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谢含章悠悠说。 “当然!”马儿窸窣,娜仁转头,赫然看见谢含章竟然翻身上马! “放肆!”娜仁伸手要打谢含章,但谢含章居高临下,根本打不着,“这是夫人的马!” 说完还去瞧看台上的左夫人,希望她能主持公道。 “夫人?” 左夫人身边的侍婢凑近,方才只见左夫人差点起身,那样子却不是愤怒,反而有点难以解释的兴奋。 灰鬃代马前蹄离地,马上的谢含章手持缰绳,烈日黄沙,与画上的月后别无二致。 她应该是我的。 左夫人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说时迟那时快,谢含章策马掉头,紧接着便要闯入赛场,正赶上萧权奇跑到附近,两匹马隔着大约五六步的距离,萧权奇生怕撞上自己,又狠狠往马屁/股上追加两鞭子—— 两相刺激,萧权奇的马竟就受不住发狂了! 方才俄勒昆提醒,谢含章便推测萧权奇提前喂马吃了什么能致兴奋的东西,一圈热身,两圈跑到兴奋之处,闷头继续往前冲也就算了,突然闯出个东西的话,人能沉稳应对,失了理智的马儿却未必! 身后哒哒声渐近,谢含章从被甩下马的萧权奇身上抽回目光,正见惕隐的马呼啸而过—— “这是赛场,乱晃什么!”
第143章 义女 众人惊呼, 谢含章与惕隐两马几乎相贴,任谁看了都要捏一把汗。但回过神后,萧权奇的把戏几乎是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否则三匹马, 何以只有萧权奇的发了狂, 且发狂之后便倒地呕吐不止, 片刻便没了生机—— 明目张胆至于如此境地,想必一定是有问题! 右夫人再坐不住,霍然起身,“怎么回事!” 萧权奇半边脸都被擦伤,连着那只被一箭射穿的眼睛,此刻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顾不上龇牙咧嘴,跪在右夫人正对的看台之下: “臣也不知马儿为何发狂!” 锣鼓喧天, 众人侧目, 萧权奇的声音瞬间被胜利的声音淹没—— “惕隐胜!” 彩花飞舞,萧权奇扯下沾在脸上的一根,直视下马的谢含章,“不想柳小娘子竟是如此手段卑劣之人!” 她一个梁人, 在场五部人都没看出的问题, 怎的凭她就能一眼看穿? “到底是谁卑劣?惕隐与我擦肩而过, 怎么我二人的马并未受惊, 你的马隔着这么远, 反倒就发狂了?”谢含章不听他栽赃, 事实胜于雄辩, “娜仁,你可得为你家夫人的马作证, 它可没跑到萧大人面前乱晃吧?” “是!奴婢当然可以作证!”娜仁伸手挥过看台上的一片,“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她家夫人的马与萧权奇的马可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反倒是惕隐的马与之擦肩而过,看起来十分凶险。 “做他娘的鬼证!” “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做了五部人,连输都输不起了?”谢含章啧啧,说完拍拍手掌,回了看台之上。 “柳絜,”萧权奇脸上还在滴血,一路目送谢含章上看台,“老子记住你了!” “惕隐去年便拔得头筹,”大局已定,右夫人便是怒气滔天,也得藏在背后,只见她主动向左夫人与惕隐道喜:“今年果真还是威风不减啊!” 合罕微微坐正,似乎对今日的胜负毫不在意,等惕隐走到跟前跪下,便一个挥手—— “赏!” “夫人,”谢含章脸上出了些薄汗,好在左夫人的马儿性情稳定,要是它也发了狂,那可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谢含章先斩后奏,但脸上一副笃定,“不会怪我擅自骑你的马吧?” 左夫人没有回答,她眼中还是方才谢含章在马上的样子,不由感慨:“若月后所生为女子,长大成人之后,当就是你这般的飒爽英姿!” 谢含章躬身,“夫人过誉。” 赛马之后便是午膳,午膳之后还有别的活动,娜仁扶着左夫人,看谢含章也顺眼不少,“夫人,咱们入帐吧,该用午膳了。” “阿絜。” 谢含章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们盟约未立,此刻这个称呼会不会太亲昵了? “阿絜,”左夫人仿佛没看见谢含章脸上的犹疑,揽着她的手臂,仿佛母子之间说悄悄话:“晚膳之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整个晚宴谢含章都在思索左夫人的话,以至于都没什么胃口,席间左夫人大约看出她的心思,偶尔瞥上两眼,并没有多说。 大约戌时,晚宴终于结束,回延春阁之后左夫人屏退左右,与谢含章两人往内殿走,左夫人浑身透着神秘,这股神秘叫谢含章不安。 “夫人想带我去哪里?” 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左夫人按动机关,挂画身后的墙面缓缓翻动,显现出一段通往地下的台阶。 这寝殿下方竟然是间密室。 谢含章再度扫过周遭,确认寝殿里只有她们两人。 “你上马的姿势很好,骑马的姿势却不太对,”下去之前,左夫人忽然问:“我让惕隐教你好不好?” “左夫人。”谢含章站在密室门前,说实话,她不想下去。 但又架不住有些好奇。 谢含章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左夫人的模样,她将那么多官员踩在脚下,之后还反驳谢含章,左右夫人与合罕都是这北靖的天,甚至还有俄勒昆的话,与他见到左夫人时的一系列反应。 这个左夫人,或许并没有她表面上那么简单。 “我以我母族起誓,不会伤害你,”还有一个头的距离,左夫人就要完全没入黑暗里,她看出谢含章的顾虑,十分友善,甚至还有点委屈,“我只想与你分享一件东西。” 这是五部的地盘,由不得她不去,谢含章在心里默念,随即壮胆跟着一道下密室。 正如谢含章的推测,密室果真很大,左夫人举着蜡烛,慢慢点起贴墙的一圈烛台,范围几乎与地上寝殿不相上下。随着密室一点点亮起,谢含章终于看清—— 正中有一口棺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点完蜡烛,左夫人就走到棺材旁边站定,回身对她笑, “过来啊。” “那是什么?” 谢含章后退一步。 左夫人的声音很轻,还要卖关子,“你过来不就知道了?” 沉闷的空气中充满灰尘,这里到处都没有人的气息,空气里甚至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叫谢含章不寒而栗,说实话,谢含章对棺材里的人很感兴趣,可她总觉得进了密室,左夫人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就像冬至那日五部临城,他们手举弯刀,眼中的兴奋是一样的。 “为何只带我一人下来,”谢含章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猜测,她强装镇定,“你的侍婢,还有惕隐,他们也都见过吗?” “没有,”左夫人一字一顿,“没有第三个活人见过这里的东西。” 没有第三个活人,那谢含章见过之后,会变成无名尸吗? “如此私隐的东西还请夫人自己保管妥当,”谢含章始终与左夫人保持一段距离,就算逃不出皇宫,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地下,“非礼勿视,既然你的心腹没见过,那么我也不该看。” “等等!” 谢含章转头的瞬间,左夫人往前一步叫住了她。 “你能不能做我的义女?”左夫人心心念念,眼中带了些许渴望,“今日你在马上的样子实在太像她了。” “像谁?”谢含章恍然大悟,也明白了左夫人应当不是想要她的命,“像月后?你见过她?” 可左夫人想要月后的替代品。 谢含章一时竟不知,这到底是她的优势还是劣势。 “她就在这里啊,你瞧,”左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有一刻离开棺椁,她的眼神,就像在凝望多年故人,“她也想见见你呢!” 只是再对上戒备的谢含章时,左夫人的神色便多了一丝阴郁,谢含章不敢违逆更不敢掉以轻心。 “好,”谢含章决定先顺着她,“我过来便是。” 说着谢含章屏息走到左夫人身边,只见棺椁里安放着一具干尸,头戴鎏金面具,不计其数的细铜丝缠绕手足。 如果穿戴者不是一具死尸的话,应该还是很好看的。 可月后应该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尸身不腐,本身就是一件诡异的事,看见这样的情景,谢含章只想把方才的晚膳全吐出来。 左夫人还真是个疯子。 “形不散则神不离,你们大梁讲究落叶归根,我们五部人却没有这个习惯,”左夫人对谢含章的反应全不在意,继续述说她的阴诡手段,痴心妄想,“所以我命人将她制成干尸,尸身得以永久保存,这样她也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你瞧,她还在笑。” 谢含章没心思看干尸是不是会笑,她抬头望顶,若是没猜错的话,月后的棺椁应当就在寝殿床帐的正下方。 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叫左夫人将月后制成干尸,日夜相伴? 今日猎场,世子那样顶撞左夫人,谢含章心里还有点同情与不忍,夜幕降临,四下无人之际,谢含章心中只有恐惧。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义女?”左夫人再一次问她,语气已经悄然变化,多了一点不容抗拒的意味。 谢含章不敢再随便说话,她甚至觉得即便自己暂时答应,恐怕左夫人也会做出令自己难以想象的事。 入城那日俄勒昆说得对,是她大意了。 左夫人有做后妃的困境,有做世子之母的苦衷。 可这一切在干尸面前都显得那样不足为道。 “入夜了,我们不要打搅月后安眠,”半晌,谢含章勉强回应一句:“上去好不好?” “这是不愿意答应了?”左夫人很是失望,她手扶棺椁,好像在跟月后告状,“是啊,一月为期,眼下已经过去大半,待考察完各派系,你很快就要回到你的二亲身边,此后我就成了你记忆中的一抹灰,风一吹,呼,就烟消云散了。” “不会,”左夫人呼气的时候,谢含章甚至浑身颤抖了一下,她强颜欢笑,搬出谢公绰当挡箭牌,“我以我父起誓,此生一定不会忘了你,即便回了铎州,日后你我也还会再见。” “你的父亲是谁?”左夫人皱眉。 “铎州府尹谢公绰。” “好,”左夫人抬眸,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那就一言为定。” 谢含章揣摩着左夫人的神色,又隔一会儿才敢问:……在可以上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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