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与我猜的差不多。云璿定是许诺她,杀了我,他便带领群臣劝谏父皇封继后,扶云璟上位。” “这,她也信?”四喜将手炉递给云珩。 “她定是不全信,所以选了寿宴之后立即动手……她提前知晓云璿要在寿宴上拿阿绫的事对我发难,所以早做了准备,想借此陷害云璿。” “可殿下又如何知道那案卷上的内容?”四喜不解。 “我不知道啊。”云珩笑笑,“且云璿大概率在包庇他们,不然不至于时至今日案子还没有眉目。。” “所以……殿下刚刚是诈她!还顺带离间他和睦王?”小太监恍然大悟,“可她……总会知道真相吧?” “无妨。深宫之中,人一旦对谁起了疑心……就不易消了……”云珩隔着衣袖摸着手炉,不徐不疾晃回了晞耀宫。 “四喜,去一趟御茶坊,叫忍冬送些点心过来。”他从书架上依次抽出《春秋》与《礼记》,“桂花糖年糕,阳春面,再来一只花雕蒸鸡。” “是。”四喜见他心情好,多了句嘴,“今日殿下倒是有胃口。” “嗯。”云珩翻了翻这两册旧书,“过几日他便要回来了,他那么用功,《诗经》铁定读完了。回头少师可以讲讲这些。” 四喜愣了愣:“可云璋殿下怕是还没读完……” 云珩放下书册,坐回案前,手指抚着圈椅光滑的木头把手暗暗思量:“险些忘了。如今云璋也十六了,多少懂了些事,尤其是此番回宫,父皇对他还是有所改观的。我明日便去一趟御书房,想法子说服父皇叫他能留在宫里。” 如此一来,还可以借陪皇子读书之名义,方便阿绫出入晞耀宫……
第76章 赶在年前,阿绫去给沈如和老太太买了两个新炭炉,青瓷制的贵是贵了些,可这才配得上那箱子松息炭,平日放在屋子里不用时也好看。 刚好老人家怕冷,烧起不冒烟的炭来也不怎么咳嗽了。 绣庄有规矩,除夕到初五不动针线。 阿绫乐得清闲,独自窝在窗前抄诗经,宋映柔的灵牌对窗安放在墙边条案正中,一尘不染,香炉里飘散出一缕细烟,贡品装在简单的白瓷盘中,一盘堆着京城里带回来的芝麻龙须酥,一盘盛了满捧冬枣。 阿栎这几日倒是忙得很,一早便跟沈如一起出了门,天碧川边聚集了玉宁大半未婚待嫁的年轻男女,大家借逛船集的由头寻觅良缘,若是有看对眼的,便折一只桃花相赠。 阿绫联想起诗经十五国风里那一首《溱洧》,三月三上巳节,年轻男女相约水畔,写的正是这样的场景,古时的风俗直延续至今也没什么变化,只不过人家送的不是桃花这样热闹轻浮的春花。 他提笔,工工整整抄下那句: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暮春而开的芍药,秾丽却安静,不欲与百花争艳。 阿绫支着下巴,在宣纸一角随手勾画了一朵半开的芍药,又不知不觉在周围补上枝条,变成绣样。 可男子衣装上绣芍药不大妥当啊…… “阿绫!!!”一声吼叫从窗子里撞进来,吓得人手一抖。 阿绫看了看那画歪的一条,叹了口气搁下纸笔合上书,开门下楼,边走边忍不住摇摇头:“来了。别喊了。” 楼下沈如随声附和:“多大人了,每日大呼小叫。”而后一脸嫌弃地走开,只有阿栎嬉皮笑脸凑到他跟前:“叫你去你不去,外头可热闹了!” “怎么了?”他如今已经有了云珩,可不想节外生枝惹上什么麻烦,所以任沈如和阿栎怎么劝都没跟过去。不过沈如面前,他只说自己姑且无意婚娶,没敢提太子殿下半个字,免得大过年的将老师气昏过去。 “有人投河!”阿栎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灌下,“就是那个摆糖芋苗摊子的小曹姑娘,她今日想趁人多赚一笔,便推车去了,结果看到自己那相好身边带着别的姑娘。她收了摊子一路偷偷跟着,恰巧看到二人上桥,姑娘收了他相好赠的桃花,还回赠一方丝帕。”阿栎摇摇头,“她当即便想不开了,冲上去说了句恭喜,转身便爬上了围栏!” 阿绫惊了一惊,那曹姑娘他从小便认得,最早是她娘推车她跟着,如今她长大了,便接手了摊子:“然后呢?她,她跳了?” “跳了呀!她那相好负心汉都吓傻了,还好他身边那姑娘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她,可姑娘哪有那么大力气,险些一起被拖下桥去!还是我们周围的人赶紧冲上去帮忙,这才把人好好拽上来。” 阿绫眨了眨言:“再然后呢?” “再然后,那姑娘还劝了劝那曹姑娘,说若是有难言之隐自己可以帮忙……然后,然后那负心汉见众目睽睽实在心虚,便跑掉了!小曹见状也和盘托出自己与那负心汉之事,姑娘听了气的当场折断了那只桃花丢进河里,拉起小曹便跑掉了,说要替她去找负心汉讨公道!”阿栎幸灾乐祸道,“那姑娘可是钱庄老板的千金,我看那男的定是凶多吉少,今后这玉宁怕是容不下他了。” “是他自作孽。”阿绫尝了一块他带回来的茶糕,“吃完我要去驿站,你同我去么?” “去干嘛?十四午后才走,这不还早么……” “我知道。”阿绫擦了擦手,“老邱一个人背井离乡在玉宁过年,我去看看他,顺便给他送点瓜果点心。” “我就不去了。”阿栎指了指厨房门前沈如的背影,“我阿娘看中了个姑娘,我得劝劝她。” “你不喜欢啊?”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太贤良,我配不上。”阿栎挠了挠头,“说不清楚。我觉得她不喜欢我,看眼神就知道。” “你还能看出这个。”阿绫忍俊不禁,“又是话本子里看来的?” “那倒不是。”阿里意味深长抬眼,“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若是真心喜欢,谁看不出啊……一日日魂不守舍的,陪我出门也尽发呆了……一脸少女怀春……真就能这么想?” 阿绫也没料到他话锋一转,竟又转到自己身上,顿时有些不自在:“数你嘴巴厉害。”说完便提上东西独自出了门。 赶到驿站,老邱正在马厩喂马。 阿绫站在外头颔首,与他拜了个晚年,又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哟,叶公子,难不成咱们这就要回京了?”老邱打眼一瞅没敢接,阿绫主动替他把盖子掀开个缝。发觉都是些寻常吃食他便没推辞,请阿绫进屋坐。 “还不回,商量着十四午后启程。我就是过来看看您,在玉宁住的可否习惯?缺不缺什么?”阿绫接过热茶。 “不缺不缺。”老邱指一指自己的嘴唇,带着乐不思蜀的笑意,“我这嘴唇,在京里天天都得起皮裂口子,喝多少水都不管用,还有这手指头,一出门就冻硬了,又红又痒。来你们玉宁这才多久,啥啥毛病都不犯。难怪说玉宁出美人,这水土,养人啊!我要是生在这地方,定不会山远水远往京城里跑哟。” 阿绫陪他笑笑,没说什么。 兴许正是因为没有那么冷,玉宁的街比京城热闹,一到傍晚,每条巷道都有孩童们扎堆点花炮,邻里街坊们交换着家中为年节备的菜,偶尔摆上两桌麻将,赌些彩头,沈如前日才输给人家绸缎庄掌柜一对绛纱灯飘带,那掌柜的儿子眼见要娶亲,指明了要金石榴飘带,料子今日一早就送到绣庄里。 刚巧,阿绫不比阿栎,去年虽还算节俭,可却没攒下多少钱交给沈如,便主动把这活给揽下,多少也算尽一尽徒弟的孝心。 才走回绣庄便看到牌桌又支了起来,今日新换了一批人,几个妇人围在一起边摸牌边吃些零嘴点心,看到阿绫进门,眼珠子都直了,齐刷刷从门口将他盯到楼梯口。 阿绫楼爬到一半,听到其中一人嘀咕:“哎哟,你家这个阿绫真是越长越俊俏了,还在京城里办差,运气好些,怕是能讨个官家小姐吧?” “万一被哪个大官的千金看上了,说不定就飞上枝头了呢!” “瞎七搭八的,成日做梦。”啪,沈如将面前一排麻将放倒,“胡了,九莲宝灯。去,你那对京里买来的鎏金宫灯耳坠子给我拿来吧。” “什么!” 众人哗然,凑过去一看,清一色的萬字牌,一到九哪个都不缺…… 初六一早,阿绫清了香炉燃了新香,将嫣红的缎子上了绷,抓紧绣那一对代表多子多福的石榴缎带。除了傍晚陪阿栎去天碧川边的小馆坐一个时辰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在屋里,赶在十三那日绣完了两对飘带,还替沈如绣了个要送人新生小儿的肚兜,当中绣了个拳头大的醒狮头。 “哎,翠金有你一星半点的本事,我也少费些心。”沈如满眼欣慰,“坐久了起来动一动。” 他亲自将东西送去绸缎庄,那对绛纱灯已经制作完成,只等着这几根飘带到了,钉上眼系在那珍珠扣上。 “这灯是要挂什么地方的?”阿绫好奇,上手掀了掀,纱料叠了两层,正红在下,深青在上。 “挂卧房啊。我家那准媳妇胎里受过惊,打小里便有梦魇惊起的毛病,所以屋子里总要留点亮。这灯挂着好看,把这两层纱落下来,又不至于耀得人睡不好。”掌柜递给他一对耳坠子,“替我给你老师。前日输给她的。” 阿绫接过耳坠,眼神还粘在那绛纱灯上:“那,这灯,难做吗?” “不难,找木匠打个框子和提手,罩上纱就成了。怎么,你喜欢这个?”掌柜调侃道。 “您手艺这么好,谁看了不喜欢。”阿绫在京城呆了一整年,多多少少学了几句恭维人的话。 “哎哟……你这孩子……”掌柜笑得少见的娇羞,拉住阿绫,“你等我一下,我后头还有两个没用的骨架,你拿回去用吧。这纱你们绣庄里多的是,选自己喜欢的就成。” 说完,她立刻打发身旁的伙计道:“你去叫婉儿把那两个绛纱灯的竹架子拿来。快!” 阿绫立即婉拒:“不要麻烦了,我自己去找木匠问问就是。” “别别别,不麻烦不麻烦,你好久没见婉儿了吧?小时候我还总带她去你们绣庄记得么?”掌柜没松手,硬拖住了他,阿绫无奈,只好候着,等婉儿到了,寒暄了几句才得以脱身。临走,掌柜也不忘叫婉儿送他出巷子。 “阿绫哥哥,听我娘说,你在宫里封了官职啊?”婉儿才十二,脸颊红扑扑的,天真可爱。 “……也不算。七品在京城里,算不得什么官。”阿绫在巷口停步,笑盈盈问道,“婉儿,你说,我这灯要送人的话,飘带上该绣粉芍药呢,还是白芍药好些?” “啊?”婉儿眨了眨眼,“是要送人的呀……芍药……是送心上人吗?” “是啊,他跟你那未过门的嫂嫂一样,夜里浅眠,总要留点光亮才安心的。”阿绫抬起头,看了看那几乎盈满成盘的月亮,“好像……白芍药素雅些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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