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烈的意思是…他们再无可能了? 许商志觉得头晕目眩,弯腰去捡扳指时栽倒在地,而呼延云烈却扶都没扶他一下,更不要说同从前一般轻言细语地哄着。 他突然很想去问卫凌,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眼前这个男人过了十几年,还对他念念不忘?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想他虽然落魄不受宠,但好歹是个皇子,如今竟连个下三滥的暗卫都比不上,这让他如何能忍! “云烈,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我们分开多年,相互之间有些变化都是情理之中,我不该在南征这样的要紧的关头同你吵闹…”许商志匍匐两步,小心翼翼地扯着呼延云烈的衣角,将头靠在他的腿上。 “我自出生就在一直待在皇宫中,父王有时会带大哥、二哥外出狩猎巡游,但你知道的,父皇不喜欢我,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呆在宫中。” 许商志隔着衣料蹭了蹭呼延云烈的腿,像只猫儿一样地撒娇示好。 “活到如今,你是唯一一个待我好的人。” 呼延云烈心里咯噔一下,这句话何其熟悉,他分明听另外一个人说过。 “主子是唯一待卫凌好的人。” 只是那个人不会露出这样讨好的表情,他就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被人摔打、被人斥骂…无论受了怎样的苦楚都一言不发,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会软下身来求好,挺着摇摇欲坠的脊梁,坚持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旁人给了一点儿甜头,就惊慌得不知所措。 他十几岁的时候,从他那所谓的四哥手里抢来“疾风”——部落进贡的马群里最好的一匹,也是最烈的一匹,当他被“疾风”不知第多少次摔下马背后,气得几天没出帐子,直到卫凌跑过来说,“疾风”已经训好了,现在能让人骑了。 他看着眼前这人被缰绳勒出血的虎口,胸口处绵延的淤紫,黑衣服遮住的地方还不知有多少伤处… 后来才知道,卫凌为了哄他开心,在马场熬了三天三夜,胳膊都扯脱臼了,才将“疾风”驯服。 “你为什么帮我驯马?这事原本不必你来做。”他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问的。 “因为…主子是唯一待卫凌好的人啊。”那时候,卫凌的眼睛很亮,和“疾风”一起望着他,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兽。 他都不明白,自己哪里对他好了?暗卫不过是主子的人肉盾牌,其命如草芥。一把佩剑,用过之后尚且能被悉心擦拭,若有了缺口还能回炉修补。 但暗卫,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他曾见过父王的暗卫被刺客砍了一只手臂后痛到失心疯,不但无人给他医治,反而被一剑封喉,尸身被下人拖走,长长的血迹蔓延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主子应当不记得了,早些年的时候,主子曾为卫凌向四王子求情。” 当时,他想了好久才记起这回事。当年在山上,他不过是生四哥的气,见他要处置卫凌,便不想如他的愿罢了,却没想到,成了卫凌眼中的“待他好”。 是没人对他好过吗? 不知为何,他没有把当时的心中所想告诉卫凌,许是不愿看到他失落的眼神罢。 武艺高深,却心如澄镜。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呼延云烈看着脚下的许商志,耳边回响着那句“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不由将眼前之人与记忆中的影子重叠,语气软了些,蹲下身与许商志齐视。 “当年在齐国,孤立无援,只有你好意待我,给了我些许安慰,我便将这安慰当做了爱慕,这是我的过错。” “但错已酿成,只能设法弥补,若你要做男后是为了荣华富贵,我大可封你为王爵,若你是为了情,便趁早断了念头吧。” 许商志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中毅然,恍惚间觉得自己从未走入他心中。 那个蝼蚁般的下人不过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挨几顿打、受点委屈,谁做不到?凭什么他就能让云烈念念不忘?凭什么! 若是陆言白他都认了,偏偏是卫凌,是这个卑微如泥的下人! 许商志垂下眼眸,捏着白玉扳指的骨节微微发痛,恨不得当场将它捏碎。 等他再抬头时,眼中已然没有泪水。 单手撑着地站起来,袖中藏匿已久的粉包顺势滑落到手心中。他背对着呼延云烈走到桌前,从壶中倒出一杯茶,宽大的袖口罩住茶杯。 “我懂了,云烈。”许商志一手端起一杯茶,“我们相识十三年,我等了你十年,到头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眼中滑落几滴泪水,“罢了罢了,今天我们以茶代酒,喝完这杯,往后只做兄弟了。” 呼延云烈看着许商志眼中的悲切,终究没说什么,只端起他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拍拍他的肩,侧身走出了营帐。 许商志维持端茶的动作,许久未动,他微昂着头,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入杯中,与茶水融为一气。 - 卫凌跟着前边的军士往校场走,远远望去,一簇簇火把在黑暗中跳跃。 这么晚了,校场还在练兵? 卫凌走近了才发现,一群士兵手执火把在校场中央围出了一个大圈,炙影与一个身穿金甲的人站在一旁说笑,边上站在两队身着夜行服的暗卫。 地下还有几大块未干的血迹,暗红的色泽在火光下异常耀眼。 想必炙影身边的就是丘林虎了。 卫凌按住自己微微发抖的右手,面色如常地走到炙影与丘林虎面前。 他不知道丘林虎为什么会记得他,当年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暗卫,除非… “看来丘林大人宝刀未老啊,如此轻松便将我这刚出营的暗卫斩杀于刀下 。” “哪里哪里,炙影大人才是年少有为,这刚训出来的暗卫,也就比老夫当年弄出来的成色差了一些儿而已,过不了几年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炙影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是啊,当年丘林大人训出来的暗卫,一个个都是绝顶的忠诚,活到现在的也没几个了,不然也不至于找到他头上。”炙影用下巴指了指卫凌。 丘林虎自然听出来炙影话中的意思,无非是在暗讽他训出来的暗卫成色差,武艺不行,到现在没剩几个喘气的。 呵,想当年,他掌管整个月氏暗卫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光,要不是呼延云烈那个小子杀了四王子,软禁了大王,害得他不得不另寻新主,如今又怎会落得在校场当个新兵教头的下场。
第50章 卫凌背在身后的手越抖越厉害,他垂眸站在一旁,甚至不敢抬头看丘林虎一眼。 “炙影大人毕竟还是年纪轻,待人心软,老夫不才,从前掌管暗卫营也有十余年,如今便教大人几招,不知大人可愿听我老头子胡言否?” “愿闻其详。”炙影皮笑肉不笑道。 丘林虎摸了把胡须,“这第一条就是,暗卫不能当做人来训,只能当做兽来弄,就好比当年,暗卫营中满了十岁的,每月一斗,两人一队,至死方休,这都不算稀奇的,然而大人知道我加了条什么规矩吗?” 卫凌心中一颤,指甲在手腕上抠出一个半月形的口子。 “赢者必须剖开败者的尸身,生食他的心、肝、脾、肺,做不到的便要被烤红的烙棍穿喉而亡”丘林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爆出一阵狂笑,“大人知道吗,有些胆小听完之后连夜上吊,生怕黑白无常来得晚了,就得死在我手上” “还有些吃了药都管不住下半身的,在夜里结伙泄欲,当场便被我抓住,用矛枪捅了那处,穿喉而出,那惨叫声,哈哈哈哈,真是绕梁三日啊…” 丘林虎越说越起劲,面上近乎狰狞,像个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兴致勃勃地说着将人剥皮抽筋的往事。 “啪,啪,啪” 炙影鼓掌的声音打断了丘林虎的癫狂,“丘林大人好手段,怪不得当年大人手下的暗卫即便是断了一臂,都能在大王帐中斩杀刺客,炙影自愧不如。” “炙影大人过谦了”丘林虎摆手道,“老夫也是看今日与炙影大人投缘,想着与大人讨教一番’练兵之道’,哪知道大人手下的暗卫这…这不经打啊,想来还得是自己的东西用得顺手,于是便着人把从前营里的人找来了。”丘林虎指着炙影身边的人道。 “大人指错人,这是我的副手。”炙影嗤笑道。 丘林虎有些尴尬,大声叫喊道:“卫凌是哪个?” 昏暗的校场陷入一片寂静,之有火把在噼啪作响。 卫凌往前站了一步,颤声道:“是我。” “现在由你同我过招,听明白没?” 听明白没。这是句暗号,意思是… 不能真打。 月氏尚武,世家子弟、王族贵胄都是自小开始习武,因此不少暗卫会被送去做世家子弟的陪练。 有些时候,他们一定要输,而这句话,便是暗号。 丘林虎在卫凌不远处站定,十根手指按得“咯咯”作响。 卫凌看着脚下丘林虎的侧影,缓缓抬眸,眼神中透出一股冷冽,他沉声道:“听明白了。” 炙影敏锐地感觉到,卫凌周身迸发出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气场。 “那等老夫数到三,你就…” 没等炙影把手里的暗器递给卫凌,就见他猛冲向丘林虎,手里一抹银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扎进了丘林虎的侧颈,没等周边人反应过来,又迅速地拔出。 丘林虎的目眦欲裂,侧颈迸射出一条血柱,他捂着脖子在原地摇晃,难以至信地瞪着眼前之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一个暗卫手下,而且这个暗卫,还是他手下出来的。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丘林虎到死都等着一双眼睛。 卫凌后撤两步,避免丘林虎的血漫到他靴上。 瞥了一眼炙影,他扔开手里的箭头,将手背的污血随便地揩在布衣上。 外边围了一圈举着火把的兵士,内围还有两队暗卫,却无一人有所动作,他们静静地站在原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卫凌笑了笑,接着双膝跪地,手交叉在身后,淡淡道:“卫凌伏法,按规矩惩处罢。” 校场回荡着卫凌的声音,但仍未有人有所动作,寂静的黑夜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许久,才有人开口道,“王上…这…如何处置?” 话音刚落,卫凌如遭雷击,他一时间怀疑是不是左耳情况恶化,出现了幻听。 他僵硬的转头,赫然发现主子就站在他身后,一袭黑衣赤纹常服,手抱于前胸,面色微微泛红,不知是不是饮了酒…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喜怒。 - “主子…我…我…” 卫凌当然知道,自己杀丘林虎的事迟早会被主子知道,但这和当着主子的面杀了丘林虎…还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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