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去。” 天色不早,问荇停下手头的活,拉着柳连鹊往山下走。 黄昏时的鸟雀入林中,他们走过山路,树林里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鸣叫声。 柳连鹊的精神比前几天好很多,这条不长不短的山路不负重物是能流畅地走下来。 他们依旧去光顾了那家云吞摊,要了一碗云吞,一碗云吞面,还有一小碗甜豆花 许是天气好的缘故,小摊附近的食客也不少,问荇感受到了些零碎的好奇目光,柳连鹊不着痕迹将帷帽又低了低。 但敢和他们搭话的,到底还是只有卖馄饨的小贩一人而已。 “你们是真打算住在那座山上?” 小贩依照问荇的话,给他碗里的面多放葱花,把面端过来后人还没走,好奇地同问荇打探消息。 问荇点头:“我们在镇子里也没熟人,刚巧看到山上有废弃竹屋,听说竹屋没有主人,就想暂且住在那。” “要住下也没什么,只是那山头……”小贩神色怪异,“不太能住人。” “怎么,是很危险吗?” “不不不,倒也不是危险,而是老祖宗说里头有精怪,我们人住着总归不好。” 问荇来了兴趣:“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康瑞,能和我多说两句吗?” “当然行啊。”小贩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他指着连绵不绝的山丘:“从这、到那,都是康山,绕康山的叫定水,你们住的山头也算在康山里。” “那座山很奇怪,分明什么都有,而且啥都长得好,可打猎的去了啥也猎不到,砍竹子的也总会受伤,所以我们都觉得那边很邪门。” “别说住了,连去的人都少。” “也许是山路不好走。”问荇刚加好醋,搅和着云吞。 “不是,比这难走的山路多了去了,可那山路像会迷人心一样。”小贩压低声音。 “在底下走还好,往上走肯定要迷路,就连经验最足的老篾匠也到不了顶,你们现在还没出事,肯定是因为住的低。” 问荇若有所思:“是这样啊……” “那这么说,山上会不会有不乐意让人打扰的仙人?” 小贩无奈:“你还真是想修仙想得着迷,可仙人也得有地方住,你从这往上看,除了竹子就是树的,哪有地方住。” 不远处有食客招呼他下碗面,小贩也觉得和问荇说话白费口舌,道了声别后匆匆离去。 吃完晚饭,他们散步回到了客栈里,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应该是留在客栈的最后一晚。 灵山的灵气起了作用,以往这时候柳连鹊已经没了行动能力,但今天他只是四肢略有僵硬,神智还算清明。 劳累了一天,他也再无多余的力气,躺在床上安静看着破窗外的天色点点沉下。 问荇把干净的水摆在床头:“我去同掌柜要火。” 他还不想睡,想着借光清理下还没来得及摆去竹屋的瓶瓶罐罐。 小客栈里头狭窄,他贴着墙小心翼翼顺着楼梯往下,才走了一半,听到厅堂处隐约传来争执声。 楼梯上轻微的吱呀声停了。 他们说的是康瑞当地的方言,问荇听起来费劲,也没兴趣听。 他刚要转身离开等会再来,敏锐的听力却恰好捕捉到了丝要紧的细节。 “山边水全是脏的!” 问荇扶着墙,侧耳倾听。 “这样下去,店是没法开了!” 说话的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另个叹着气安慰她的正是掌柜。 “这不是还有井好着,有好着的就行。” “可这么多井一个个不行了,好的也要都不行的。”姑娘声音里难掩疲惫,“阿爹,我们做生意这么多年,今年这情况,我真第一次见。” “去别的地方找地种吧。” “我知道,我知道。” 掌柜也只能不停继续叹气。 一口口井变得脏污却又找不到源头,对水源的焦虑弥漫在不大的镇子里,宛如附骨之蛆。 就连表面上看着随和无比的掌柜,背地里也在不住地发愁。 问荇等了有一刻钟,等到姑娘平静下来回到屋里休息,才佯装刚下楼,出现在掌柜面前。 掌柜听说他可能就住最后一晚上,勉强笑着,眼中却全是愁色。 他不担心没了这个客人,只是最近客人也太少了,这日子望不到头。 问荇谢过他,领着油灯上了楼,又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睡下。 清晨。 为了感谢他这几日的热心,柳连鹊多给了客栈掌柜十文钱。 中年人脸上喜色转瞬即逝,等到问荇到门口时再往回看,他又是副隐隐发愁模样。 家家有难念的苦,现在的康瑞百姓更是到了最苦的时候,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收拾好心情,两人再次踏上那条越走越窄的山路,只是这次,心绪比以往雀跃了许多。 小竹屋里传来乒乓声,赵小鲤和柳连鹊费劲抬起床板,问荇将其同床的四角固定起来。 虽然很累,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盼,尤其是赵小鲤,累得直喘气却一句怨言也没有。 他之前因为是哥儿受过冷落,现在其实也不想总因为是哥儿被照顾。问荇和柳连鹊对他的态度刚好,会关心他,也会让他帮忙,让他觉得亲切又心安理得。 终于,一张完整的双人大床被装好,问荇试着按压几处连接口,都没出现明显的松动,这才铺上褥子被子和枕头。 “辛苦了。”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竹屋,问荇拍了拍手,赵小鲤应声瘫软在地。 总算布置好屋子了! 他手边一沉,是柳连鹊递过来个软垫。 “地上凉。”他坐在赵小鲤身边。 “谢谢柳少爷!” 柳连鹊温和地看着他,赵小鲤不好意思地改口:“嗯……谢谢连鹊哥。” “休息会,咱们去镇里吃饭。”问荇搭上柳连鹊的肩,同赵小鲤说,“和你师父说好,就带你出去吃这一次。” “真可,可以带上我吗?”赵小鲤不敢置信。 从来都没人出去吃饭想着他,他愿意帮两人,也只是因为小舅舅和柳少爷对他很好,不图其他回报。 “当然,你帮了不少忙。” 道术用来清扫屋子,比用笤帚方便多了,赵小鲤的加入至少帮他们省出两日时间。 赵小鲤眼睛亮了亮,犹豫了下,从袖口飞出张纸人。 他规规矩矩冲着纸人:“师父,徒儿今天有事,傍晚再回。” 纸人晃悠悠飘出没盖严的窗户,赵小鲤松了口气:“总算成了。” 师父说他有天赋,可他学了很久连飞纸人都不会,不是让纸人落在师兄头上,就是让纸人栽在山沟里。 看今天的方向,应当是不会出错了。 问荇打山泉水煮了壶麦茶,等到几人半壶茶下肚,都渐渐回了力气,他才站起身来。 “走。” 山路上。 “你在这呆得久,知道哪家饭馆好吃吗?” 赵小鲤摇摇头:“不知。” “我很少去山下,师父平时不让我们吃这些。” “那就我来找,你们想吃什么?” 柳连鹊看着赵小鲤,示意他先说。 赵小鲤害羞地躲在他身后:“连鹊哥,你挑就好。” 两人推了半天,问荇只得出来主持局面。 “夫郎,你先说。” “清淡的菜都好。”柳连鹊没想好吃什么。 赵小鲤刚想接句他跟着柳连鹊吃,被问荇威胁的眼神打回原形。 “我其实……想吃辣的,能吃一道辣的菜就好。”他不好意思。 也不是他爱吃辣,就是山里吃得实在是太清淡,他觉得自己都要尝不出味道了。 问荇点头:“这里湿气重山又多,我看山下百姓本来也吃得挺辣,找家大些有清淡菜的饭馆就好。” 下山后他问了几个路人,路人们齐齐都指向一个方向,说整个康瑞就那合适 走了一刻钟多,问荇终于找着了这家“最合适”的馆子,可单看馆子外表,让他们都有些失望。 饭馆门口挂着破败的灯笼和辣椒串,也没有迎客的伙计,掌柜的态度更是不咸不淡,一副爱吃吃不吃拉倒的模样。 “辣椒炒肉可以吗?”问荇问赵小鲤。 他对这家店的水平没底,但一般来说炒肉是不会出错的,再平庸的厨子也很难把辣椒炒肉做难吃。 赵小鲤不自在地低着头,被凶巴巴的伙计盯着,他心底的自卑泛上来,不停地想要盖住脸上的红痣:“都行的。” “辣椒炒肉要多辣?” 伙计飞快地重复了两遍,问荇才清楚他的话。 “有点辣就行。”他谨慎道。 就这种门口挂着两串辣椒两串大蒜,辣椒味重得他闻到都想打喷嚏的店,稍微有点辣就差不多了。 伙计也不认字,扬声和掌柜说了句,接着给他点菜。 问荇又要了红烧肉、莼菜羹和米馒头,他看向柳连鹊:“这些够吗?” “应当是够吃了。”柳连鹊犹豫。 “再添个蒸饺?” “好。”问荇算了下,觉得今天点的稍微有些多,但难得柳连鹊愿意开口提,他爽快地应下。 赵小鲤脸色精彩。 小舅舅未免太过热情,他觉得这些菜别说三个人,五个人都该够吃了。 但也不是他请客,赵小鲤眼睁睁看着伙计点完菜离开,躲在墙边一声不吭。 随着来吃饭的食客越来越多,赵小鲤脑袋低得要缩进桌肚里。 “你拿着。”柳连鹊看出他的不自在,将自己的帷帽递给赵小鲤。 赵小鲤连连摆手,吓得都结巴了:“不,不不,我怎么能拿连鹊哥的帷帽。” 他从师兄那知道连鹊哥在许多人眼里还没活,这帷帽是给他用来掩饰的。 “拿着。” 柳连鹊声音重了些:“我往后总要用不上帷帽,难得出来聚,舒心最重要。” 他能现在遮着,但不能吃饭也遮,以后上街也遮,帷帽只能用来过渡下。 “你拿着就好,吃饭的时候当心别把纱落尽汤里。” 问荇也在旁边帮腔。 赵小鲤这才接过帷帽。有了伪装,他顿时自在了不少。 可当地人好奇的目光仍然时不时朝着这边投,一个外来的男人两个外来的哥儿出来吃饭,倒还真是少见。 多数人都是看看就好,傻子都知道多盯着哥儿看没礼貌,但奈何柳连鹊面容俊秀,哪怕被瞧了举手投足也非常镇定,引得有桌的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中也带了些逾矩。 “别盯着我哥哥弟弟看,他们不喜被盯。” 他再抬头,那桌的漂亮青年面色不善瞧着他,模样也不复方才同没蒙面的哥儿有说有笑时那般和善,反倒带了些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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