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个人过也未尝不可,这些年他都习惯了,像他这样的人,生来便不祥,恐怕无人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罢…不然为何爹还有主子都将他抛下。 若是生在如今这样的乱世,那便还是习武,但大概不会再做暗卫了。来世他想为自己活一次,做一个征战沙场、挥斥方遒的将军,守得天下安稳,让这世上少一些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黎民百姓… 罢了,事到如今都没什么好想的了,这一世,这一条命,就算还了主子少时的恩情,若有来世,但愿…能换个活法。 卫凌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埋头入水中,待眼睛适应湖水的刺激后,潜入湖底继续找那个扳指。 湖底尽是淤泥,淤泥里边藤蔓交错,林华亭原本是用来在夏天赏荷的亭子,然而眼下才开春,荷花虽没长出花苞,但下边的藤蔓倒长出了不少,卫凌便顺着这些藤蔓间的缝隙摸索,想着能不能在其中找回扳指。 到了夜里,水中的景象是一点也看不着了。 卫凌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痛,甚至能感觉到到血液像带刺的针一般在经脉里肆意横行。 这期间,刘胜也来劝过卫凌,说找不着便算了,去和王上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 但卫凌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是不是真的服个软就能过去,但放在他身上段然不会,主子对他,一向不会宽恕的,找不到扳指,等着他的只会是更为严厉的责罚,以他目前的状况… 他不想死在刑房里,死在那儿,连尸体都要被野狗分食。 刘胜看劝不动卫凌,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给了他留了一只小船,再三告诉他,找不着便算了,随后便离开了林华亭。 卫凌一直找到后半夜,万籁俱寂,连蛐蛐的叫声都没有,湖面上倒映着半轮明月,泛起一点涟漪。 忽然,一个人破开水面,露出半个头,隐在水下的半身不停的挣扎,手拍打在水平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无比响亮。 方才,卫凌在藤蔓间一寸寸地摸索,关节处的剧痛让他的行动变得十分缓慢,从林华亭开始他找遍了方圆六丈内的水域,却没有任何扳指的踪影。 夜里太冷了,受寒毒侵扰的身体实在扛不住,他打算会岸上休息几个时辰,等太阳出来再找,却在往回走的途中踩到了一个圆环状的东西。 卫凌:下辈子才不追着你跑!哼!
第46章 卫凌连忙潜入水中,东西卡在藤蔓之间,拿出来有些难度,一口气的功夫就快用尽,窒息感袭来,但卫凌没敢松手,他忍着肺部的不适感继续使劲,那东西似乎是卡在几根加错的枝蔓之间,天色太暗他着实看不清楚,只能腰下使劲,想要踢开纵横交错的藤蔓。 湖底扬起一阵泥沙,卫凌口中吐出最后一点气。终于,那东西被他从枝蔓上拽下来,时间刚好。 然而当卫凌试图在湖底站稳、将头露出水面时,却发现脚腕被藤蔓缠住了。 他整个人倾倒在水中无法保持平衡,呼吸全乱,混浊的湖水争先恐后地灌入他喉中,引起阵阵咳嗽,他拼命地挣扎,手脚不受控制地拍打水面水面,在积极的深夜发出“哗啦”的诡异响声。 卫凌感觉肺部就要炸开,鼻腔和喉头忍不住地收缩只是让他呛入了更多的湖水。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这些年来病痛反复,身在异国命如草芥,如今又被主子厌弃…活着并不容易。 然而,当死亡近在眼前,他还是无法…淡然处之啊。 终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涟漪荡过水面的半轮明月,好像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哗” 卫凌破水而出,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喉咙中传来灶房里风箱拉动时的嘶鸣声。 气刚喘匀,便看见他飞快地往岸边游去,仿佛身后有野兽追赶。 直到上了岸,他才真正放松下来,趴在冰冷的地上喘息着,直到深夜的冷风吹得他浑身打颤。 卫凌将手里紧拽的东西放到眼前,月光的清灰透过上成的羊脂玉打在他浅色眼仁里,水珠滴滴答答落在脸上,唤回了一些神志。 还好,找回来了。 他把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玉扳指攥在手里,贴在胸口那个怦怦直跳的地方。 - 第二日,呼延云烈下后召了隆子云、呼延浔还有几个将军到御书房,商讨南征的事。 走到桌前,他一眼看见了那个羊脂玉的扳指,侧过半身对着刘胜,虽没张口问话,却已经吓得刘胜跪地求饶。 “王上,这玉扳指是卫侍卫夜里找回来的…昨日老奴在林华亭守了许久,可、可卫侍卫他不找着王上的东西不肯上来啊。” 呼延云烈拿起那个扳指,白玉传来的凉意就像那个人的体温一样令人心惊。他不动声色地把扳指收入袖中,走到沙盘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听众将军汇报战况。 寒冬已过,月氏的十万大军也进行了充分的修整,足以应对下一场战役。 齐国是月氏在关内攻陷的第一个城国,论国力也只是中等而已,但南征的下一站却不得不面对实力强劲的赵国。 关内混战多年,许多原本的大国也禁不住内部的分裂,但赵国却凭着辽阔的国土、发达的耕种技术、虔诚的信仰在这四方割据的局面中屹立不倒。 呼延云烈有心将下一个攻占地定在齐国,却有人提出了异议。 “王,打赵国可不是一天两天打得下来的,万一后方的粮草不够了咋办?”呼延浔道。 “还有,若赵国久攻不下,其他小国必定会乘势而起、结成盟国,到时恐怕会进退两难。”隆子云犹豫道。 这些呼延云烈不是没想过,但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到齐国为止,不再往南方开疆拓土;要么一鼓作气,攻下赵国这块硬骨头,其他割据小国自然不战而降。 其中最大问题,便是粮草的供应。 当时绕路攻下齐国,确实有许商志的缘由,但更为重要的——齐国是关内诸国中农耕最为先进的城国,皇族嫡长子把控耕种技术,致死方休。否则仅凭齐国孱弱的兵力,如何能在这乱世安居一隅? 关外沃土千里,却饥民流离,缺的正是懂农耕的人。许明山一个前朝储君,能同锋芒正盛的呼延王掣肘,凭的便是脑子里种粮食的技术。 然而,将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押宝在许明山身上,并非明智之举。 所以,只能速战速决。 “这一仗要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呼延云烈盯着沙盘道,“本王带着两万大军在前方做饵,让赵国误以为两万铁骑是我月氏的全部主力,呼延浔、隆子云你们各率三万大军,三日后出发,紧随我后,赵国国君赵舍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到时候自会派出精锐自投罗网,我军前后夹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是王,若赵国偷袭的时候我们没及时赶到,那…”呼延浔皱眉道,“王,这太危险了,要么我带着那两万人走前边。” 呼延云烈摆弄着沙盘上的木人,哂笑道:“不是本王亲自带军,不足以让赵舍信服。” 推到沙盘上写着“赵”的木人,呼延云烈接着道:“既然要攻,便要一击命中,本王意已绝,五日之后大军开拔,你们回去准备罢。” 呼延浔知道,王决定的事怕是没人劝的回,只得拉着隆子云离开,却听隆子云道:“你先回去,我有事同王上商议。” “什么事?我不能听?”呼延浔调笑道。 “快滚。” “得嘞。”呼延浔拍拍屁股,走出了御书房。 - “王。”隆子云几番踌躇,最终还是道:“上次之事,属下冲撞了王上,属下…知罪。” 呼延云烈没有回话,也没看隆子云,当他不存在一样。 隆子云心中忐忑,他自认通透,能看穿人心之所想,但此时此刻他却全然看不懂呼延云烈的态度。 上次因为卫凌对王上不敬,事后回想他却有些…后悔。 他同呼延浔不同,呼延浔是王上族人,他们的骨子里留着一样的血,是君臣也是家人。 而自己当年不过是王上叔父麾下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若不是王上的提携,他哪来今日的荣耀? 他对卫凌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这种情愫是他从未在家中妻妾身上体味到的。他确实想让卫凌留在身边,但若要为此要忤逆王上… “隆子云,我记得你不喜欢男人。”呼延云烈的话打断了隆子云的思绪,一抬眼对上呼延云烈深邃的双眸。 “属下…属下确实没喜欢过男人。”隆子云俯首回道。 “那你喜欢卫凌?”呼延云烈问道。 隆子云心中猛地一跳,喜欢…卫凌? 他对卫凌的那种异样的情愫是男子爱慕女子般的喜欢吗? 见隆子云没回答,呼延云烈接着道:“当年,本王问你为何要追随本王,你说要为的是建功立业、流芳百世,若你想要卫凌,那千百年后留在史书中的可不是你名垂千古的战功,而是你爱慕男子的风流韵事了,你” 呼延云烈踱步隆子云面前,缓缓道:“觉得值吗?”
第47章 隆子云被呼延云烈的话怔住。 卫凌值得他舍弃后世的名声吗? 他不愿承认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隆子云,你是个十分在意虚名的人,这也没什么好指摘的,有人爱财、有人爱名,七情六欲、人之常情而已。但在这世人眼里,男子与男子结合终是有悖人伦,你若又想要卫凌又想虚名,最终只会落得一场空。”呼延云烈道。 隆子云如遭雷击,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思,原来早被呼延云烈看透。 是的,他不可能为了卫凌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放下名声,若卫凌真的愿意跟着他,也只能藏身于外院,他会尽力照拂,但却给不了其他的名分。 “况且”呼延云烈嗤笑道:“你以为卫凌会自愿同你离开?他十几岁就滴血认主,跟着本王十几年,是我呼延云烈一个人的暗卫,你哪来的心思笃定只要你愿意,卫凌就会跟着你走?若不是卫凌现在受不得刺激,我真想看看他当面拒绝你的情景。” 呼延云烈一番话说完羞得隆子云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他似乎是没想过卫凌愿不愿意,在他眼里,卫凌跟着自己总比跟着王的日子好过,他应当不会拒绝的。 但他没有想过卫凌为什么宁愿被王上那般对待,也没有选择离开。 或许,卫凌早已做出了选择。 “隆子云,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该肖想的人,趁早断了念头。” - 五日之后,大军开拔。 卫凌穿着普通军士的盔甲与小跑着跟在呼延云烈的马后,腰间的佩剑与玄铁的甲衣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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