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咳嗽几声,缓缓点头:“父皇……那万一,恢复不了呢……” “没有这个万一。”对方拍拍他的肩,目光渐渐锐利起来,“此事朕定当彻查。” 他张张嘴,欲言又止,转瞬眼眶便红了,半晌才开口:“父皇若是为难……儿臣能明白的……” 瑞和帝闻言一怔,又摇了摇头,吩咐下一句:“好好照应你们主子。”便拂袖而去。 待圣驾离开晞耀宫,云珩掀了被子下床,用力掰了掰刚刚怎么也伸不直的小指,收起了那副矫情的可怜兮兮:“四喜,昨日睦王府有动静么。” “昨日没有,但今日一早……赵寄明悄悄去睦王府拜会。” “这是身边亲信连吃了几次闭门羹,他按捺不住亲自上门了?”云珩一路行至书房,打开折子。习惯了几日,左手也能提笔圈圈点点了,虽说字还是太丑,“怎么个悄悄法?进去了么?” “没穿官服,没带随从,也没走正门,在偏门站了一炷香见没人搭打理,又灰溜溜走了。”四喜答道,“另外……带了斗笠,没露出脸来,看不出受没受伤。” “欲盖弥彰。”云珩笑笑,“云璿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见他,避嫌还来不及。” 也不知从哪里起的头,这几日宫里明里暗里都在散布消息,说睦王听闻太子要成婚,在寿宴之夜对其痛下杀手,甚至有人联想到当年指婚时宫外的刺杀,云璿自从寿宴后一日被召进御书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王府里等谣言平息。 “继续盯着。瑞霞殿也盯着,什么时候淑贵妃要陪皇祖母去御花园,即刻知会我。”云珩放下笔,单手合上看完的折子。 “是……”四喜狐疑地抬头,“殿下是要?” “打我这六皇弟出世,我就只在满月宴送了些贺礼罢了。”云珩左手捏着右手腕,轻轻延展着伤处,“好歹也是兄长,合该关照一下。”他略一沉吟,转头道,“木棉,你去挑一块玉佩,最好是父皇御赐的。” 淑贵妃自云璟满月,日日都会抱去长宁宫给太后请安,殷勤至极不惮其烦。 正月十四,四喜来报,说请完安淑贵妃陪同太后一起往御花园走了,云珩听完即刻动身:“玉佩给我。” “是。”四喜近日都将这贵重之物随身备着。 云珩鲜少出现在御花园,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给皇祖母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太后怀里抱着云璟,四个月大的小孩已经会抬头了,一条胳臂拦着腰身便可坐在腿上。太后伸出一只手冲云珩招了招,“快过来给哀家看看,手好些了吗?” “让皇祖母挂心了。”云珩走过去,将满是伤痕的手心摊开在太后面前。 “……嘶……啧啧啧……”皇太后啧一声,还是被这伤痕累累的手惊了一惊,拉着他叫他坐在身边的石凳上,“这真是……你说这宫里怎么能进了刺客呢,你父皇这些日子一通排查,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只叫各宫都多添了两班侍卫……以后你夜里可别乱走动了,也别只带个四喜,好歹带上两个侍卫啊。” 云璟看不懂伤,没轻没重抓住了云珩的手指,疼得他一颤:“嘶……” “哎哟,我们小云璟也心疼皇兄受伤了是不是啊。”太后抱着娃娃晃了晃,竟忽然把孩子往他怀里塞过来,“你抱抱看,他越发长开了,倒有些像你小时候的模样。” 云珩还愣着,那软乎乎一团便坐在他腿上了,软的像没骨头一捏就要碎,他下意识就想拒绝。 谁料他还未曾开口,淑贵妃一声惊呼便冲口而出:“不要!” 众人齐齐被吓着,太后也转头讶异万分:“怎么了?” 淑贵妃自知失态,笑得勉强:“臣妾,臣妾是怕云璟不懂事,碰坏了太子殿下的伤。况且……太子殿下这么年轻,还未成婚呢,哪里会抱孩子呀。” 看她如此局促,云珩心下好笑,立即打消了推辞的念头:“没事,学一学便会了。”他小心翼翼伸出左臂,揽住了云璟,逗弄几下,奶娃娃看不懂他母亲的惊恐,竟还咯咯笑起来。 “父皇也说像。”云珩睨了一眼战战兢兢快将帕子扯碎的淑贵妃道,“虽说我不大记得了,但见过的,都说贵妃娘娘跟我母后是有几分神似的。” 他话音刚落,淑贵妃的脸色唰得白了。
第75章 先皇后病世已十多年了,皇上不提,其他人不敢提。 过去总有声音质疑皇上与先皇后当年因第一个嫡子意外夭折而离心,两看相厌,直到几年前淑贵妃的出现。在宫里待了些年头的宫女太监议论纷纷,说这淑贵妃与先皇后虽无亲缘关系,可居然有六七分神似,专心政事的瑞和帝更是一见倾心,没多久便纳进宫来。 淑贵妃年轻气盛,显然没人告诉她这一点,兴许是怕惹麻烦,兴许是瑞和帝私下吩咐过。 今日云珩刻意点破,就是要让她怀疑动摇,心慌意乱。 云珩接过宫女手中的拨浪鼓逗云璟,余光瞥见淑贵妃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 他玩笑似的,用便手轻轻捏了捏*娃娃软嫩的小手,小肩膀,又用关节敲了敲那骨头都尚未长结实的小脑瓜。 众人就这么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太后便起身要回宫,淑贵妃如蒙大赦:“那,臣妾送您。” “不用。”太后转头看了一眼两个年纪相差了十八岁的皇孙,“难得云珩有兴致出来逛逛,就叫他们兄弟亲热亲热,玩够了你们再回,不必管我这老太婆。” “……是……”待太后一行走远,淑贵妃走到云珩跟前,“太子殿下……臣妾,也差不多该抱云璟回去了……” “不急。”云珩盯着怀里的奶娃娃笑笑,这样小,这样脆弱的一条性命,一只手就可以结果,“我跟六弟投缘,多让我抱一会儿吧,你看,他也高兴。是不是啊云璟?皇兄抱你,你高兴吗?” 云璟暂且听不懂话,只好奇地盯着他,嘴角还挂着一滴口水。 “对了,贵妃,听闻赵大人最近不慎受伤破了相,如今,可有好转?”云珩招手将奶妈叫过来,总算是把云璟还了回去。 “……是,是么。臣妾倒有日子没见他了,太子消息还真是灵通。”孩子抱远了,淑贵妃也恢复了些许镇定。 “也不算。毕竟,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不然刺客要了我的命,我死不瞑目啊。”云珩笑眯眯看着眼前只比自己年长了五六岁的贵妃娘娘,“我只是好奇,云璿他对你们说了什么,许了你们什么,竟让你们这样铤而走险。” 淑贵妃大惊:“臣妾听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那我说点你听得懂的。”云珩不紧不慢道,“前些日子在御书房,云璿自告奋勇要替父皇查问宫中行刺一案,你以为,他是想包庇你们兄妹么?据我所知,他不单问责了禁军,更是严刑审问了个和阳门侍卫,侍卫的口供上可清清楚楚写着呢,匕首丢失正是在寿宴那日,同僚可以作证。奇怪的是,当日所有赴宴的王公大臣,都是从北侧天机门入,就只有令弟,禁军协领赵寄明赵大人,是从南侧和阳门入,还在门前逗留许久,与侍卫们寒暄了好一阵子呢……赵大人身手不凡,顺走了把匕首,易如反掌啊。” “他!他是禁军协领,例行查问皇宫守卫,是他职责所在……”淑贵妃扬起头,“何况,无凭无据,怎么就说匕首是赵大人拿走的,太子殿下莫要血口喷人!” “那日,所有入宫的侍卫,太监都已经排查过一遍,他们要么年纪,身形不符,要么,能明确自证行刺之时不在场。那所有的可能性便都在当日饮宴人的身上了,有这般身手的,屈指可数。何况,还要将这皇宫布防烂熟于胸,从而见缝插针……” “这,这些都是推测罢了,证据呢?何况,那日赵大人的马车也与众人一同离宫,根本无暇分身去做什么刺客。” “哦?娘娘这样笃定?”云珩提了提嘴角,“可那日我清楚地看到,你提早与父皇一同离去……怎么说的好像亲眼看到似的?” 云珩顿了顿,故意给她些时候编谎,等她多说多错。 “他那日,也喝多了……我叫了个小太监去送他,回来报我的……” “是么。不过据案卷所示,当日最后见他之人正是云璿,睦王他亲口说,赵大人当时借口内急与众人在殿门前分道扬镳之后,再没谁见过他,没有什么小太监,更没人能证明那辆往赵府行驶的马车里,坐着什么人。”云珩静静看着面前防线逐渐瓦解的女人,乘胜追击:“贵妃,你知道云璿这么多年,使了那么多手段要扳倒我,要我的命,为何还能与我相安无事,稳稳坐在他睦王爷的位子上吗?因为他的靠山够硬,他外祖家掌握着北方疆域的安危。可你们赵家有什么?有一个女人一时的荣宠?你怎么敢相信云璿呢?他哪里来的好心会好心扶持连话都说不清楚云璟?” “我没有!”贵妃将嘴唇咬的发白,“殿下说的,统统与臣妾无关……后宫不得擅自议政……这是规矩。太子殿下,也无权私下审问臣妾!” “哪里就是审问了,我只是与贵妃娘娘话话家常罢了。不过,父皇他,有阵子没去瑞霞殿了吧?”云珩从腰间取下那块御赐的蟠龙玉佩,缓缓往奶妈身边走,而后将玉佩挂到了云璟脖子上。 “皇上最近政务忙……” “大过年的,各地除了请安拜年的折子也不递什么公务,忙什么呀。”云珩冷笑,“我若是你,就离这储位纷争远远的,历来,君主们最忌讳的便是这个。我父皇宠你纵你,也是念你年轻单纯心无城府。如若你们母子肯守本分,云璟的前途最不济也是个享尽荣华少虑无忧的小王爷。” 淑贵妃似乎打定了主意再不做声,垂着眼默默将指节攥到发白。 云珩也没指望几句话便叫人认罪,这事他们做了便打死不能认,不然就是诛全族的罪名。 “哦对了,贵妃娘娘居深宫大概还没得消息,这几日,赵大人日日去睦王府拜访,可云璿连门都不开。也难怪,如今流言蜚语下,他能自保就很不容易了,兴许还在怪赵大人手脚不够利索呢。不过云璿明知道杀我难如登天,却还是怂恿你们动手……哦,也对,若你们不得手,他可以从中摘的干干净净。若是你们真得了手,他便可坐享其成,既除掉了我,还让赵家背上谋逆弑储君的罪名……云璟也会被母家拖累……那,今后便再不会有人动摇他的位置了……” “这玉佩是父皇登基那日赠我的,今日我送给云璟,期望他也能得我几分好运,在这深宫里平安长大。”云珩说完,从云璟的手中抽出被攥着把玩了半天的手指,扬长而去。 四喜回头,远远见淑贵妃一屁股瘫坐到了石凳上,默默问道:“殿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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