,银沙沙的一片。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慢慢看清面前人的脸部轮廓。 余景像是被不知名的回忆狠狠撞了一下,那些过去的、漫长的、就快要被遗忘的过去,在此刻汹涌着冲进他的脑海。 几乎是第一次,他把现在的连珩同小时候联系在了一起。 那个他从小照顾到着、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小景哥哥”的男孩,也成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像一颗余景不知道何时播出去的种子,同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破土而出,安静地抽条生长。 而他变得狼狈,跌跌撞撞停在这棵树下乘凉时。 猛一抬头,却发现,这枝繁叶茂是为他而生。 余景摸摸连珩的头发。 有心疼,也有感慨。 复杂的情绪在胸口堆积缠绕,最后只落得一声轻轻地叹息。 “又在想什么?”连珩问。 他不避讳余景的目光,更乐意对方的触碰。 那只手就停在他的脸边,皮肤上仿佛都带着好闻的干燥味道。 “想你小时候。” 连珩轻笑道:“你不过就比我大了一岁,我小的时候你也不大。” “但是总感觉你小我很多,”余景思考片刻,自问自答,“可能是你太矮了吧。” 连珩没有说话。 余景能这样认为最好不过,因为连珩自己清楚,十年前他“小”的不仅是个头,还有很多。 在余景面前他永远是被照顾的一方,贪婪地想把对方占为己有。 他自私,却又胆怯。 傲慢,且又嚣张。 仗着那些与生俱来的优势毫无顾忌地践踏别人的尊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尖锐歹毒的话语讽刺中伤。 连珩曾在无数个难眠的夜里后悔过。 如果在自己十七岁那年替祁炎给余景带了那一句话,事情是不是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也后怕过。 如果没有他人提醒,自己还未察觉余景早已崩溃,大海是不是就彻底带走了对方? 心疼得仿佛被连血带肉地剜了出来,连珩微微弓起身子,前额抵在余景的锁骨,呼吸沉重。 余景拍拍他的脑袋。 把他的思绪从冰冷的海水中拍了回来。 好在现在的余景是热乎乎的,就在他怀里,能碰得到。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真没想到还能跟你睡一起。” 连珩仰头,把鼻尖拱进他的颈窝。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微凉的皮肤上,余景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唉!”余景笑着推他,“老实点!” 连珩双手搂着余景的腰,把半张脸闷在枕头里,老实了。 余景动了动身子:“这样压着你不累吗?” 连珩把一条胳膊垫在了他的脖颈下面。 余景:“……” 可这样和抱着睡觉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已经这么亲密了? “小珩,”余景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距离产生美,“我觉得你还是不要侧躺着睡。” “好,”连珩闭着眼睛,把余景的手拉过来,重新放在自己脸上,“你再摸几下,我就躺回去。” - 余景怀疑连珩也就在他睡着之前仰躺了一会儿。 因为在此以后他无论怎么睡,都觉得自己身上驮着半扇猪,甩都甩不掉。 以至于第二天醒过来时连珩从背后像量勺似的抱着他,余景想转个身都格外艰难。 而且,还很尴尬。 连珩一边刷牙,一边目光下移:“都是男人,你没有吗?” 余景多少有点无语,侧身避开对方的目光:“明天自己睡。” 他洗漱得早,准备出门买点菜。 连珩本来是想一起,但余景没让。 不仅仅是祁炎在医院的那通警告,还有这一个月他观察后的决定。 这次事情不简单。 同样都是受伤住院,这次的枪伤和上次的骨折相比,实在是过分安静了些。 除了最初守在手术室外的一些年轻人,这么长时间的住院治疗竟然没有一人过来探望。 余景不是没有发现,他只是按耐下心里的不安未曾提及。 祁炎对他说的话还萦绕在耳,连珩这次接触到的人事都不是他可以接触到的。 说完全不怕也没那么绝对,但因为太遥远了,怕得有点儿抽象,就容易被忽略。 想问问连珩,又怕涉及机密,只得暂时维持着屁事没有的状态,也算是对国家安保护全维持着绝对的信任。 应该没事的。 余景一直都这么安慰自己。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连珩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这种小市民也就把人照顾好,其他的事还轮不到他去操心。 只是道理是这样,但多多少少还是会紧张。 余景浅浅地呼了口气,对周围环境保持着一定的敏感度。 然而,当他刚出小区,扫眼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轿车,愣了愣。 下一秒,祁炎从驾驶座上下来。 “阿景,”他皱着眉,脸上胡茬潦草,眼底布满血丝,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熬得不人不鬼,“我跟你说的话你当耳旁风?” 祁炎语气熟稔,略带责备,余景还愣了一下,觉得对方比连珩还要离谱。 至于说了什么话,他没想出头绪,也不准备继续想。 “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以后如何也不关你的事。”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祁炎还能守在连珩家小区门口,余景是真的没想到。 “阿景,我是为了你好,”祁炎有些焦急,“连珩的家人能受到保护,但你不是,你们没有关系。他如果为你好就不会把你拉进这次的事件中。” “他是警察,这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你没理由啊,”祁炎摊开双手,一边说着,一边扯出一抹难看的笑,“阿景,你是可以避免的。” 这似乎有点道理,余景看着他也沉默了下来。 就当祁炎以为对方被自己劝服,企图再接再厉时,余景却摇了摇头。 “不可以,因为我和连珩在一起了。”
第60章 这样的对话余景想过很多次。 在知道祁炎出轨后,他也用同样的手段痛快地报复。 然而,这也只能在余景脑子里过一过瘾。 他的教养不足以干出这样荒唐的事情,他一直也都觉得这样的对话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 可这一刻,却真真实实发生了。 看着祁炎的表情在几秒内转变数次,从呆愣,到震惊,到不敢置信,到气急败坏。 心底如愿以偿生出几分痛快,但也就是这几分痛快,让余景发现现在的自己和半年前并没有区别。 他依旧陷在过去,感情上和祁炎纠葛,甚至企图从中取胜,获得心理上的慰藉。 不应该这样。 “你和连珩在一起了?” 祁炎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的声线发颤,音量也不自觉的提高,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整个人在那一瞬间怒火中烧。 “余景!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余景愣了片刻,叹出一声笑来。 “意义?我做什么事还需要考虑在你这里的意义?” “你爱他吗你就同意?他知道你为什么同意吗?你这个心软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这么大人了就不能对自己负——”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暴怒之中的突然停顿,让余景还以为自己身后站了什么人。 他茫然地回头寻找,并没有发现其他。 “阿景,”祁炎突然沉下声音,同时也压抑着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过去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对自己。” “祁炎,”余景总算听出一点苗头,“我不是因为你。” 祁炎微怔。 余景微微皱了皱眉:“我也干不出那种事。” 祁炎表情有些僵硬,艰难地扯了下嘴角,勾起一丝笑来:“可是你和连珩……阿景,你说过你只把他弟弟。” 余景不知道祁炎现在纠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你现在和他在一起真的好吗?”祁炎自嘲般轻笑出声,也像是自言自语的安慰,“这才多久,你分明还——” “够了,”余景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们既然分开了,体面些可以吗?” “可以分开,”祁炎颤声道,“但阿景,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一句话把余景听得不知要说什么。 “所以我应该一直和你纠缠吗?” “……” “祁炎,没这个道理。” 他转身要走,祁炎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然而还没等余景自己甩开,另一只手就横插进来,大力扣住祁炎的手腕。 “放开。” 余景一愣,是连珩。 天杀的,这人昨天才坐着轮椅从医院里出来,今天就敢直接出门了? 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小珩?你怎么出来了?走出来的?你怎么不坐轮椅?” 祁炎何时松的手余景都没过多在意,他的注意力“唰”一下全集中在了连珩身上,语气焦急,恨不得直接把人扛起来搬回家里。 “我还好,”连珩扔掉祁炎的手,把余景拉到自己身边,“不用担心。” 余景不信邪,还特地往他身后看了看:“你真就这么出来的?连珩,你这样出事了我怎么跟阿姨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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