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都是干体力活的人,更爱吃肉,所以手忙脚乱抢着葱烧鸡,边上的猪油炒青菜无人问津。 伙计们风卷残云,阿明这回过神来,葱烧鸡的盘子已经被哄抢而空,甚至底下的葱丝都被扒拉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无人问津的姜片。 阿明无法,只能夹起一筷子青菜,厨子手艺好,问荇的菜也好,所以青菜依旧爽滑可口,可和刚刚的鸡肉比起,属实是略微有些平淡。 即便如此,他还是就这青菜吃了整两个馒头,平时可吃不到这么好的青菜,还得是猪油炒菜最香啊。 问荇观察着伙计们的脸色,这青菜的味道果然没因茅草有半分变化。 随后,他状似温和的目光停留在了角落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绕开了。 但只这带着探究的一眼,吓得麻子呼吸登时急促,也没了伸筷子的想法。 问荇长得好看,甚至算得上漂亮,眼尾上扬却没吊起,显得攻击性不强。可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心虚的人,仿佛细小的尖刀戳入人心里。 “看来这香料确实不错。”问荇起身,留下句轻飘飘的玩笑话。 “许掌柜考虑下,要不价格给我开高点?” “一定,一定。” 明明俩人私底下已经谈好了价,许曲江听到这话却完全不恼。 “吃饱了,干活!” 随着半数的伙计离桌去帮忙,麻子的情绪终于镇定下来,背上的汗停止渗出,浑身依然带着凉意。 他刚刚只抢到一小块肉,吃的时候由于太紧张,还是囫囵吞下去的。 可即使是这样,肉的美妙滋味还是绕在他的喉间,想忘都忘不了。 今天这可是重要的情报,待会李足就算再抠,应当会赏一笔。想到那笔钱,麻子终于感觉力量全部回到了身体里。 可他下午想破脑袋找到个借口,好不容易才能溜进万山楼,李足听完他的话,第一反应是不信。 “……如果真的是秘方,他们怎么会明目张胆讲出来。”他神色阴鸷。 “把茅草当秘方?我可从没听说过这种笑话,许曲江又不是傻子。” “是真的,我保证是真的!” 麻子不住地抖:“我尝了那菜,确实好吃。” “要是醇香楼把菜推出去,肯定又要把客人吸走了。” “这事很急,本来我也不信,但是我早上看见他们炒菜了,中午又尝到味道,不得不过来说啊!” “不对。”李足握紧手里的茶杯。 “你把今天看到的所有事情,全都原原本本告诉我,一个细节也不准漏。” 拿茅草当秘方,这麻子就算真给对面收买了,都编不出来这么蠢的谎话。 一定是漏了什么。 “好,好的…” 麻子硬着头皮,磕磕绊绊手脚并用,和李足还原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李足越听,脸上阴郁的神色反倒越浅,他的状态终于在麻子讲到试菜的时候松弛下来。 “就是那个时候,问荇就说这香料是茅草叶,我当时也不信,可他来的时候确实带了茅草叶,现在还堆在醇香楼后厨里!” “他还,好像,好像还和许曲江开玩笑说…说要许曲江开个好价钱。” “我太紧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当时好像还在盯着我看。” “好。”李足听到这话,脸上甚至还带了些笑意。 “好,原来是这样…真是天助我也!” 麻子一头雾水,看不懂李足现在的状态转变,只能低着头喘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叮当。 清脆的声音落在他脚边,一个小小的布包引得麻子两眼放光,他知道这里面是钱。 “一百文。”他刚要上手去拿,许曲江阴恻恻的声音吓得他颤栗缩手,仿佛有无形的爪子扼住了麻子的动作。 “这一百文是有条件的,我要你去偷出那被叫做秘方的茅草,偷多少都可以。” “顺便帮我去打探下问荇。”李足脸上笑容加深。 “我要知道,许曲江给他开了多少钱。” “这…”麻子犹豫了。 如果去问问荇,问荇不愿意回答,还把这事捅给许掌柜,那他肯定瞒不住了,醇香楼也待不下去啊。 “帮我做了这么多事,你不会还想待在醇香楼吧?”李足循循善诱。 “去,我保证会在万山楼给你留份好差事,况且我觉得,问荇会答应的。” “好。”麻子终于下了决心,惨白着脸告退。 李足这么自信,还是有底气的。 好巧不巧,他今天刚查到了问荇的生平。 问荇之前是隔壁镇的人,隔壁镇子离得很近,有些琐事很好打听,尤其问荇家里也不是什么好人,给点钱就什么都说了。 一个懦弱不起眼的家伙,曾经过着穷苦生活,好不容易当了富贵人家赘婿,夫郎还死在婚前,随后问荇没享受什么好日子,就被扔到了乡下来。 有意思。 一家出不来两种人,这种家伙就没见过荣华,怎么能抵挡住诱惑呢? 就今天他听到麻子传的消息来说,问荇倒真不似他亲戚说得那么傻。 反倒还挺聪明,懂得和人抛橄榄枝,难怪会被许曲江重视。 和聪明人讲话更方便,大家只认真金白银利益就好,李足很有自信,他会开出比许曲江更加让人无法拒绝的价格。 翌日,醇香楼。 许曲江也识字,可他私藏的书柜比柳连鹊的书柜更无趣,存量也少,拿来打发时间不太合适。 问荇借了三本,看得昏昏欲睡,打折哈欠往下翻页。 …等等,他为什么要看书? 意识到自己被柳连鹊的习惯影响,问荇轻轻掐了把脸颊,讪讪合上书。 这是他待在镇上的第三天,也不知道柳连鹊是否安好。希望柳连鹊真能想通,他是有些担心柳连鹊的状态。 吃了菜的小厮们并无异常,和醇香楼合作的郎中虽然对芦苇入菜奇怪,可也没瞧出芦苇有问题,只要这个状态保持至明天,醇香楼就可以热火朝天将新调料推行下去。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一片大好的形势下,总有不死心的鱼着急凑上前来,想要来瓜分点东西。 青年垂眸,看向在门口露出半只的脚:“什么事?” “啊,问小哥,是我。” 麻子本来还在门口犹豫,被问荇突然出声吓得浑身激灵。 “麻子?”问荇看向他,缓缓起身,“进来吧,把门关上。” 还好麻子着急自己赶上门,不然麻子不来找他,问荇也会去找麻子。 他要麻子牵线搭桥,好让他能更轻松接触到万山楼。 麻子紧张地点点头,几乎是用碎步才敢走进来。 “是这样,我…” 他还是紧张,紧张得手和后背不住地冒汗,仿佛眼前不是比他年青的普通农户,而是比老奸巨猾的掌柜还可怕的存在。 问荇看他扭扭捏捏,终于没了耐心,他可没兴趣和麻子在这问“吃了没”“天气咋样”这种轱辘话。 “他要你问我什么?” 麻子呼吸骤然加剧,问荇这是猜出来了? 那他会不会把这事…… “他要问我什么?” 问荇又重复了遍,他就纳闷了,自己也没长得很吓人,这麻子怎么话都讲不出。 “关门了,我这平时没人来。” 他住的客房偏僻,只要不是刻意凑近听,就听不到里面讲什么。 “你那新调料,大概是什么价啊?” 麻子声音若游丝,到底还是心虚:“我,我就问问。” “哦,就这事啊,好说。”问荇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缓缓抬手,比了个“三”。 之前让修灵位的和他比数字,现在终于轮到他和别人比了。 “三…三两?”麻子家里穷,也弄不清香料市价,只能瞎猜。 “哪能这么便宜,一捆定金就得三两。”问荇故意还抬了价,其实许掌柜只给了二两。 “全价十两往上,因为我家里屋子没修,现在真的很缺钱,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会便宜卖。” 这价格对麻子来说是天文数字,他想要惊呼出口,却又和问荇目光相接,吓得只剩下气虚。 那眼神分明带着笑,可这笑简直就和夏末的天气一样,虚虚实实,分不清晴雨。 “我知道了。”他僵硬扭过头,大脑空白,同手同脚往门口走。 “喂。”问荇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告诉他,要是有兴趣,今晚酉时,去南边隔壁那条巷子里。” “过时不候,如果开不出够好的条件,我可没必要冒险。” 声音分明刻意压低过,却仿佛直直撞进麻子头脑里。 “好,好,好的!” 麻子赶紧应下,逃也似离开了问荇的屋子。 胆子真小。 问荇哂笑,重新合上屋门,将外头忙碌的声音隔绝出去。 故意提及和许掌柜议价,在饭桌上交秘籍是何物的底牌,关注几个他怀疑的小厮,透露自己很缺钱…… 他只是稍微暗示了下这内鬼,后面的大鱼就坐不住了,还迫不及待把小鱼交出来。 南边的巷子宽敞整洁,偶尔还会有些女子在此处卖小玩意或者新摘的花,适合发呆,却因为太敞亮了,并不是适合密谋的好地方。 但问荇爱干净,所以要选着这里。 青年坐在石阶边,长发随意扎着,勉强不显得凌乱,哪怕南边巷里人已经足够少,他还是因为姣好容貌显得格外惹眼。 问荇等了还没一柱香,就瞧着边上来了个鬼鬼祟祟的人,瞧着年岁约莫四十,肤色偏黑,是比麻子胆子大也更精明,但看朴素的装束和粗糙的手,绝对不是李足本人。 大鱼还藏在网后,警惕地放出小鱼和他交锋。 “问小哥。” “北边巷子人少。”那心腹伙计硬着头皮,摆出笑脸来。 “也没几步路,咱去那谈吧,这边人太多了。” 问荇不依,他又不是傻子,北边巷子就挨着万山楼,待会李足随便楼上找个地方一座,端着杯茶,都能偷摸看着他们谈事。 李足不想亲自来,还要暗处把控一切在自己计划内,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里确实人多,可北边巷子太黑,要不我们去西边吧,我记着西边人也少。” 伙计脸都吓白了,西边?西边人少是因为再走半里路,那就是衙门在的地方啊,谁闲着没事去那谈事。 “西边就免了,那就这吧。” 伙计站立不安,原来的计划被打乱,没有许掌柜授意,他只想速战速决:“我上头说了,就那茅草要真有奇效,我们给你那边两倍,够多吧?” 许掌柜出价的两倍,那就是二十两银子,还真是个诱人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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