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自己是在郊游吗?”褚淮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怎么不干脆让你一人挑三千,他李家士卒在后面呐喊助威就行了,这般还上什么战场。” “毕竟是借人之兵,他们条件苛刻也正常。” “我知道,”褚淮烦躁地挥挥手,“容我再想想,你先别急着答应。” 本来按照褚淮的最初计划,最好拿捏李家些短处才好办事,不过现在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褚淮背着手在院子里走着,乔逐衡几分不安,他也知道事情到这一步实在不好办。 等了会儿褚淮步子一顿,凝神看着桌上茶杯雾气袅袅。 有闪光似倏尔略过褚淮眼底:“既然他要毫发无损,那我就给他们个毫发无损。” “什么意思?” 褚淮眼角一弯:“乔将军,你觉得燕门防守薄弱之处在哪?” 乔逐衡茫然片刻认真回答:“燕门是最老的一处关口,城墙防守已有不足,轮守的人数和时间也很不适宜,但因城楼高耸易守难攻,应当不至于出大问题。” “乔将军若是要打这燕门,该如何?” “不攻为上,燕门周边尚有薄弱之处,直攻燕门不是最好的攻城之法,何况战时不到万不得已,切忌攻城。” “若你带着李家的人直取燕门,李家是守还是攻?” 一言,乔逐衡忽灵光一闪:“自然是守,如此……” 褚淮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若是守城,这燕门自然可以守到天荒地老,李家守得住,乔逐衡也有性子去磨,但总有人着急。 只要这人一急,一切就好办了。 褚淮又道:“待明日乔将军同我一起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待明晚再说。” 第二日乔逐衡同李家私下再次见面把具体计划商量了,褚淮则拜托燕门王去准备些行头。 “这样没问题吗?”燕门王皱眉,“未免有些莽撞。” “是莽撞了些,但只要配合得好自然不是问题。” “我去给你想办法,还有什么需要尽快提了。” “若是可以,燕门王可否借我们些银票?” “自己去账房支,这种问题省得再问。” ”那就先谢过燕门王了。” 待至夜里,褚淮备了一套行头给乔逐衡。 “穿这么华贵到底是去做什么?” “去见老朋友走不能穿得太寒酸了吧。” 乔逐衡眼神一亮:“你联系上他们了?” “还没有,但今晚去的地方自然是能见到。”褚淮慢声道,“点芳阁头牌今晚开始迎客,徐满自然不会缺席。” “唔……” 乔逐衡的家教何其严格,加上心里有心上人,自不会时常去花柳巷寻欢,现得了机会反让他别扭。 “总不会让乔将军你吃亏,换上衣服我们快些去吧。” 点芳阁在燕门最繁华的街,到了夜里笑声浪声此起彼伏,总引得人顾盼流连,念着同不知那位漂亮姑娘共度良宵。 去年点芳阁邀燕门各界人士共赏百花争艳,最后选出一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为花魁,因其未及笄不做接客的生意,今天正好是她成年的时候,点芳阁早早准备好,就等这夜把这少女卖个好价钱,徐满其人色心不浅,这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两人赶到点芳阁时里面已经聚满了人,费了不少力气才坐上了二等座。 那厢徐满已经在高处坐着了,一只手夹着杯子醉醺醺呷着。 细数过往,徐家得势这些年花魁都是他徐满的囊中之物,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所谓的竞价只是走个过场。 乔逐衡打进了这里一直很不自在,为了避免看着有异,两人都叫了姑娘陪着,乔逐衡虽覆假面,但一身结实的身体还是引得姑娘屡屡投怀送抱,教他尴尬万分,一旁的褚淮能说会哄,反逗得身旁的姑娘笑声不断,看得乔逐衡郁闷不已。 这般熬了半晌,台上终于竞价完毕,徐满拍拍衣服进了事先准备的房间,留一位护卫在门口守着。 等到机会乔逐衡也不含糊,借口方便逃离这温柔牢笼,避开众人视线从侧楼上去寻人。 褚淮把两位姑娘打发了也一同上去,待乔逐衡把人叫走的一瞬低着头借旁人遮掩站在了门口——一个护卫哪里能引起别人注意,只要有人守着就不会被怀疑。 那老部下看见乔逐衡的一瞬热泪盈眶,他们早都自认弃子,只要能留一条命苟延残喘就好,哪里再敢多想回到以往的日子,谁知道这一天还是叫他们等来了,乔逐衡没有抛弃他们。 “将……将军,你怎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伤心狠了自难免落泪。 “让你们受苦了,”乔逐衡百感交集,“当初……是我对不住你们。” 那部下赶紧摇头,揉揉眼睛:“这里危险,将军如何来此处?” “我来寻你们。” 只这一句似乎还无法完全表明心意,乔逐衡忍着感伤将手轻轻搭在对方肩头。 “还有,带你们回家。”
第三十五章 举杯消愁愁更愁 乔逐衡同旧部说了一个时辰有余的话,那些他不在时这些人遭受的艰难没说多少,聊起的都是好事,乔逐衡却听得更难受。 如同远行之人,总偏爱报喜不报忧。 两人回去时已是三更以后,打更人拉长嗓子喊罢,慢悠悠消失在街尽头。 褚淮知道这趟见面不会愉快,没询问乔逐衡说了什么,静静陪这人走着。 两人准时回了王府,乔逐衡道过安后自顾自进了屋,什么都没提,躺下后只是直愣愣看着床顶,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自然是睡不着的,脑海里杂七杂八堆着各式往事,扯得人浑身难受。 “咔嗒。” 乔逐衡循声看去,见褚淮推开窗户怀里抱着一坛酒,银辉探入屋,连带褚淮也披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今夜风清星疏,正是举杯邀月的好时刻,乔将军可愿同我小酌一杯?” 酒香已经漫了进来,这一刻乔逐衡毫不介意用杯中物麻痹自己的神经。 “如此甚好。” 乔逐衡第一次喝醉是在一他十二岁的时候。 三战会后的酒宴,拔得头筹者不醉不归。 所谓三战会是先皇提出的一项培养武学人才的小型盛会,每年开春会在众武将家当中挑选年龄相当的少年,聚在演武场进行比试,胜者不仅会得圣上嘉奖,更是能为家族争光添彩,每年此时武将家的孩子就会摩拳擦掌,欲在会上一展雄风。 乔逐衡那年与同龄者齐上演武场,三战后与宋家长子一较高下,最后以半招胜之,得三战会头名。 原本三战会之后的宴会没什么讲就,也不知是谁开了先河,向胜者轮番敬酒,非要灌醉其不可,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许了这不成文的规矩。 乔逐衡平日在家并不嗜酒,偶尔同父亲喝上几杯便罢,对自己的酒量不甚了解,加上那时耿直,不懂拒绝更不懂装醉,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光他一人就喝了三坛。 那酒后劲不小,喝时无事回去路上才开始醉,等马夫驾车回家才惊觉自家少爷不知何时从马车上跑了,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道。 乔逐衡当时醉得稀里糊涂,活蹦乱跳跑上后山撒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一个人拿着树枝比划得不亦乐乎。 那头乔老将军知道自己儿子不见了急忙遣府中上下出门去找,夜半喧闹,隔壁已经睡了半觉的褚淮被吵了起来。 知道是乔逐衡三战会后不见人影,褚淮没告诉旁人,穿好衣服也偷跑出去找人。 乔逐衡那几个藏猫猫的地方褚淮知道得清楚,最后在一绿藤洞里找到了人,乔逐衡醉得脸庞晕红,嘴角还挂着傻笑,听见人进来半醒不醒起来开始说胡话。 褚淮无奈把人整个拎出来扛在肩上,乔逐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蹿的个子,只比褚淮大一岁的他已经高过褚淮一个头。 “我赢了哦……哈哈哈……米圆子超好吃……” “总算教训了那个姓宋的一顿……” “爹爹肯定会夸奖我的……” 胡话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褚淮也懒得搭腔,好在乔逐衡醉归醉仪态还好,乖乖跟着人走,也不费劲。 走到半路,乔逐衡忽然用了力气揽住褚淮,醉酒的人下手没有轻重,褚淮被重重搂在乔逐衡怀里。 “你也喝……别走那么快……”最后似乎喃喃了两个字,说得不清楚,根本没入耳。 褚淮捂额,不同醉酒人计较:“回去喝,走慢了就喝不到了。” “嗯嗯,好。” 乔逐衡说着用头蹭了蹭褚淮,笑呵呵道:“你真好。” 褚淮不知道乔逐衡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遂也不再说话,只管带人往回走,想也许任何人这会儿搭把手,乔逐衡都是这个反应。 急得跳脚的乔老将军看见褚淮把乔逐衡好端端送回来千恩万谢,他险些以为有歹人把乔逐衡拐走了,他乔家可就这一个独苗,精贵程度不言自明。 周围的仆人上来搭手,都被乔逐衡挥开了,他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缠着褚淮,不让任何人上前,褚淮只能耐着性子又把人送到塌上。 谁知上了床乔逐衡紧紧抱着褚淮不让走:“一起嘛……一起嘛……” 褚淮这才发觉乔逐衡发酒疯的样子和别人不太一样,旁人可能都是借酒闹事,他是借酒撒娇。 “乔大少爷,可别再发傻了,知道我是谁吗,就往床上拐。” 乔逐衡睁着被酒烧红的眼睛,傻笑道:“我当然知道啦,怀怀。” 褚淮:“……” “别不高兴嘛,下次我把米圆子,嗝,带回来,和你一起吃。” “你刚叫我什么?” 乔逐衡歪头:“怀怀?” “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褚淮没忍住扯住乔逐衡的脸拉了拉。 乔逐衡满脸委屈:“你又欺负我……” 褚淮情绪开始有点崩溃,艰难得伸手捂住乔逐衡的嘴:“求求你,快闭嘴睡吧。” 这是褚淮第一次向乔逐衡服软。 “一起嘛……” 褚淮为免于继续忍受这种心灵折磨,屈辱地躺上床同乔逐衡一起,宛如被胁迫的良家民女,这下乔逐衡老实了,开心地搂着褚淮的胳膊,把头靠在后者肩上带着笑睡着了。 如今也是。 十四年已过,物非人非,心境也早已不是当初的单纯少年那般。 “李尚公说起我父亲的时候我真不知是什么感觉……事情都过去了,但提起这些难免让人心中不快……” “我以为他们会怪我,自古哪有将军逃跑的……”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想回去,要是这一切是个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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