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放下帘子转身要跑。 一气呵成。 都没给刘弦救他狗命的机会。 “反了天了,敢掀你主子的帘子!”赫连诚脚踩车帘挡住谢元贞,谢元贞本就没什么力气,被这一吓,手指哆嗦衣服都系不上,由是赫连诚一只手在后面帮他穿衣服,从小望口探出脑袋,眉头一皱,“他们怎么过来了?” 是赫连诚的流民兵。 这些年师戎郡与望京虽然交好,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大家也还不到摊牌的时候,所以出门在外也不敢掉以轻心,每次来望京,城郊三十里地必定暗中驻扎兵马,此次与谢元贞同往更是便利,就与朝廷的两万兵马混扎在一起。 “主子郎主不是叫那望京刺史为难?”念一心里暗骂自己这冲动的性子,边解释:“属下怕动起手来两万兵马要吃亏,就——” 赫连诚太阳穴一跳,“就奔回去搬救兵?” 亏得他们这顿饭吃得不算慢,若是他们吃得再慢一些,念一的动作再快一些,是不是正赶上他们散席? 那场面就相当精彩了。 “属下鲁莽,”砂石作响,是念一下跪的声音,他声音颤抖,也意识到自己险些铸成大错,“还请主子郎主责罚!” 可罚他什么,是罚他的忠心,还是罚他的功夫太好? 说到底念一并没做错,方才险之又险,只是他也没想到庾荻不过是为诈主子一句话,赫连诚睨了一眼,脑袋缩回去,兴致都被搅浑了,还得高抬贵手,“罚你立即回去,给你主子加一道参汤!” “属下遵命!” 念一走后,周行简骑马上前,隔着两只马头的距离与刘弦点了头,“望京真没为难咱们主子?” 周行简跟着念一火急火燎赶过来,见主子的车驾正慢悠悠过来,打头的刘弦就骑在马上。 这哪里是被围的样子? 刘弦等周行简掉头与自己并驾齐驱,声音放轻了些,“没有,他们改口了,以后称咱们主子为君侯。” “君侯?”周行简赫然抬眸,没想到这一出竟是这么个结果,“他们竟然甘心做臣子?” “安涛一世为礼法所累,庾荻则多年幽居望京,”刘弦握着缰绳,极目远眺,“他们做不了枭雄。” ……咱们可以相信望京吗?” 刘弦对上周行简的目光,两人心知肚明,这望京与工州的兵一日不握在自己手里,就不是百分百的臣服,如今上头还压着一个崇化帝,虎符还要交还到这位天子手中,他们始终如浮萍一般没有实权。 “不到最后一刻,万事都说不准——不过往好处想,”虎符不在手中,好歹流民兵与方镇军真真切切是在手中,皇权式微,虎符到底有几分作用,还得看领兵的将帅,刘弦夹了下马背,驾地一声,“原先师戎郡的两万方镇军此后将彻底归主子统管,既然他们选择表态,也总有三分可信,只是往后主子往返望京,咱们一样暗中严阵以待便是!” “那就快回去吧,”周行简点点头,心宽之后话锋一转,“埋伏一路,我可饿死了!” 两日后,铎州大内,建康宫大殿 “谢司马这么快便回来了,”五兵尚书尉迟焘皮笑肉不笑,“事情既已圆满解决,主上的两万兵马想必也已返回大营了吧?” 他问的是兵,言下之意实则是调兵遣将的虎符,谢元贞拿着虎符往返万斛关的几日,不知京师多少人夜不能寐。 他们忌惮,又嫉妒谢元贞有摸虎符的机会,崇化帝王威望再高又如何?等这把老骨头埋进地里,大梁下一个天子没有姓名,那就是谁都有可能。 “谢司马星夜归京,连夜就将虎符交还孤的手上,”崇化帝明白尉迟焘的心思,他也不发怒,一脸笑意,还要夸人,“尉迟大人时时不忘替孤提醒,当真是忠心可鉴呐!” 尉迟焘慌忙跪地,“微臣不敢!” “这五部气势汹汹而来,”廖闻歆出来圆场,也是十分好奇,“不知谢大人用了什么法子,兵不血刃就轰走了蛮夷?” 谢司马与五部的孛兰对阵于万斛关前,听闻谢元贞将那孛兰骂得面红耳赤不得反驳,来时孛兰先射一箭,去时谢元贞以牙还牙,一箭差点射到人家马屁/股,五部游牧民族向来骁勇,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 “也没什么,”谢元贞自然不会将暗桩探听到的消息宣之于口,此前留下那两个俘虏也是巧合,当着朝臣的面,谢元贞捡一句说一句:“五部忌惮大梁兵马,几十万人往他们跟前一站,他们也得犹豫这仗究竟要不要打。” 朝中顿时沉默,谢元贞只字不提永圣元年冬至夜,谢氏是曾通敌叛国,可当年这些北朝官员落荒而逃,大梁洛都也唯有谢氏留守。若非李令驰带走那二十万兵马,若非永圣帝匆忙迁都,又何至于五部人人皆以为大梁不过鼠辈尔尔,吓一吓就屁滚尿流? 所以他们也没资格问谢元贞究竟是如何退兵的。 “谢司马于国有功,”须臾,裴云京突然站出来,另起话头,“说来这十万兵马还——” “五部借道一事暂且摆平,不过他们试探之心已起,只怕不日又要借机挑起战争,”裴云京话没讲完,崇化帝突然抢了过去,朝臣哪里听不出,但都低头窃窃私语不敢明言,只听御座上声音沉重,“诸位卿家,不可掉以轻心呐!” “主上所言极是!” 百官躬身朝拜时,廖闻歆从缝隙里偷偷看一眼裴云京,一众朝臣躬身,最后裴云京才弯腰跟着一道行礼。 入夜,宫门下钥后再次打开,一匹黑马从宫门而入,撞开了守门士兵。 快到太极殿的时候,那人翻身下马,鸿禄候在殿门口,见状赶紧上前来迎,“奴婢见过裴领军。” 裴云京摸着腰间佩刀,眼睛盯着窗棂透出的微弱烛光,“主上呢?” 鸿禄始终低着头,闻言又躬一身,“主上已安寝,裴——欸裴领军!”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视野中的脚步迈动,殿门随即轰然踢开,宫人哪个敢近领军大将军的身,更遑论拦下他,众人几乎是簇拥着裴云京往前走,走到外殿的御座之前。 慕容述倒是没睡,还端一盏热茶慢饮。 宫人抬眸看了一眼主上,纷纷退下,裴云京用脚拦下鸿禄的退路,问的是他,看的是崇化帝,“不是说主上已安寝?” 鸿禄哆哆嗦嗦,“这,这!” “他一个奴才,踩他的脸不如踩孤的脸来得痛快。”崇化帝搁了茶盏,温声细语,“鸿禄,你先下去。” “主上——”“下去!” 鸿禄浑身一哆嗦,退出门口的同时殿门紧闭。 偌大的太极殿,君臣一上一下,重重明烛在两厢之间摇晃不息。 半晌,裴云京闲聊似的,“主上在喝什么?” “浮梁茶,”崇化帝点了点案桌,“要喝么,孤让人给你沏。” “我道主上忘了这茶是我母后最喜欢的,”盏口还冒着热气,裴云京视线向上,崇化帝不是杀裴后的真凶,却是置她于死地的帮凶,他轻哼一声,“可你晚上喝了茶,却还能安然入睡么?午夜梦回,就不怕故人造访,来索你的命?” “半身入土的人了,要索命就来索吧,”崇化帝五指伸展,搭在桌案上,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已是看不清裴云京的样貌,“裴领军深夜入宫,不会只为关心孤夜里能否入睡吧?”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裴云京知道他看不清,十分贴心地逼近两步,“回京之后,凡事最好不要太按着自己的性子?” “自己的性子?”崇化帝仿佛听不懂,“什么性子?” 长刀出鞘,霎时横在慕容述的颈侧!
第150章 南北 “怎么, ”慕容述毫无畏惧,“要弑君?” 两人答非所问,裴云京刀偏一寸, 横在慕容述的喉结, 在明黄色的烛光下闪着寒光, “你想扶植谢元贞。” 他语气不是疑问, 他很肯定。 “孤不过是个傀儡,”刀面映照出慕容述苍老的面容,他伸出手,想去捞那盏凉了的浮梁茶,“扶谢元贞或者别的人,于你又有何威胁?” “不为着威胁, ”裴云京没有松手,生生看刀锋陷入皮肉, “难不成你是养着当男宠?” “裴领军这个建议提得好, ”慕容述摸着茶盏又松了手,饶有兴趣地点点头,“孤明日就去寻个男宠,毕竟傀儡就该有傀儡的样子, 朝堂上的事还得交由裴领军全权处置, 你才能放心。” “慕容述!” “打从慕容裕要我在江左为他奔走的时候, 你就盯上了我, 你要我去给谢氏使绊子, 如今谢氏名声走低正中你下怀, ”淡然的神情在皱纹中逐渐裂开缝隙, 慕容述终于显出点怒其不争的模样,“他们已经向你俯首称臣了, 难道你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像你对待岭南士族那般吗?明明你的母后是那般识大体——” 声音戛然而止,裴云京一脚踢在慕容述胸口,他倒在凭几上,发丝凌乱,嘴角见血。 “你不配提我母后!”裴云京大吼一声,刀尖对准慕容述剧烈起伏的胸口,几次相触,“我就是要拖着所有世家一同入地狱!世家绵延千百年,手握国家命脉却从来首鼠两端,不是他们在皇室飘零之际倒戈横跳,不是他们贪得无厌地挑唆站队,我母后如何会惨死宫中!” 更重要的是大梁皇室已经走到穷途末路,裴云京报仇无门,他的仇人几乎都在黄泉之下。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钟鸣鼎食之家就是裴云京唯一发泄的出口。 … 熙宁三年,乌云密布,久不落雨。肃宗尸骨未寒,皇后宫中突发熊熊烈火,殿中宫人惊声尖叫,四下奔逃,巨大的火舌有如天网恢恢,又将他们一个不漏全都网罗其中。 绝望的嘶吼响彻耳边,许梦生顶着火舌裹挟而出的热浪,捧着一份诏书道:“王爷,写好了。” “念。” “这,”许梦生抬眸,还没看到颛臾野王的眼睛便猛然低下头去,哆哆嗦嗦念起来:“裴氏皇后之身,本应母仪天下,辅佐君王,以安社稷,育养万民。然心不…… “分明是你毒杀皇嗣,操纵朝中局势,”裴后就站在大殿之中,衣冠不乱,面色不改,任梁柱倒塌,宫人推搡,“举头三尺有神明,难道你就不怕来日,天下义士群起而攻之吗!” 许梦生念不下去了,“王爷。” “本王让你停了吗?”颛臾野王赫然压过裴后的声音,“接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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