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睁开眼时,脖颈处有些痒痒的。不知不觉半握紧怀里的人热乎乎的,哪怕是秋日微凉的清晨,裴玉戈也感觉到热。因为母亲过世得早,加之身子不好,裴玉戈自有记忆起就未曾与旁人同床共枕过,初时觉得热他并未察觉一样,只当是人身上本就热。可不经意间手指触碰到了萧璨的手腕,被那高热惊到了。再低头细细看去,才猛地发觉萧璨双眸紧闭,脸上红晕比昨日刚泡完热汤池后还要重。 “明珠、明珠?!醒醒!”裴玉戈伸手小心去探,他因体质弱,身上较常人都要凉一些。触碰到萧璨脸颊时,手上感受到了那异样的高热,惊得他立刻缩回了手。好不容易将人扳过来正躺着,就见萧璨眉头紧蹙,嘴微张着,呼吸有些急促,呓语更是不断,只是声音太小裴玉戈根本听不清,不过他却清楚,萧璨这是又起了高热。 守夜的人昨日都被萧璨支开了,此刻主屋只有他二人在。 裴玉戈一个激灵,翻身蹭得坐起。他心急如焚,只是这一下也弄得自己眼前发黑,险些直接栽下床去,扶着床边缓了一会儿才没那么晕。 因为着急,袜子也顾不上套,蹬了靴子便起身从案上拿过昨晚新送来的干净衣裳飞快穿上,腰带只是随意缠上便急匆匆冲出主屋唤人。 裴玉戈是端方君子,一言一行未曾有过失态与差错,外表上也是时时收拾齐整的,从未有过因病弱而蓬头垢面的时候,可今日他匆匆闯到厢房唤人的时候却完全不似以往。青丝披散,身上华服一瞧便是匆忙披上的,脸上因焦急跑来而挂着汗。 徐正礼哪见过他家公子这番衣衫不整的慌乱模样,以为除了什么大事忙冲过去询问道:“公子?!您这是…出了什么事么?!” “咳咳…快咳!快去通知郭管事和余医正,明珠发了高热,呓语不断也唤不醒,快咳、快去!” 王府伺候的大丫鬟一听也是大惊,领头的迅速安排其他人寻郭纵、余默以及今日主事之人,一面收拾利落急忙赶去主屋查看情形。 “公子!大公子!您急得都犯咳疾了,落落汗再回去吧!”徐正礼见裴玉戈起身又要冲出去,急忙快步跑过去整个人拦在自家公子面前。从刚才起,裴玉戈就一直断断续续咳个不停,一句话要停下咳好几次才说完。 裴玉戈一手按在徐正礼肩上,摇头坚定道:“无妨。我不过是出了些汗,刚刚跑出来时咳咳…让风激着了,咳歇歇便成。我现在得回去看看明珠,他的病…应是因我而起。” 徐正礼还没琢磨明白自家公子话里的意思,裴玉戈已侧身绕过他大步走出去了,他心知耽搁不得,也顾不上别的,急忙追了上去。 萧璨病了对王府上下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郭纵与今日白天当值的典仪秋浓便一起来了,余默稍晚于这二人到的。 放下药箱,余默坐在床边,掀开萧璨衣裳查看胸口旧伤,发觉并未渗血,只是伤口周围有些红肿,不过这并非是令萧璨浑身高热的病因。这时裴玉戈忍不住咳了几声,余默抬头看他,恍然发觉这萧璨病着、裴玉戈却做着的场景甚是奇妙。他脑中转过一丝几乎被遗忘的念头,随即他伸手探入被子下,再一扭头看站起来朝自己走过来的裴玉戈便什么都明白了。 收回手,余默扯过一旁梳洗架子上搭的干净布巾擦了擦手,随后同郭纵道:“我有要事要嘱咐你们,主屋除了你们几个管事的,其他的一概遣出去。” 郭纵挥手示意,自有跟着他的管事将除他、秋浓和裴玉戈以外的王府下人通通带了出去。 “余医正,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了。” 余默并未立刻同郭纵说话,而是看向裴玉戈,用笃定地口气问道:“你们昨夜行了房事?” “…是。” “完了之后可有沐浴清理?” 裴玉戈被问得愣了下,他之前未曾与男女欢好过,又洁身自好,从不曾涉猎这种事,故而余默问的他确实不知。只老实答道:“昨夜云雨过后,过于劳累困乏,便…未唤人送来热水,只躺下睡了。” 余默其实早猜到了,闻言仍是不由长叹了口气。裴玉戈不通房中术,故而未能立时反应过来,一旁的秋浓与郭纵却是十分清楚。纵然一开始听的时候,二人也同样有些懵,但听到余默再问事后有无沐浴后,他们也便明白了,只是看向裴玉戈的目光中齐齐带上了些震惊。 “余医正,爷之前的伤…可有大碍?” “我看过了,伤口已结了痂,只是周遭有些红肿,不碍事。这高热原是房事后未及时沐浴,男子之间的情事本就不同男女天生阴阳寻常,故而尤为需要小心。”余默起身来到桌案前,拣了块墨磨着,一边没好气说道,“他头两日同我提过,我还嘱咐要仔细着。” 一直沉默着的裴玉戈此时开口道:“那明珠为何会……” “为何?这还不好琢磨?”许是因为生萧璨的气,余默对裴玉戈也没什么好脸色,墨块拍在桌上,毛笔蘸了墨便坐下飞快在纸上写了副方子。递给郭纵并嘱咐抓药熬煮后, 他才又继续道,“从前都是别人伺候着,事后沐浴也是侍奉的人回去自己弄。萧璨只学了个前段,不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才怪!与其说萧璨,不如先说说裴公子你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衣在秋日清晨到外面吹冷风,你是觉得自己的身子比萧璨要强健了?” “我…一时心急咳,给余医正添麻烦了。” 余默才不管是王爷还是侯府公子,对他来说,萧璨和裴玉戈都是不顾及自己身子的病患,做大夫的见他们这样也只有气。不过抱怨归抱怨,该把的脉、该开的方子,他手上活计却是一样不落。 好在裴玉戈只是清晨顶了一头汗撞了风,一碗热姜汤暖了身子便令咳症好了不少,余下的就是含着参片好好养两日。 萧璨自己去承欢这事不能被外人知晓,所以郭纵命人将热水送来后仍是将人遣了出去。在余默的指挥下,他将自家主子从床上抱起送入浴桶。因为顾忌着萧璨胸口的箭伤,热水只漫到肋下。 余默挽起袖子,一扭头将旁边站着看的裴玉戈叫近了些说道:“你们世家公子没学过这些,今日我教一回,下次你们再来,事后你便自己帮他,别每次这种床笫之事都让我这个大夫代劳。” “…抱歉。” “不必说这些,一会儿看着帮忙搭把手比什么都强。你,来帮忙托着你家王爷。” 郭纵先看了眼裴玉戈才上前从后面用双臂托住腋下,将人从桶内抱起了些,方便余默施为。饶是郭纵和秋浓这种早见惯了这种事的人,在帮自家主子这么做的时候,仍不免别开头不敢看。 “行了,看懂了?” 余默将擦身用的布巾交给裴玉戈,毕竟他只是个大夫,不是萧璨的妻妾,没必要将这事大包大揽,索性就全丢给裴玉戈。人仍是郭纵帮忙抱回去的,重新换了条干净被子盖上,萧璨脸颊红红的,不过眉头教早起时舒缓了不少。 “余医正,明珠这样…多久能醒转?” 裴玉戈关心则乱,纵使余默已说过多次无碍,他仍是放心不下反复追问了几句。 余默掸了掸袖子,倒也正经答道:“这又不是什么毛病,清理过了,他这一觉睡醒了再喝几天白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多谢。” 【作者有话说】 又是躺着把出场费赚了的萧璨,下章醒了就能听到玉哥的真心话了。 郭纵、秋浓:啥?我们家王爷是受?不敢看、不敢问!
第46章 不臣之心 诚如余默所言,萧璨那病都算不上是病,睡了半日便醒了。除了身上出了不少热汗,闷得有些难受,其余真瞧不出来有什么大毛病。 不过他也乐得装病,因为靠在榻上看着裴玉戈端着粥碗细致照顾自己是件美事。 裴玉戈因为认为是自己的缘故导致萧璨遭了这番罪,便也由着他耍赖痴缠,等哄着人吃了药和清粥,他才挥退了内室伺候的人,欲单独说些话。 萧璨见了只笑道:“玉哥从前不当自己是王府的人,如今倒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明珠。”裴玉戈脸色微沉,并未顺着萧璨的玩笑话说,而是侧对着萧璨坐在床边,语气严肃说道,“昨夜你为何要…明明你可以要我侍奉你。” 萧璨脸上仍是挂着笑的,他轻叹了口气答道:“玉哥,你想听真话还是浑话。” 并非真假之分,那便说明萧璨所说皆是真话。 “哪个都无妨,我知你无需对我撒谎。” “若说真话,其实从前我便说过几回,不过估摸着那时玉哥谨守君臣本分,压根不信我说的。”萧璨苦笑着摇了摇头,没等裴玉戈反驳什么接着便道,“我心悦玉哥,便是为下位也未尝不可。我想与玉哥共赴云雨,不过你身子不好,我便自己来,于我而言,承欢与否本也不算什么大事。” “那…浑话呢?” “呵,难得玉哥想听这些不正经的。若是信口胡说,大抵便是想借此赖上玉哥?我虽不是女子,不必在意名节,可到底是把身子给了出去。给了玉哥,自然不会遇上那等抽身离开便不负责的混账事来。” 裴玉戈道:“我确实做不出,而且我并不想那样做。” “自然,玉哥是君子……” “并非因为君子礼法!是我…自己不想。昨夜风流虽于我是意外,可若我真的不想顺了你的意,身子婻諷终归是我的,你也奈何不得我。” 许是未料到裴玉戈的回应,萧璨愣了半晌愣是没接上话,等他反应过来时便蹭得一下坐了起来。 “嘶~诶!” 猛地坐起这一下子压到了红肿伤处,萧璨疼得身子一歪。听到动静的裴玉戈立刻回身想要扶住,不过因为事发突然,加之他后劲不足,只一开始扶了下,后面被歪倒的萧璨带着往人身上倒了几分。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时,萧璨歪着身子躺靠在床上,裴玉戈左手拽着萧璨的右手腕,手臂则伸直撑在床头,两人四目相对,挨得虽不算近,那姿势却十分暧昧。 “你伤在后面,别直接坐起来,会很疼。而且余医正也嘱咐说还要静养两三日才能恢复如常。” “嗯。” 裴玉戈扶着床柱坐直身子,不过这回他是面向着萧璨坐的。 “我说这话可能有些僭越,但若瞒着,我心中难免不安……” 萧璨靠坐着,也不插话,一双眼只期待着看向对方,他静静地听着。裴玉戈说话的时候眼眸微垂,似乎也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惊世骇俗了些,几乎每句话尾都会不自觉地轻叹口气。 “论三纲五常,我是臣子,忠君该是最紧要的,可我…自从慢慢了解你,便不时生出些不臣之心来。我想今日种种困境、朝廷各处积弊,若是你为帝,这些或许通通都不会有。论私情,我其实应该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想父亲不必战战兢兢度日,不必再与亲生孩儿骨肉分离…想老师提笔论政的英姿、想社稷永昌……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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