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实际上,真正养病的却是萧璨。 那发暗箭虽未伤及根本,可到底伤得凶险,想要养回来仍需些时日。期间,萧璨也试着向裴玉戈提起搬来同住,只不过被裴玉戈以怕夜晚压到他箭伤为由推拒了。 裴玉戈这人看似温润谦和耳根子软,实则意志坚定,一旦他决定好的事旁人便是说破嘴皮子也改变不了。萧璨还是借着自己的伤软磨硬泡,才令裴玉戈白日多时照顾他几分。 宫里当然也得了消息,前后打发了几波太医来。不过裴玉戈确实身娇体弱,这一点做不得假。那些太医把了脉后按规矩留下副方子及天子赏赐的药材后便也离开了。 而养病的这段时日,那民女告状的事也传遍了京城。天子不愿胞弟一直担下这强掳民女的污名,也便放任消息流出。只是不知是那女子出尔反尔,还是幕后之人操纵,现任户部尚书仍被牵扯了进去。 偏偏因为天子将两桩大事都交给了裴玉戈,如今他人‘病者’,事儿也便跟着搁置了下来。比起温燕燕遇害一案,户部尚书这桩牵扯更广、事态也更严峻。 “…晏家以康宁郡主的名义递了帖子来,还有…温氏宗族的人,不过帖子是求拜见王妃的。剩余其他家的也有不少,属下暂且都收下了,静等爷和王妃裁度。”郭纵立于内室,将这两日王府内外事务一一详述,末了又道,“另外,今晨宫中送来一女子,属下依照爷的吩咐将她安置在偏僻院子,院外有人看管,没有爷的命令,她一步也走不出去。” “嗯。人你回头交接给小南,她最爱琢磨这些。” 郭纵应声后退了半步,将原本站在他旁边的狄群让到了前面去。 裴玉戈点头示意,狄群才禀报道:“晏府正门不开,各门也都有官兵把守,不过并未完全禁止人出入。京中已有人开始议论大公子主理两案的事,另则侯爷那儿也有人递拜帖求见,不过侯爷依照大公子说的闭门谢客,只私下派了人去通知叶将军一家,如今都尚未被牵连到。” “辛苦了。这几日你在外奔波,一会儿便先回去歇着,换正礼来便是。” 萧璨也抬手示意郭纵一并出去。 如此,内室中便只剩下他二人在。裴玉戈坐在矮榻上,手边小几上放着几本旧书与一壶温白水。 萧璨说是让裴玉戈照顾自己一些,其实也不舍得让人劳累着。换药有余默、日常摆饭更衣也有秋浓安排周全。裴玉戈陪着的这几日多是在内室坐着,偶尔陪他闲谈两句。 “玉哥,你瞅瞅我呗?” 闻言,裴玉戈将手里的书倒扣在小几上,转过头竟真的在认真打量萧璨的脸。到后面反而是萧璨自己招架不住了。 “玉哥可知道自己美得不似凡物?” “怎么忽得说起这话?”裴玉戈神情淡淡的,听到调戏之言由萧璨说出,不由皱了下眉,继而摇头道,“一副皮囊罢了。于我而言,本是毫无意义,明珠与我合作难道只为这副皮相?” “若我说不全是,玉哥可会失望?” 如何将话说得圆满,这本事萧璨打小就会,事实真假黑白无关他的立场。可面对裴玉戈时,他却不愿再说半句谎话。 裴玉戈摇了摇头,萧璨见状这才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同意与玉哥联手是因为知晓当日在温姨母府外相见是出自玉哥的谋算。我想要兄弟和睦,也想为温姨母正名,这么贪心的要求,霁月清风的公子们可满足不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裴玉戈如何还能不明白。 “所以除了成亲,你其实原本还有别的法子可与我联手。若当日在老师府外,处心积虑见你的人换做旁人,便没有这桩婚事。” 萧璨眸光微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淡淡笑意。 “是。因为父王母妃过世得早,除了温姨母,便是皇舅公最疼我们兄弟。舅公乃齐国之栋梁基石,虽说皇兄已亲政多年,可若舅公开口提拔一人,这点情面还是有的。” 裴玉戈只知寿王孙萧揽与萧璨私交甚好,却不成想原为辅政大臣的寿王竟也对萧璨有所不同,又或许那位老王爷早就看穿萧璨演给世人瞧的假面孔。更值得深思的是天子似乎对于自己弟弟并不了解。 “说了这么多我的事,我现下也有个事想问问玉哥的意思。” “你说。” “玉哥如今是怎么看我的?” 萧璨向来直抒心意,之前已不止一次向裴玉戈直白言明他的情意,此刻这般问,话虽说得委婉,意思却很直白。 这个问题萧璨先前也问过,只不过那时都没得到答复。今日再问,却比从前多了几分郑重。 裴玉戈并未回避,直言道:“明珠与众不同,为君为友皆是无可挑剔。我虽不曾有过情爱之念,但我想此生我应当再难遇到如你这般的人了。” 若是以往,以裴玉戈谨慎为人断然说不出这般胆大之言。他虽说得隐晦,却仍是将此前心中妄念透露给了萧璨,作为臣子,此乃不忠,可他还是说了,或许也是因为这些时日的相处,他隐隐得在期待萧璨的回应。 而迈出了这一步,也是裴玉戈跳出曾经君臣尊卑的桎梏,不计身份,单纯是同那个人说清了心中的念想。 萧璨抬眼认真看他,脸色神情流露出的并非是听到表白后的惊喜,而是震惊、再然后是沉思。 “能得玉哥如此青睐,我是欢喜的。其实…我也知道皇兄做不成皇祖母那般名垂千秋的明主,可我志不在这江山社稷,也不想来日兄弟阋墙。” “不过是我一时妄念,明珠不必放在心上。” 萧璨却摇头道:“不,我要放在心上。玉哥同我初合作时,一心只想着莫要因自己之故而牵连侯府家人,方才同我说那番话,旁人听了或许只当是僭越之语,可在我看来,若非玉哥将我视作信赖之人,是断不会同我说那些话,我不仅不该忘,合该牢牢记住此时此刻才是。” “你与陛下手足情深,为何……” “为何我听了你说的却不生气?”萧璨接话,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反问道,“父王母妃走得早,长兄便如父,我能如今日这般洒脱自在,也是皇兄替我承担了不少的缘故。我重视与皇兄的血脉亲情不假,但这并不代表我认为他做的就一定是对的。我还是那句话,玉哥肯同我这般推心置腹,我只觉得高兴,并无其他…” 萧璨心胸豁达,若非无心帝位,于治国理政上一定是优于其兄的。对于如今龙椅上的那位帝王,裴玉戈是有些失望的,与萧璨接触得越久,他心中忠君的念头就越是动摇。 “这般看来,我竟是白白虚长了几岁。” “不啊,我倒是觉得玉哥较我年长几岁才是妙极!” “何出此言?” “我对玉哥是由好奇到喜欢、再到爱慕,只是我天生做不得那等稳重人,若我是年长的那个,必然无法令心上人安心依靠。玉哥较我年长,我便可以毫无顾忌在你跟前耍赖撒娇,总归……在我不想装稳重的时候,能有个人不在意我的任性。” 话说到后面,竟流露出一丝疲惫之感。 裴玉戈不认同萧栋的帝王之道,可这一刻却能够理解这位天子对胞弟的怜爱,甚至在萧璨用轻松的口吻说出他无法对外人道出的辛酸时,向来只在乎亲人与挚友的他萌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从未经历过情情爱爱,也说不准此时此刻自己对于萧璨是否是爱慕之情,但裴玉戈仍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起身坐到了床边,将仍是笑着的那人揽到了自己怀里。 徐正礼过来伺候的时候,在门上轻拍了几下都没有回应。他只得先推门进了屋子,将自家公子的药放在外间桌上,回身轻轻掩上门后转进内室。 “大公子…” 刚进内室,话还未说出,便见裴玉戈抬手示意他安静。徐正礼眨了眨眼,目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被自家公子搂着睡着了的那个人。他印象中,萧璨从来都是个难以琢磨的人,何曾见过此刻在公子怀抱中安睡的模样。 徐正礼凑近了些,复又压低声道:“大公子,药。” “拿进来放桌上,我晚些再喝。” 因为离得近了,徐正礼答应后一抬头便瞧见自家公子额头上细密的热汗,再看他忍着不咳出声的模样,不由担心道:“大公子,要不…小的帮您扶王爷往下睡吧。您这样抱着,会累着的,而且药要趁热……” “正礼。” 因为抱着萧璨,裴玉戈不能出声呵斥近侍,只唤了对方的名字后板着脸摇了摇头。不过饶是这样,萧璨还是听到动静醒了过来。 “吵醒你了?” 萧璨自裴玉戈怀里坐起身,他抬手揉了揉额头,一边摇头道:“不是,斜靠着坐睡不踏实,腰抻得有些酸疼。玉哥累着了吧?” 裴玉戈摇了摇头,顺手接过徐正礼端进来的药,说道:“无妨。得益于余医正的照料,如今我身子好转了不少,还不至于抱一会儿就累着。” 萧璨也看到了裴玉戈额头的汗,他扭头同一旁伺候的徐正礼道:“徐正礼,对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呃…回王爷,酉正了。” “竟是睡过了,玉哥饿么?” “尚可。” “那你便出去寻今日王府当值之人,吩咐备些饭食来,不必丰盛,可口便可,另外迟半个时辰备好热汤沐浴,去吧!” “是。” 打发了徐正礼,萧璨才道:“今日出了不少汗,身上也不自在。玉哥也别挪动回去了,路上若受了风反倒不好。晚上热汤沐浴,之后便在我这屋子里歇了,可好?” 萧璨这阵子一直软磨硬泡要搬到一起住,方才这般安排明里暗里也是为着这事。 裴玉戈一开始就瞧出来了,却没有阻止,只是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依你。” 【作者有话说】 萧璨憋着大招呢,下章就嘿嘿嘿,懂得都懂
第44章 颠龙倒凤 晚膳因迟了些时辰,故而备得婻諷相对轻淡且少些。 他们一人一碗鱼片粥,配上两碟清口小炒,瞧着并不靡费,菜式也是寻常。饭后两人倒没出去散步消食,而是到了外间萧璨平日临时处理公务的小书房坐着,萧璨随便捡了本书看,空出来桌案给裴玉戈写字静心用。 过后一会儿,今日当值的师小南带人过来禀报说后院热汤备好了,请萧璨和裴玉戈移步。萧璨撂下书,先行起身往外走,待裴玉戈经过身边时,师小南欠身行礼后客气问了一句:“今日晚膳不是小厨房单做的,王妃可还吃得惯?” 裴玉戈停下脚步问道:“只今日不是小厨房的饭菜?” 晚膳时,裴玉戈倒是有觉察那饭菜都是普通菜色,也说不上精致,却不曾想还有旁的缘故。 师小南摇头笑道:“不,只王妃素日饮食是小厨房单起灶做的。平日厨房做什么,大伙就吃什么,除了以往跟您一道用膳是单吩咐另起灶,寻常时候王爷也是不挑的。方才接替郭管事时听他说今日是您的近卫过去传的话,并未让小厨房单起灶重做。郭管事怕王妃身子弱、吃不惯那些粗食,特地托下官帮忙问您一句,饭菜可还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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