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命换一个忠心, 大公子这是要杀人。 “大公子为何要见独活?”胡长深心中波涛汹涌,摇头装作听不懂,“私见司马府之人是我不对,还请大公子恕罪,我可以指天为誓,从今往后再不见独活,若是再见他一面,就叫我,叫我不得好死!” 胡父亲眼睛微微睁大,他这儿子出生便是菩萨心肠,这两年也说不清多少次从儿子口中听见独活这个名字。 不想儿子能为独活做到这个份上。 “你连哄他出来都做不到,”谢远山不依不饶,拂袖道:“说什么不得好死,你以为能唬住本公子?” 胡长深的命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要的是谢元贞气急攻心,他这个好从弟一向慈悲为怀,最好独活一条命能带走谢元贞一条命。 天外阴雨,三人对立,胡长深望着大公子的神色,这是打定了不杀独活誓不罢休,他有些绝望,垂下头问:“那大公子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谢远山嘴角一勾正要说,胡父先他一步狠狠踢了胡长深一脚。 “逆子,孽障!”胡父两撇胡子乱飞,脚步趔趄,指着儿子鼻子詈骂道:“老夫权当没养过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滚出去,天高海阔,任你自生自灭!” 这一瞬间胡长深怔在当场,父亲这话就是要斩断与自己二十几年的父子之情。 父亲要同自己恩断义绝。 说完胡父手摁心口,喘着粗气往后倒去。后面不知何时躲着偷看的骆大娘登登跑过来,赶紧扶住胡大夫。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骆大娘看了眼谢远山,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寻错了人,她又急急看向胡大夫,可胡大夫半阖眼,瞧着真是气坏了。谢远山更是气极反笑,他本可以借机要挟,胡大夫这么一搅和,这会子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真是一对好父子! “父亲!父亲!” 胡长深跪过来,双手握住父亲,胡父瞥过一眼,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儿子,下一刻就反手往外推他—— “滚!” 这一声伴着雷声,胡长深的眼睛在电闪雷鸣中亮得吓人,他满是惊愕,明明白白的话此刻反倒听不懂了,“父亲,你真要我走?” “好好的说什么要走不走的!” 骆大娘还想帮忙劝,边上谢远山立即横睨一眼。 两人扶着胡父,胡父听见儿子的话,再不说话,也不看他。 想是他们的父子之情,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了。 又一道闪电过去,胡长深眼中彻底没了光亮,他撑起身跪了回来,跪在父亲两步开外: “好,”泪水从胡长深的眼中流落,此刻他的眼睛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不孝子胡长深,今日叩谢父亲多年养育之恩。日后儿子不在身边,还望父亲能够珍重此身,切莫因为儿子,因为我气坏了身子!” 说着胡长深就要叩头,骆大娘一手要扶胡大夫,伸出另一只要拦,她其实也不算蒙在鼓里,此刻也红了眼睛,柳暗花未明,还挣扎着想叫胡长深别冲动。 胡长深见状只是苦笑,义无反顾,向地面撞去。 头骨撞地的声音在雷鸣中听不大清,骆大娘却知道胡长深跟他父亲一样认死理,这一叩下去,是要他的半条命—— 果真一叩见红,二叩见血,三叩血肉模糊。 三叩之后,父子之情账清,胡长深起身就走,走到院外骆大娘终于丢下胡大夫要去追,瓢泼大雨又从天而降,似一道屏障反而拦住骆大娘的脚步。 “我从记事便开始学习救治病人,而今为何非要我做帮凶,所杀之人偏偏还是独活。”长长的街上没有几人,胡长深仰头,虔诚地祈问道:“老天,您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这不是小胡大夫?”一对夫妻经过,追上来撑伞的瞬间看清胡长深的面容,吓了好大一跳,“呀,这是哪里磕的,脸上全是血!” 夫妻间面面相觑,胡长深埋头摆手,他不想撑伞,不想见任何人。 父亲将他赶出谢府,偌大的铎州城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胡长深心想,他该何去何从? 那对夫妻还要再问,啪嗒一声,下一刻胡长深直直倒在地上,湿透的衣衫坠地,溅起一地雨水—— 胡长深两眼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第141章 闯府 两日后清晨, 司马府 “小胡大夫?”谢元贞听罢搁了茶盏,皱眉问:“是胡长深?” “是啊,”念一将方才菜农说的话重复一遍, “如今咱们与谢府闹得正僵, 骆大娘不敢明着上门, 所以才托菜农来递口信。” “胡大夫怎的忽然病故了?骆大娘又何以认为胡长深就在我府上?”谢元贞好生奇怪, 不由联想到慕容裕亲自迎慕容述回京一事,“眼下外兄还没回来,谢府这是又有动作了?” 他们正说着,赶上独活来送药,追着话问:“胡长深怎么了?” “是胡长深的父亲病故,谢府厨娘托人带信, 五日后出殡,他若得空, 便前去北郊祭拜, ”要说这府上谁与胡长深走得近,大抵也就算谢元贞面前的独活了,他紧接着问:“你可知他近来发生何事?” “我为何会——”独活或许是觉得这话太无情,难得转了语调, “我不知道。” “骆大娘还让小胡大夫宽心, 他父亲从未怪过他, ”谢元贞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何事如此严重, 竟要闹到离家出走, 父子间无法得见最后一面?” 骆大娘托人带信, 有些话还不好交托给一个菜农,两谢斗到如今, 眼看是要不死不休,胡长深偏偏夹在其中。胡父心知谢远山为人,这就是要他儿子的命,因而这才以命抵命,求谢远山能放过胡长深与独活。 “喝药。”独活不答,只将药碗递给他。 “哦,”谢元贞皱眉,但药喝得痛快,“喝完了,有劳。” 念一在边上递糖,赫连诚命他栓牢糖罐,以便自己不在时,主子随时解苦。独活送完药转头就走,两人要接着方才的话,那厢独活走到门口又回了头。 “前些时日我见过胡长深,”独活顿了顿,还是将方才憋着的话说出口,“就在六疾所。” 说完也不等谢元贞问,这下是真要回自己院子。 念一瞧独活一闪而过的神情,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别的事,于是他躬身道:“主子,要不要去找?” “既然骆大娘把口信带到我府上,”谢元贞点头,心里也想弄个明白,“我怎么也该让小胡大夫知晓。” 念一说着便出了府。 刚下过雨,小怜绕过水坑上前,看看走了的念一,又瞧瞧谢元贞,“主子近来气色不错,赫连大人若是知道定会开心的。” “他怎么知道?” “因为大人每月给小怜钱——”小怜跟念一玩儿得久了,口无遮拦的本事见长,脱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当即跪地,三指朝天解释道:“大人只是吩咐奴婢记下主子每日吃穿,天冷添衣,天热便多些可口的饭食,若您气色好一成,大人便多给奴婢两贯钱,算是子钱——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两贯啊,那一年光是子钱便有二十四贯,”谢元贞摇头笑骂,“真是败家子儿。” 小怜还在慌张,两只耳朵凑不出一句,“主子说什么?” 谢元贞一本正经,“这句不许记。” 这家伙可记仇得很。 “奴婢不记,”小怜见主子并没有生气,但还是想问一句准话,“主子,那我以后——” “听他的,”谢元贞扫了眼小怜,“这钱给你与念一以后买宅子用。” 小怜花容羞涩,哒哒跑开了。 “雨过天晴,瞧着是个好兆头。”谢元贞闭上眼,肺腑里的浊气荡清,空气里满是生机,良久他道:“愿君一切顺利。” 后院,趁着天光亮堂,师徒俩坐在门槛分拣药材。 不一会儿的功夫五绝已经啧啧三回,拣起药材搁到独活眼前,“徒弟啊,你怎的又将药材分错了?” “哪里?”下一刻独活眼睛聚焦,看清了才反应过来,“那我再分一遍。” “好了好了,去坐那儿休息,”独活大了,五绝也不往他脑门上招呼,指着旁边的楣子,“你师父我还不算老眼昏花,我自己分吧!” 独活坐上楣子,两只脚一前一后地打摆,那声音不大,却全数进了五绝的耳朵。 “有心事?”五绝问。 独活摇头,“没有。” “还想骗你师父,你当师父这些年白养你?”五绝指指独活那摇出花儿来的小腿,“你心里装着事儿,就在你这脚丫子上晃呢!” 独活立马停下。 “就是没有。”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下一句更绝,“想哪家女郎呐?” …… “那不然你这一天到晚的心不在焉,”这十五六岁的年纪,按理不就是思春的时候,五绝摊开手,“哪家女郎告诉师父,师父兜里虽然没几个银钱,帮你办桩婚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师父,难怪公子怕你,”独活有些嫌弃,“你这嘴也忒碎了。” “嘿你这兔崽子!”五绝作势要用草药扔他。 “那可是千年灵芝,”独活眉眼上扬,十分笃定,“师父才不舍得拿来打我。” “那我换个不值钱的不就成了?”这话戳中了五绝心口,他不由埋头嘟囔,“真是养了条腹中长虫!” 说完五绝重新忙活起来,独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又晃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师父,胡长深的父亲死了。” “谁?” 说着五绝转身过去拿另一个笸箩里的药材,根本没将独活的话放心上。 “胡长深的父亲,死了。” 独活一字一顿,又说一遍。 五绝这才听懂了。 ……,这年纪大了总要走的,”五绝眼睛一转,反问:“你怎么知道,又见过胡长深了?” 从前胡长深可谓独活的跟屁虫,年纪比独活大不少,独活的医术却远在他之上。不过后来两谢交恶,走动才少了些。 而且五绝一向不干涉独活,他在外头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若是独活不说,他也不会追问。 “谢府厨娘传的口信,”独活忽然想到什么,蹭地站起来,“师父,您不是在研制岭南的蛊虫,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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