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胡长深转身跪下,“求二位行行好,让我进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两个府兵见状皱了眉头,敬酒不吃,后头就是难喝的罚酒了,“小胡大夫,您可别叫我们难做!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你跪在咱们谢府,是要街坊戳府尹大人的脊梁骨么?谢府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独活跟腔,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那便让他进去!” “进去,要进哪里?” 府兵眼里闪过凶光,架着人往街上一扔,独活在阻拦间也被踹了一脚。 “你怎样!” 胡长深龇牙咧嘴地爬过来,险些将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 “无妨!”独活强撑,说着还想去闯,胡长深却怕了,“别,别进去了!待父亲落葬,我,我偷偷去祭拜就是!” 独活对上胡长深,下意识觉得可能是胡长深怕自己被连累受伤,他自己是没有二亲在世,若换作是自己,被人拦在府外不能见二亲一面,也是断断咽不下这口气的。只是两人扶持着站起来的当口,府兵已是一左一右挡在门前拔刀相向—— “擅闯京师府尹家宅,按律可就地斩杀!” “这不是谢府府上的小胡大夫吗?怎的谢府不让人进?”“听说前几日小胡大夫被他父亲赶出门去,大雨瓢泼昏倒在路边,那个惨哟!” 谢府门口的动静终于引来百姓围观,独活听见后半句,心里火冒三丈,只想为胡长深讨回公道,“里面躺着他的父亲,凭什么不让他进!” 终于悠长的一声,府门洞开,谢远山从里面出来,方才他以为不过两个小子,府兵总能打发得了,不想竟是无用,他先瞪了左右府兵,才说:“是他父亲要同他断绝父子关系,是他父亲要同他死生不复相见,你倒来问我谢府凭什么不让他进?难道谢府还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不成!” 门后院中,谢云山正要说话,远远看见念一似乎藏在人群中,眼睛一动,便转身折返。五步之外,谢夫人就站在阶上,要说子肖母,谢夫人的这三个儿子,唯有大儿子与谢公绰像了十成十,谢云山看见母亲要说话,摇头示意她别担心,“一会儿小胡大夫就能进来,儿子扶母亲回去吧。” 此刻门外,独活逼急了更是言简意赅:“为什么!” 谢远山皱眉,说话没头没尾的真讨厌,但他不能视路过的百姓为无物,谢氏的好名声被谢元贞一纸罪己书败坏至此,他不能在掉以轻心,于是勉强耐心问道:“你说为什么他们父子要恩断义绝?” “是!” “那就去问你身边的人去,”谢远山大手一挥,“看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能将他的亲生父亲活活气死!” “竟是如此!这小胡大夫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从来不收银钱,怎会将他父亲活活气死呢?”“莫不是他道貌岸然,否则何以不收银钱?”
第142章 赛马 门口百姓语调一百八十度调转, 独活眼睛大睁,他不是不知道人心险恶,可胡长深几次为这些百姓风里来雨里去, 到头来也换不到一句好。 “他好心救你们, ”独活回身看着这一众百姓, 心里寒到极致, “你们就如此恶意揣测!” “身正不怕影子斜!”百姓起哄,几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最是嚣张,“不然你倒是说说,他父亲为何会被他气死?” “你问他!”独活反指谢远山。 不就是甩锅,谁又不会! “问他什么?” 有个孩童忽然嗡声嗡气:“这不是司马府上的小大夫吗?” 众人反应过来,顺着孩童的话炸开了锅, “还真是啊,难怪如此帮衬, 原来都是谢家人——” 可孩童反而更加疑惑:“既然都是谢家人, 谢府尹为什么偏不让小胡大夫进门呢?” 府兵见状这才慌了神,提刀挡在谢远山面前,“哪个黄口小儿口无遮拦!” 这一下弄巧成拙,百姓猜测反而甚嚣尘上, 瞬间联想到此前小胡大夫被轰出家门, 会不会正与另一个谢府有关。 “怕不是狗咬狗, 这才牵连小胡大夫一家!”“是啊, 否则以小胡大夫的慈悲心肠, 如何能忤逆父亲?” 猜测的话越来越不像样, 也越来越多。 这些人如风吹麦浪, 风往哪儿吹往哪儿倒,可又是一股难以忽略的力量, 所谓众怒难犯,光天化日,谢远山便是当今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 谢远山身后的双手攥紧,此刻欲杀胡长深与独活的念头最盛,左右胡大夫的临终遗言也只有谢远山与谢云山听到,难不成谢云山真会胳膊肘往外拐? “是在下对不起父亲在前,不关谢府尹的事!”胡长深心知这些话不中听,所谓真相并不重要,他要求谢远山放自己进门祭拜,便断断不能让他身败名裂,“只是恳请谢大公子能放我进去,让我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最终胡长深好不容易进了谢府祭拜,有谢云山从中斡旋,谢夫人一锤定音,还答应两日后的出殡,仍旧由他以胡大夫儿子的身份摔瓦盆。 回司马府时天色将晚,独活走在胡长深身后,怕他毫无征兆又要昏过去,入院的时候,才看见念一就站在谢元贞身边。 难怪方才起就没瞧见他了。 胡长深本想回那破宅院,又拗不过独活坚持,只好随他过来。 “见过公子。”胡长深不是奴籍,按说不用行跪拜礼,只是胡长深不知为何,竟然跪下了。 谢元贞伸手要扶,见独活先他一步,收回手贴于腹前,“若是不嫌弃,以后就把这里当家吧,一样是谢府。” 身后念一嘟囔,哪里一样了。 什么时候谢远山那狗眼看人低的,也能与他家主子相提并论了? 胡长深苦笑,躬身又是一拱手,“是不一样,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公子府上已有神医,在下医术不精,恐怕会让公子失望。” 这话独活从前就说过,那时他讨厌这个跟屁虫,每次见到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他消失,此刻想到这里,独活心里只有愧疚,他忙说:“没有医术不精!” 胡长深偏头,独活的眼睛亮亮的,像一汪清泉,干净得让人不舍得靠近。 “我于医术一窍不通,”谢元贞笑,指着独活当挡箭牌,“这些事咱们独活就能做主,他说你可以便可以。” ……赫连大人他,他也不会希望我留在这里的。” 宫宴当夜,听闻谢元贞危急之时,突然消失而后回府的独活都曾被赫连诚怀疑过,何况胡长深本来就出身府尹谢氏。 他的来历说不清。 这就不由独活做主了,他对上谢元贞,师徒俩入府以来,谢元贞也是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些许紧张。 “他若是不同意,”谢元贞莞尔,背着赫连诚就敢无法无天,“我就帮你揍到他同意为止!” 众人皆是一笑,唯有独活是真松了一口气。 “我——” 胡长深笑红了眼,强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后日还要送你父亲出殡,”谢元贞摁下他几番说不出口的话,安抚道:“你的房间我已命人安置妥当,好生休息,好生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两人走后,谢元贞还是没有回房间。 “主子,立夏刚过,夜里还凉,”念一给谢元贞披上袍子,知道此刻是在念着北郊故人,“主子若是——” “我无碍,”谢元贞拢紧了衣裳,“倒是沔江对岸,不知扶危可好,阿蛮可好?” “郎主传信,说薛郎主已联系上小姐,”心病难医,念一就怕谢元贞像之前那般消极,“一月为期,届时主子当可兄妹团聚!” 月上柳梢,可念不可及。 “还要一个月啊。” “主子,小姐也是想帮忙,”念一心里明白,只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当初赫连诚率兵围攻想要解救,最后竟也让五部人带走小姐,何况她如今就在五部皇城,更不能心急,“您且耐心等等,或许能带回意外的惊喜呢?” “于我而言,她还活着便是最大的惊喜,我不要她当风秉烛,为谁打江山。” 说着谢元贞忽然想到什么,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念一: “方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甩下没头没尾的一句,谢元贞就进了房间。 “什么啊?”念一忽然反应过来,故意在门边问:“主子,就算叫郎主知道您为了留下胡长深,说了几句浑话又何妨?” 一本书赫然甩出来,代替了主子的回答。 月明星稀,大雁北飞,万斛关外的塞城这几日热闹非凡。 大梁立夏后的第五日,便是北靖一年一度的那达慕盛会,其中涵盖赛马、射箭与摔跤等众多草原项目,各路武士蠢蠢欲动,都想在万众瞩目的时刻一鸣惊人,一跃成为合罕跟前的新贵。 “额尼,呼①的头能通天神,不能乱摸!” 左夫人的儿子名为乌图,如今也有十二了,早年间就被合罕翟雉赤那封为世子,这几年倒是恩宠倦怠,逐渐偏心于右夫人所出幼子。左夫人见儿子挡着自己脑袋,口中还道什么通天通地,偏偏一股反心上来—— “你是额尼的儿子,额尼碰一下又如何?” “可父汗说过,呼很是衣裳,是依附于呼存在的东西,父汗的话不会错!”说着乌图还指向谢含章,“你也是我的衣裳!” 五部尊崇翟雉赤那,表面视他如神明,背后却说他是个只会打仗的兵鲁子,不会培养继承人,更不会治理偌大的北靖。 好一句不过是衣裳,左夫人脸色铁青,侍婢娜仁赶紧上前,“夫人,待会儿还要骑马,咱们先去更衣。” 回大帐的路上,谢含章还在回想方才世子那句,一个妇人若是没有开窍,一辈子活在从夫从子的金丝笼里便也罢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已经开了窍的左夫人,日日要听儿子如此评价自己,近乎于践踏地评价自己。 “这便是令郎?虎父无犬子啊。” 娜仁叉腰,生怕左夫人听了心情更差,“什么虎什么犬,你是在骂人吗?” 跟塞内汉人,通婚的五部人相比,纯种五部入塞的时间实在太短,便是皇城宫娥,也听不大懂谢含章的话,谢含章索性一个挑眉,“我说我在夸人,你信么?” “你!” “右夫人身边那位萧将军,”左夫人插了进来,打断了她们的嬉闹,“你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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