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动作一停,在短暂的宁静里,赫连诚问:“什么意思?” 微微发颤的指尖指向屋里,赫连诚始终没让谢元贞下地,直到送他躺上床。谢元贞的衣衫凌乱,光是层层叠叠的一眼,赫连诚心里的火再次冒了上来。 桌案上有一份诏书。 赫连诚看过,上床的时候捏了一把谢元贞的脸。 “我心不改,”赫连诚悬着的心稍稍落回原处,俯身又赴一吻,“朝夕盼君归。” “莫要嫌妻远,”谢元贞手贴上赫连诚的左胸,那里有心脏在跳,“我的心始终在这儿。” “两心相印,”赫连诚覆上谢元贞的手,严丝合缝,“纵使两地千里,我亦来去自如。” … “将军身子骨弱,”南下路上,出征不久,庾愔见谢元贞脸上已出了一层薄汗,“若是路上受不住,便招呼末将一声,大军跟着您的速度来。” “不必,”谢元贞看了眼头顶的烈日,面不改色,“步兵日行百里,就按这个速度。” 待到了平州还要熟悉地形,提前部署,路上耽搁不起。只是步兵的速度换作马速或许不算什么,但于谢元贞而言却是不易。 “庾副将,人家不领你的情呢,”尉迟炆摇摇头,“只是谢将军也别硬撑,一会儿路上承受不住,掉下马来摔断了脖子,这可不值当!” “我没有这般好面子,”谢元贞面无表情,“多谢提醒。” 庾愔见谢元贞硬撑也不劝阻,冷笑一声: “好,那你可受住了!” 一日过去,大军驻扎休息,大帐外将士们起灶生火,谈笑风生,大帐里却没人吭声,五绝正给谢元贞把脉,他低头拿着块帕子掩唇咳嗽,生怕咳嗽太重叫外头听见,好容易咳嗽完了,捏紧帕子瞬间,又被庾愔捉见有一抹红色闪过。 庾愔刚要开口,五绝耳报神似的转头:“你待会儿再气他,他现在是真不好受!” “谁要气他!” 本来庾愔都不想进帐,还不是出发前赫连诚特地上门—— … “怎的父亲这回托大人捎这么多东西?” “一半是你父亲的,一半是我给你准备的。” 赫连诚尽量装得自然,可他搓着手,眼睛不时往庾愔这儿飘,显然是有事相求。 “是给我准备的,”庾愔便不看了,还把东西挪远了些,“还是给谢将军准备的?” 谢将军,毫无情谊可言的三个字。 “都算吧,”赫连诚冷不防躬身一拜,“我想求小庾将军一件事。” “大人这是做什么!”庾愔猛然站起来,心里又惊又气,“你可是流民军统帅,师戎郡太守,末将受不起你这一拜!” 庾愔咽下没说完的话,师戎郡一战,赫连诚成了庾愔心中景仰之人,他努力习武,排兵布阵,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与之比肩甚至超过他。 可他不希望威风凛凛的赫连诚如这般卑躬屈膝,就在他的面前。 “季欢他身子不好,夜里容易喘不过气,之前一次发作得厉害,若非我就在身边,只怕要出大事,”赫连诚向来不拘小节,什么统帅太守的尊严,在谢元贞三个字面前都可以折价,“我不求你原谅他,只求在他危急之时你能搭一把手,有多少算多少,来日班师回朝,我赫连诚必定加倍来还!” 虽然赫连诚不提,但一直都知道,尽管庾荻从没怪过谢元贞,庾愔却是从头恨他到尾。但赫连诚还是敢将庾愔放在这个位置,除了他的身份,还有庾家的赤子之心。 “你!”庾愔愤然转身,不想看到赫连诚低头的模样,“你这是逼我!” 当年就算他被人诬陷,身陷囹圄无人问津,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低过头,为什么赫连诚可以轻而易举放下自己的尊严? 赫连诚见他如此大反应,不由放低了声音,“不是逼你,是请求。” 可若请求之事绝不可能做到,那便是逼迫,遑论是赫连诚亲自来求,所求还是看顾仇人之子,这不更是赤/裸裸的逼迫? “你把东西拿回去吧,”庾愔拂袖,彻底冷下脸来,“我庾愔受不起!” 东西拿来就没有退回的道理,这是做商人的底线,赫连诚见庾愔如此决绝,索性掀了衣摆,跪在庾愔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庾愔听见声音,转头一瞧不得了,他简直不能理解,“你又何至于自轻自贱!” “男儿女儿都一样,人人膝下皆有黄金,就看是为谁而跪,”赫连诚心甘情愿,不过是下跪,不伤毫毛,不伤金银,他就不是那矫情的人,“还请小庾将军答应在下的请求!”
第151章 嫌隙 “谁要气他!” 五绝眉头一挑, 同时扫过床上的谢元贞,显然不信,“真的?” 这反问的语调才是气人, 庾愔自问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拂袖背过身去, “爱信不信!” “那过来帮我扶他躺下, ”五绝放心了些,这就开始使唤人,“让他侧躺。” 在外不比在家,便是主帅大帐中的行军床也很小,谢元贞皱眉,躺着也不能缓解多少。庾愔这么一抱, 才发觉这人身上分明只见骨头,好像比过年那会儿更瘦了。 谢元贞以手掩唇, 还有些咳嗽, “有劳。” “闭嘴歇你的!” 庾愔没什么好气,但好歹还是站在身边,就怕他哪里不舒服,只见谢元贞被他这么一吼, 乖乖闭上眼, 不过眉头仍不见舒展。 他睡不安稳。 “他到底有什么病?”庾愔见人睡下, 不由小声去问五绝:“不过小半年, 怎的瘦了这么多?” 加上赫连诚之前的只字片语, 他还以为谢元贞有闲情逸致在朝中搅弄风云, 人前也不过只是装出来的弱柳扶风。 就算没了妹妹, 竟能伤心至此? “知道他身子不好就够了,”五绝收拾针囊, 没空跟他解释,“所以你别老气他。” 庾愔:…… 他到底哪里有!? “你就只会说这个?”庾愔窝着火,瞪了一眼躺在床上谢元贞,这一个瘦骨嶙峋一个白发苍苍,倒是不妨碍他们伶牙俐齿,“我看你才是故意拿话堵我!” “老头可没那个闲心。”说着五绝指了指外头。 隔墙有耳。 庾愔这才消了气。 “歇一歇就好,”五绝看出庾愔也是个嘴硬的,压低声音道:“今晚我就睡他边上。” 这是要他宽心。 “明日起半日一歇,”庾愔总算得了准信,转身就走,生怕自己多呆一会儿就是在关心,“我可不想回去被我父亲打!” 大帐帘子翻起又落下。 全看在不远处的士兵眼里。 “你说里头那位到底能不能撑到平州境内呢?”士兵拿手盖着嘴唇,煞有其事,“方才我可听见了,咳嗽不止呢!” “就那副鬼样子,溜细的两条腿加起来都没我胳膊粗吧?别到时候一上战场就给人掳走,还得劳弟兄们去捞他!” “谁说不是呢!还没打就这样,要不说当初谢泓藏得好呢,不跟千金小姐那般娇滴滴地养着,病秧子哪能活到现在?” 几人哄笑,庾愔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截住他们—— “笑什么?” “弟兄们聊婆娘呢,”其中一个士兵貌似关切,“庾副将,天都黑了,您不去歇着?” “这不是就去歇着了?”庾愔瞪了他一眼,方才就是他说得最难听,“少说废话多做事,到地儿有你们使力气的时候!” “属下遵命!” 等庾愔远远走了,进了自己帐里,那士兵才转为满脸阴沉,“一个副将,还真当自己是根葱!” “是啊,凭他什么太尉之孙,我呸!到了还不是给人做垫脚石!” 越往南天越热,入了夜大帐里也有些闷,谢元贞身上只盖一件大袍子,五步开外睡着五绝,没一会儿便翻个身,念一则守在帐外。 营地里士兵幕天席地而眠,偶尔拍打叮在脸上的蚊虫,然后接着睡大觉。随风晃动的火把间,只有值守的三两士兵往来。 微风拂面,是夜安眠。 约莫丑时往后,黑暗中,浅眠的谢元贞忽然睁开眼。 五绝几乎同时朝谢元贞的方向看过来,两人视线触碰的瞬间,点了点头。 一把锋利的匕首戳进大帐。 须臾,一袭黑衣的刺客从破口里钻了进来,摸黑走到谢元贞床边,帐外的火光漫进帐内,匕首在微弱的火光中泛着寒光。刺客看准了谢元贞的心脏位置,举刀要刺。 一杆长枪直接从帐外飞了进来。 下一刻庾愔翻身从洞口入内与之搏斗,招式间帐中点起明烛,刺客见事迹败露慌忙要逃,庾愔霍然一个勾脚,随即捉住刺客胳膊后折,正在这时念一也进来了,扶着谢元贞起身来到刺客身前。 谢元贞居高临下,“谁派你来的?” 刺客仰头看了一眼谢元贞,哼笑着想要咬舌,却被庾愔抢先一步卸了下巴,庾愔对嘴硬的俘虏向来不手软,捏起刺客的手直接折断了。 “啊!” 庾愔雷厉风行,捏起另一只,“说不说!” 刺客痛得龇牙咧嘴,嘴巴又闭不起来,口水哇哇从嘴角流下,狼狈十足。 这样还是不说。 谢元贞便拦下庾愔的动作,道:“杀了。” 这一声干脆利落,庾愔却有些犹豫,“不再审审?” 审审是谁派来的,或许以后正用得上。 “大梁上下想要我死的人不多,”谢元贞看了一眼庾愔,一切尽在不言中,“杀了。” 庾愔还要再说,身边的念一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手起刀落。 “跟死士费唇舌,真有你的!” “这么能耐,”庾愔一噎,下意识呛他:“方才还叫刺客进你主子大帐?” “不关门怎么放狗?”念一脱口而出才道说错了话,关的哪个门,放的哪条狗?果真庾愔一听火冒三丈,“你!” “我不是说你啊!”念一躲到谢元贞身后,只露出两只无辜的大眼睛,谢元贞赶紧挪了半步挡严实了,“庾将军,他不是故意的。” 这下庾愔看明白了。 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一个。 “原来你们故意放人进来,白日也是故意露出疲态,”庾愔觉得一腔真心喂了狗,赫连诚竟然还特地来求他保护,这样的狐狸哪里还需要人去保护,“枉我大半夜吊着心跑过来救人,真是浪费时间!”
204 首页 上一页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