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冷笑:“这就不必费心了,我一个人能比千百个人厉害。” 江巳尘道:“但我是关兄的兄弟,兄弟这种关系你难道不知道有多重要吗?” 我道:“并不如何重要。” 论兄弟情义,我和秦横波之间那才算是重要。可再重要亦没甚么意义,该反目成仇的时候就是会反目成仇,一旦利益冲突,他能想方设法杀了我,我亦能动手杀了他。 只我们现在还活在世上,井水不犯河水,大抵还是念着两份旧情。 可即使如此,我与秦横波也再难转圜。 是以就江巳尘和关容翎之间的兄弟关系,我着实并不如何看好。 这天底下反目成仇的兄弟比比皆是。 再近一些,还有张潇张奕这对亲兄弟。 ——血浓于水尚且如此。 更何况别人? 我便不管江巳尘想说什么,干脆让冀昭帮我送客。 冀昭嚷嚷着他是神医,他想出了生死结这样的好法子,我就这么随意使唤他,很是不给他面子。 我不太明白。 他们为甚么在我面前这般没大没小没轻没重。 伍、 我亦打算去搅乱风云。 我既不帮朝廷,也不帮炼骨宗,我只是在他们互相设计坑害对方时,用三天盗走了江湖上大大小小十六个门派的武功秘籍、神兵利器,就连少谷主少阁主少帮主这类人也没放过,全被我掳回了极意阁里。 这桩事一出,谁也不打谁了。 江湖突然十分太平。还很安静。 关容翎对我做这桩事的理由甚为惊奇:“……阁主的意思是,您做这些事,只是因为想还天下一个太平?” 我颔首道:“不错。” 我又道:“怎么又唤我阁主,规矩都忘了?” 关容翎轻咳一声,别别扭扭喊了句:“兰饮。” “呕——” 被捆在一旁的凶牙帮少帮主当即开始干呕。
第65章 壹、 这凶牙帮的少帮主,着实也是个人物。 旁人被我掳来,好言好语相劝的有、以利诱惑的有、冷言威胁的亦有,独独这位少帮主被我掳来时一路挣扎不休,抓准时机就想与我来个同归于尽的招数。 说他是铁血男儿,不如说是莽夫一个。 也合该只他一人被我用绳索捆缚住。 如今他莫名其妙冲着地上干呕,我深觉扫兴,打发冀昭把他拖出去醒醒神。 冀昭点头正欲动手,忽然问:“阁主,咱们极意阁是没人了吗?” 我回想自己遣派关容翎做的那些事情,淡淡道:“确实是没有了。” 贰、 在想做这些事前,我早已遣散了极意阁的大多数人。 留下来的,大抵两只手都能数得清。 关容翎倒是不问我为甚么要这么做,他听我的话,以前是,现在也是。但他也不听我的话,从来都不怎么听。 是他想听的话他便听,不想听的,便当我不曾说过。 冀昭拖着那少帮主走出了房门。 就剩下我和关容翎两人。 我道:“你是当真对我为甚么做这些事毫不好奇吗?” 关容翎也认真答:“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你说了,我就会去做。好奇与否,又有什么重要。” “我想做的事情何其多,也不见你桩桩件件都为我做。” 关容翎道:“……有些事是我不得已。” 我道:“现在没有不得已的事了吗?” 他看我一眼,握着剑别开了头:“没有。” “别无所求了吗。” “……是。” “只求我一个?” 关容翎不太自在地答:“……嗯。” “嗯甚么,”我笑道,“我还没说是在什么地方求我。” “……” 关容翎仍不看我,他道:“总归都是只求你一个。” 我又笑了笑:“关容翎啊关容翎,没想到你说起好听话来能够这么好听。” “从前也不早说些好话。”我一顿,又道,“你也说过,只不过光是说说而已,不见你怎么做。” 关容翎道:“从前说过的话并不全是假的。” 他有些急着向我解释:“……那时我对阁主,还没有、还没有……” “还没有?” “还没有那么喜欢。”关容翎倒也诚实,“我那时还想着报仇,想着离开阁主以后的事……我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一条狗……亦不认为自己成为一条狗后,会永远都是——” “你现在不是。”我截断他的话语。 关容翎怔愣了片刻,他像是不明所以:“……什么?” “不是谁的狗。” 我道:“我并不认为狗有甚么不好,天下间人常有,绝不背叛的人却少之又少。可是你我并不与他们相同。如果你于我而言只是难得的一条忠心的狗,那我绝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唯有我做出这个选择,才意味着你再也不是我的狗。” 再难得,我看西云楼龄那般忠心耿耿的人,亦只当他是江湖寻常人,或能信一二,却不算多么非他不可。我由他轻视秦横波,看他是秦横波在利益权衡之下竟还会选错。 可情之一字,或许就是选不得。 遇见了,方知除了他,再无第二个选择。 叁、 我让炼骨宗与江湖各派都骑虎难下。 他们暂且休战,皆来问我意欲何为,书信有之,亲自上门的亦有之,就连当今天子,也不惜折节下问,亲手提笔问了我一番。 这事说来简单。 我决意在退隐江湖之前做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好让后来人提及名动江湖之人时,第一个便想起我谢兰饮的名字。 从前我有心做天下第一,输给了唐逸。他让我不服,后来我却也想通了,由不得我不服。技不如人便需甘拜下风,若我当真超群绝世,唐逸胜不得我,旬樘胜不得我,我早该是天下第一。 路走错一步,我便错失两次夺得天下第一的机会。 如今再叫我去争抢这个名号,我反倒觉得不甚重要。 我或许执念过。 然则这在关容翎做下的生死抉择之后,反而让我并不多么执着。 我觉得野心是千好万好的东西,人若失了野心,便会固步自封,再难进境。 一如秦横波。 一如我以前。 一如四大盟、武林盟主。 登上巅峰的人难免觉得天下无敌,于是便失了野心。 可我又想,野心再千好万好,都抵不上关容翎肯为我而死的决心。 我有野心,但未必有人愿意为我而死。 旁人有野心,他们更未必愿意。 因而我得了独步天下的武功,便开始思索野心这千好万好的东西,究竟值不值当我一直在江湖追名逐利。 于是我觉得不必要那么多。 没有时想要,有了便不再那般想要——人本就如此。 我不曾告诉关容翎我想退隐江湖。 亦不解释我为何要牵扯到江湖各大门派。 他大抵还以为我满心都是江湖上的名利得失,是我做不做天下第一。 其实那些事对我而言已不如何要紧。 我只是想在退隐之前做最后一桩大事。 我虽觉得不做天下第一也不如何。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谢兰饮要就此放弃名震江湖、留名千古。 肆、 洛无度很快寻到了我。 他有心接替百晓生做事,又觉得百晓生这个名号平平无奇。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江湖大小事都打听个彻底。 譬如我莫名其妙掳走诸多门派的继承人,这般叫停江湖各派与炼骨宗之间的争斗,所图为何? 洛无度请我喝酒。 那是顺便。 他只是想知道我在想些甚么。 我道也没甚么,“我想要他们都来与我比试比试。” 洛无度大失所望:“就这么简单?” 我道:“就是这么简单。不然呢?” 洛无度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做事调子做得这般高,也不怕闪了腰。” 我笑道:“我可不是骄狂,洛兄,我如今不是甚么孤家寡人,若无十足把握,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洛无度道:“嘁。楚晚思近日可是被你折磨得够呛,你不是孤家寡人,难道我与楚晚思都不是了吗?净说些有的没的。” 我斟酒饮了两口,微笑道:“你们待我怎么都不如以前客气?” 洛无度啧啧道:“有些人自己百炼钢作了绕指柔,还来问我做什么。” “所以只要他们来寻你比试就行?” 我道:“不错,最好别是一个个来。” 洛无度:? 洛无度:“你想要他们一起上?” 我叹道:“是极、是极。等这桩事了了,我就退隐。” “我去!哇呕——” 洛无度捧着酒碗,勉强把那最后一口酒闷进了喉咙里,呕了几声,好悬没当场吐我一身。
第66章 壹、 我与关容翎泛舟于湖上。 青山两岸,垂绿绦绦,我道洛无度做事实在是快,前些时日同他说的话,如今便已传遍江湖。只不知那些门派究竟在盘算些甚么,直到今日还不曾有过动静。 关容翎只听我说话。 我便问他:“你怕不怕?” 关容翎站在船头,乌衣墨发,被风吹得有些猎猎,若非我以内力镇住船只,怕是风与舟不得不同游而去。 他反问我“为何要怕”。 我道:“若是这些门派当真一同合作,我们与炼骨宗又是那等不死不休的关系,极意阁岂不是腹背受敌。你这也不怕?” 关容翎道:“阁主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阁主?” “……兰饮。” 我微笑道:“我确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可我为甚么要做这些事,你一概不问,缘何能理所当然,毫不畏惧?” “难道兰饮要做的事情十分危险?” “自然危险。却也算不得有多危险,总之你我性命无虞。” “那除却生死,世上还能有哪桩事教我害怕?” 我心道这个道理不错。 关容翎何止是除却生死,他分明对自己的生死都毫不惧怕。 我道:“那你也不好奇我为何如此做?” 关容翎顺着问:“为何?” 我道:“我想退隐江湖。” 关容翎一怔。 我们泛舟于湖,有风有山,天光正盛景色大好。是个难得的好时候。 我觉得此时此刻正好。是以我又道:“所以在退隐之前,我要做一件大事。我要让整个天下记住我谢兰饮这三个字。因为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江湖人。” 关容翎问:“……是因为什么?” 我道:“因为我想要的即为我得,关容翎,这个江湖上的任何东西,都不再是我所想要或我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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