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举动可疑,侍卫忽然警惕起来,一把按住他的衣袖:“不行,你给我,我要查一查。” 阿绫主动捏了捏这没有鼻子没有眼,只竖着一对小耳朵的老虎,示意对方里头是软的,除了棉花什么都没有。 “要么你把它给我,我亲自检查。要么,这东西你不能带进去。”侍卫显然误会了他,以为是他狗眼看人低,便竖着眉毛跟他杠上了。 阿绫无心,却也理解他的难处和火气,于是将包袱系一系好,打了个死结留下了:“实在对不住,那便劳烦大哥代我保管片刻,晚些时候出宫我再来拿。”他实在没多余的气力耗在这里,鞠一躬算是抱歉,头重脚轻往晞耀宫赶过去。 宫内各处都增派了巡逻侍卫,阿绫数次被拦下,反复盘查,好容易才走到晞耀宫门口。 熊毅正当值,见了他二话不问便放了他进去,院子里正碰上四喜送忍冬出门,看样子才送了晚膳过来。 阿绫没等四喜通报,径直入内。食桌已码好大大小小的盘碟,定睛一看,蒸贝肉,桂花糯米藕,松鼠鳜鱼,葱油春笋尖,虾仁面……全都是自己爱吃的。 不见云珩,阿绫疑惑地往书房走过去,难不成他知道自己提前回来了?怎么知道的? 书房空着,路过的宫女指了指暖阁:“殿下在挂灯。” 挂灯?宫里何时需要殿下亲自挂灯了……阿绫觉得自己困出了幻觉,怕不是还在玉宁做梦。 木棉抱着个灯笼,云珩背对门口,正提笔蘸墨,在粉纸面上勾勾画画,用的是左手。 肩平腰细,背影挺拔如竹,他今日穿了件没有刺绣的银白贴里,日暮里,夕阳像层橙黄的轻纱,落在上头闪闪烁烁。 颠簸了这好些天,阿绫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全身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木棉抬头,恰巧与阿绫对上视线,手一抖。 一笔梅红点歪了,其实不妨事,云珩却吹毛求疵地啧一声,搁下了笔:“先不画了,用膳吧,阳春面不能放太久……怎么了?” 他顺着木棉惊诧的目光转过头,而后呆住了。 阿绫冲他弯了弯嘴角:“殿下,上元都过了……而且,怎么用左手画,是伤还没好吗?” 云珩冲过来的一瞬,阿绫眼皮一耷,钻进了他怀中,忍不住觉得懊恼:“殿下,我的老虎,被侍卫扣下了……他们不让我带进来……” “什么老虎?”云珩侧头,欣喜难自抑,还当着丫头的面呢,便忍不住亲了他的脸颊,贴着他耳朵轻声问道,“我这就叫四喜去给你拿……” “我好困啊……”阿绫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殿下,刺客抓住了么?我好久没睡了……我们一起吃元宵……屁股好痛啊……记得叫忍冬姑姑泡些红豆,还有藕粉……太医怎么说的,你的手何时痊愈……” 他有好多话想问,又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他困到脑子打结,语无伦次,最终只得停下来。 他用力想了想,别的不着急,只一句现在就想说:“我想你了……” 原本云珩被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念叨得一头雾水,正想问清楚呢,便被劈头盖脸一句“想你”激得整颗心都酥了。他用力抱进怀里风尘仆仆的人,贪婪地嗅闻着风雪里一股栀子香。 他何尝不是想念得紧,日日想,夜夜想。 阿绫走后,宫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居然叫他有些不习惯。 养伤,批零星折子,盯着云璋念书写功课,顺带还要应付隔三差五的访客,多数是虚情假意。毕竟,这里的人,活着除了争权斗势,由生到死,似乎再没有其他的盼头了。 云璿经上个月一闹,安分许多。至于那刺客之事,他不知父皇究竟查到了哪一步,总之台面上是没与淑贵妃兄妹计较,可暗中却也冷落许多,一个月了也没进过瑞霞殿。 念在太子无大碍,禁军协领赵寄明暂安了个失查之罪,罚了整整一年俸,丢了匕首的侍卫先是杖责,后又被革职打发走了,虽说无辜,可跟刺杀太子的罪名有了关联,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昨日十五,云珩陪太后看了几出戏,还耐着性子赏了许多灯,是各地供上来的灯,最大的一盏叫浮屠宝塔,有三人高。 嫔妃公主们话密,云珩乐得清闲,吃了顿家宴便独自回宫,逃离那面和心不和的热闹。 感受过真心,假意愈发难以忍受。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依稀记起阿绫说过,他们玉宁过上元也是要看灯的,还会亲手画,画完了再亲手挂在屋檐下。 “玉宁的厨子回了么?”黑暗中他问道。 “还没。”四喜应声,“但忍冬在。” “……那她会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明日我想吃玉宁菜。” 没想到这想念居然真的把阿绫提前给盼回来了。 阿绫抱着他蹭了蹭脸颊,而后闭上眼睛,整个人都瘫软在他身上。 云珩不防备,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往后踉跄两步,好容易站稳:“阿绫,先别睡……脱了衣服,上床好好睡……” “不。不上床,不脱衣服。”阿绫眼睛撑了条细缝,抱着他口中含糊不清,“我就歇一小会……不能睡……” “为何不能……”云珩摸了摸靠在肩上的额头,还好,没有生病,只是困狠了。 “嗯……”他嗫嚅含糊,云珩诧异地与木棉相觑,谁也听不明白。 得,怕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云珩硬拖着他挪到床边,坐到四喜他们平日里坐更守夜的位置,让阿绫能枕着他的腿。 他把玩着阿绫高高束起的马尾,看着那张干净柔和的侧脸心里愈发痒,像在一朵一朵爆花骨朵,叫人难以忍耐。 “慢着……”也不知阿绫要这样昏睡多久,他叫住预备离开的四喜,轻声一咳,“把你之前找来的书……拿给我吧。”
第79章 木棉体贴地端了盆温热的清水,浸湿了帕子递给云珩,动作极其小心,几乎听不到水声。 “不必这么小心。”太子殿下眼梢始终挂着笑,“他又不是我,睡沉了,吵不醒的。” 云珩接过帕子,低头替阿绫轻轻擦拭安睡的脸。 展开他手心时,阿绫在睡梦中缩了缩,云珩拽过才发觉异样:“木棉,把灯拿过来。” 火光下,那双细嫩的掌心和指腹都微微红肿着,不知是被什么磨伤了,表皮还在微微充血发热。 云珩皱了皱眉头,看样子还是新伤……平日里那么宝贝的一双手,雪都舍不得玩,怎么会受伤的?看宽窄与形状,像是绳子之类的物件…… “……方才他进门的时候,是不是还说……屁股疼来着?”云珩抬头向木棉求证,哑宫女点了点头。 “年前走的时候,四喜吩咐老邱一到外城便递消息进来的吧?”他接着问。 木棉继续点头。 云珩若有所思,伸手轻轻一捏阿绫的大腿后侧,果然,那人哼了一声,翻身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看似极不舒服。 手被绳子搓破,屁股疼,腿也疼……马车没到,他先到了。 木棉也恍然大悟。 云珩无奈笑着摇头:“看着安安分分一个人,却总做些出格的事。” 阿绫睡到入夜,忽而惊醒,坐起身来。 云珩手里翻了一半的书册险些被他撞翻。 太子殿下默默合上书随手塞到枕下,看着阿绫身上搭覆的被子呼啦落到地上,他跑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开口中下意识问道:“什么时辰了?” 发觉月亮还盈盈挂在夜空,阿绫松了口气,冷不丁被一股冷劲的夜风扑面,又赶忙回到云珩身边捡起被子披上。 “丑时才过。不睡了?”云珩揉了揉被他枕僵的大腿,蜷起一边膝盖,支着下巴看他。 阿绫看到自己早些时候留在宫门口的包袱就放在一旁,系死的结没人解过,那侍卫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不睡便看看,少东西没有,你的老虎,还在不在。”说罢,云珩笑了。 阿绫想起自己睡前那一通口不择言有些难为情,立刻将被子盖过头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云珩起身轻轻活动筋骨,随手端了杯茉莉花茶,弯下腰拉开被子:“你见了我头一句便是要老虎……什么老虎?” 阿绫龇牙咧嘴舒展着每个关节都在叫嚣的身体,接过茶杯啜了几口,又摸到那包裹,费力拆开。他捧起那只报春红托在手心:“就是这个。我阿娘留下的东西不多,这是六岁那年她亲手缝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边。可侍卫不放行,大概是觉得我这么大的人了,包里带着这种东西实在太可疑。” 云珩接过那只柔软的小老虎,虽没有脸,四肢也短而圆,却莫名叫人觉得它可爱又不失威风。 “阿绫,你几时从玉宁启程的?”云珩将他拽回榻边坐着,翻开他的手掌,“手是怎么回事?屁股疼又是怎么回事?在马车里没闭一闭眼么?累成这样?” 阿绫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已被搽了薄薄一层药膏,薄荷冰片清新冰凉消肿止痛。 他略一迟疑,说实话,怕是要惹人生气了,可他偏偏又不善编谎,尤其面对明察秋毫心细如发的太子殿下,随便问几句怕就要穿帮,只得如实招来:“十三夜里出发的……” 云珩果真皱了皱眉头:“你竟真的敢跑夜路!才骑过几回马,怎么敢跑这么快……万一摔坏了呢……” 阿绫抽回手,小心翼翼的抱上去,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理亏,干脆顾左右而言他:“殿下,吃元宵了吗?” “嗯?”云珩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噎住。 “我们玉宁过上元,家家户户都要摇元宵的,吃了亲手摇的元宵,新的一年才会团圆美满。那天我在绣庄里,和阿栎他们一家子聚在一起,有人炒芝麻,有人熬红豆,还有人磨糯米,实在热闹。我就想你了,想你殿里安静的吓人……”阿绫凑近他耳边缓缓道,“我不知道你的手好些了没,不知睦王他们会不会继续为难你,不知皇上会不会护着你……所以我就回来了。别的管不了,至少可以跟你一起吃一碗亲手煮的赤豆元宵。” 说完,他不忘在云珩饱满的耳垂轻轻一嘬:“你别怪我了……” 怀里的人一抖,却没说话。 “殿下?”阿绫忐忑地撤回胳膊,歪头看了看他,云珩的眼框有些潮湿,烛光在里头微微摇晃。 趁他不备,云珩一把将他按倒在柔软的锦被上,俯身压下来,抵着他的额半是兴奋半是无可奈何:“所以,你便一时兴起,不知死活地跑了几天的马?还有哪里疼?” 他唇上沾着茉莉清茶的水润,阿绫见自己这小伎俩得逞,不由心中一喜,自然而然亲了上去。 阿绫的亲吻像安抚,又带着讨好的意味,一触既离,这般柔软又湿润的触感久违了,让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119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