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容翎有甚么能让我对他别有私心? 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他此刻对我却有隐瞒。 我暂且想不通这桩事情,我将江巳尘调来身边,特意多观察了几日。 此人武功尚可,确然有些天分,仅此而已。 长得花枝招展,话语不甚讨喜,归根究底也不过有副皮囊,大抵能得关容翎另眼相看,还是他们相识得更久,认识得更早。 我倒无心刁难江巳尘。 只他左一声师父、右一声师父地唤关容翎,做足了亲热姿态,着实让我不满。 江巳尘对我的态度并不如何良善。 他亦有不满之处。 他对我几次三番当着他的面命令关容翎颇为不满。 “关容翎是我的下属,我命令他做甚么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对江巳尘说,“你若是不想我命令他,那你就该有让我不能命令他的资格。” 江巳尘道:“你以为我想看到你?我要不是听师父的话,我早就走了。” 我道:“你本可以不听他的话。你即刻就走,我保证关容翎不会来寻你。” “嘁,谁知道你是不是挑拨离间。” “对你,我还用不着挑拨离间,”我微微一笑,“关容翎对我如何,你心知肚明。他今日要你留在极意阁,为的是甚么,你分明清楚。你若想走,大可说走就走,不必认为会有人留你。” 江巳尘闻言,疑惑道:“你知道我为甚么留在这里?” 我道:“你认为呢?” 江巳尘全然不知我是在诈他。 他顶了顶腮,哼声道:“那就先说好了,我要是现在就走,你就救我师父。” 我淡淡扫他一眼,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我只笑着说:“你走就是了。” 肆、 江巳尘当真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 他与关容翎相较,可谓是蠢笨至极。 我让他走,他便真的走了。只留下一封信,让冀昭转交给关容翎。 他道不让我转交,是信不过我的人品。 我道:“你信不过便信不过罢。走了最好就别再回来。” 江巳尘嘴上说好。 我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再来。 冀昭隔日就将那封信转交给了关容翎。 于是关容翎立时寻到了我。 他道:“阁主,巳尘有无匹潜力,若是悉心培养,能力绝不在我之下——属下、属下身中奇蛊,之前……也未曾为阁主做多少事,巳尘若能在阁主身边辅佐,属下……” “你并未少做甚么。”我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襟,“我亦不需要你多做甚么。” 我谢兰饮想做的事,通常自己就可以做到。 我想要一条狗,所以我得到一条狗。 我并不需要关容翎为我做多少事情。他留在我身边,本就是一桩很要紧的事。 关容翎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 他握紧了剑。 像一棵乌黑的树,挺拔、笔直,英英玉立。 他说:“可属下心有不安。” 我道:“你无需不安。” “阁主——如果、如果能让巳尘留在极意阁,留在您身边,那属下……会安心许多。” 我道:“他已经走了,亦不会再回来。” “不,阁主,我与巳尘曾定下一个暗号,如果有朝一日他离开极意阁,而我未曾给出这个暗号,那他一定不会走远,我现在就可以将他找回——” “关容翎,”我截断他的话语,冷声道,“不要一次次来挑战我的耐性。” “我已经十分纵容你,你最好别太过分。” 我同他说。 伍、 关容翎却未曾领我的情。 他趁夜出了极意阁,还当真教他寻到了江巳尘的踪影——正如他所说,他不曾给出暗号,江巳尘就不会走远。 江巳尘也的确就在一家客栈里等他。 他们得以见面,关容翎带着江巳尘赶了回来。 我记得那时天色正暗。 屋中燃一盏灯。 关容翎带着江巳尘走回来的第一桩事,就是领江巳尘来见我。 他跪在地上,江巳尘咬着牙跟着他跪了下来。 他代江巳尘说:“阁主,我已问询过巳尘,他说……他、他亦倾慕阁主,只是以前……不太懂如何对待阁主。从今、从今以后,巳尘都会唯阁主是从,听命阁主的吩咐。” 我垂着眼帘端详他二人的神色。 良久。 我嗤道:“我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亦肯?” 关容翎答是。 我向江巳尘抛去一支匕首:“好,那你现在自断半只手掌,让我看看你的诚心。” 江巳尘脸色顿时白了白。 他看我,紧咬着牙,分明是极不甘心的样子,却还是拿起匕首,毫不迟疑地抽刀出鞘。 我静静去看关容翎的神情。 跪在地上的人究竟是谁?是我的枕边人,是我的一条狗,我却对他知之甚少,连他为何要如此行事都不懂。 关容翎没有看我。 那双眼睛落在虚无,像是在看我的衣摆,又像是在躲避我的目光。 唯有江巳尘在动。 那把匕首即将穿破他的手,在翻转后卸去他半只手掌。 我道:“够了。” 江巳尘的动作倏然停住。 ——他无听令断掌的决心,他只是被迫。 我问关容翎:“难道在你眼里,我谢兰饮就如此缺趁手的下属,非得由你寻一个人,强迫他来为我做事不成?” 关容翎抬起头看我。 他眼里千言万语,最后仍一字不说,他只说与眼中情绪毫不相干的话,他说:“属下没有这么想,还请阁主息怒。” 我让江巳尘先退下。 我走到关容翎身前,蹲下去捡起那把匕首。 “关容翎,”我轻声唤他姓名,“你将江巳尘说得这般好,难道就不怕他有朝一日取你代之?” 他动了动唇。 我又道:“是不是我对他做任何事,他都心甘情愿,而你乐见其成?” “他一定会心甘情愿。”关容翎说,“等巳尘见识过阁主的好,一定会心甘情愿的。” “所以你心甘情愿吗?”我问。 关容翎道:“如果是阁主想要的……那我一定……也是心甘情愿的。” “包括他将你取而代之?” 他出我意料地说“是”。 关容翎看向我的眼神清澈分明,瞳仁却漆黑而不见底。 “如果以后……阁主也、也对巳尘有那般要求,想来,属下那时,肯定……不会不乐意。” 我顿了顿,站起身道:“你还真是大度。” 关容翎没有应话。 我回身走了两步,忽然拂袖扫下案几上的笔架砚台,瓷器花瓶。 “你不是说你心悦于我?” “是……”关容翎看了地上碎裂的瓷器片刻,他抬起眼,定定看我,“所以我心甘情愿。” “我对阁主别无所求。只希望以后……阁主想起我时,能记住我一点点——” “闭嘴。” 我将那支匕首掷在他腿边。 “你今天说的话,我都当没有听过。” “你现在就滚。”我同他说,“否则我不能保证,下一回,这把匕首会不会刺进你的心脏。”
第61章 壹、 这世上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难不成关容翎不说,我就定然要问个清楚、想个明白? 他是何其自在。 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要收徒弟就收下一个徒弟,为着自己的私心,也是想做甚么就做甚么。 他总归与我不同。 我是他的主人。 他却不是我的甚么。 贰、 我懒得再去思索关容翎究竟心中藏着多少秘密。 我亦不曾追问江巳尘他们的关系。 只是冀昭唉声叹气说过好几次关容翎的蛊毒不容乐观,他对解毒之事说不上如何笃定,唯一能择选的答案也就是那令人耿耿于怀的生死结。 同生共死这种东西,我与秦横波最过命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想过。 转念一想,我又在冀昭抱怨的时候问他:“不能换一个人?” 冀昭道:“旁人如何我不敢作保,可要是阁主您,总是更安心一些,不是吗?” “阁主且想,旁人再知根知底也是旁人,兴许哪一天就被他人暗算而死,或者出了意外莫名其妙就死了,没有阁主这样的武功傍身,将关容翎的性命系托于他人,难道阁主就安心吗?” 冀昭说的话不无道理。 我思来想去,又觉得十分可笑。 我这般思虑问题,关容翎却三番四次隐瞒我,好像我与他不是旧识,不过是陌生人。 是以我没有应冀昭的话。 我不想用我的命去留下关容翎的命。 亦不知我如果真想这么做,又会是个甚么光景。 他瞒我的事一桩有一桩,想做的事一桩接一桩。 没有一次是为了我。 叁、 楚晚思最近春风得意的很。 他在江湖上传出个名头,近些时日可谓风头无两,尽得赞赏。 他来极意阁见我时,我正躺在摇椅里出神。 懒倦得厉害。 动也不想动。 楚晚思就道:“谢兰饮,你怎么这么死气沉沉的?” 我只让他有话说话。 楚晚思道:“你可听说了我在江湖上的那些事迹?” 我淡淡:“略有耳闻。” 楚晚思喜形于色:“谢兄啊谢兄,怪道不得你当年如此殚精竭虑要做那天下第一,为着天意楼也是呕心沥血——原来行走江湖时有赫赫声名,竟是如此快意!” 我懒懒抬起手,隔空点了两下他的眉心:“你笑得真丑啊,楚兄。” “我这还叫丑?”楚晚思撩衣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啧啧两声,“你是不知道啊,现在我走在哪里都有人认得出我,夸赞我如月朗朗,英俊潇洒的人也不在少数。” “那又如何?”我问,“你总归比不过我。” 楚晚思静默片刻,他阴阳怪气道:“那是当然,我可不配登上什么江湖美人榜、武林美人榜。” 我哂笑:“你这是嫉妒。” 楚晚思回敬道:“今时不同往日了,谢阁主。以前我做事说话还得想着你名声响亮,武功高强,可现在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我怎么可能嫉妒你?” 我道:“正因为你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更该嫉妒我。” “凭什么?” “凭你再有头有脸,走出这道大门,旁人也还是更认识我。” 楚晚思起身就要走。 走到门前时,他忽而又停了脚步,满脸古怪地回头反问我:“关容翎怎么样了?” 肆、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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