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前世他可以用他悲惨的过往,博得顾时的同情,让顾时心疼他,爱上他。 他都没有这么做,他要的一直都是平等的情感,和起码的尊重。 顾时就赌他,会接受公平交易,而放了他。 果然,凌射在听到“交易”二字时,犹疑一瞬后,当真挪开了顾时脖子上的刀刃。 很快顾时的耳侧,便投下来了一片阴影。 是凌射贴着他的背,靠了过来。 “好啊!你要什么?” 凌射目光灼灼的,盯着顾时脖子上,那道浅浅的血痕,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顽味,却让顾时不自觉的,绷紧了后背。 “我……我要那天给你那条金线。”怕凌射不信,顾时又补充道:“那金线,对于送我的那人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必须拿回来,还望你……割爱。” 凌射没有出声,背对着他的顾时,不知道他听了这话,会作何反应。 只是在安静了一瞬后,感受到禁锢他的那双手,忽然,松了。 这是……赌赢了? 顾时没来得及转身,后背轻微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背上。 “拿了东西就滚,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可就没今天这么走运了。” 其实凌射也没想到,明明是他那么讨厌的人,怎么动真格的时候,就下不去手了呢? 他杀过那么多人,有重金悬赏的,有看不顺眼的,还有自己找死的。 他都没有手软过,偏偏这次,他就是不想下手,或许是这少年给他造成的麻烦,给没还。 一想到让他这么痛快的死了,凌射就莫名心悸。 以至于,顾时提出这个连鬼都不信的理由时,他选择了相信。 顾时转身时,凌射的残影已经没入了巷尾,就连地上的包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蹲身捡起,刚刚凌射砸他的东西,是那日顾时给他的金线,还有那几块化的不成型的饴糖。 那日送出去的东西,又以这样的方式,原封不动的回到了顾时的手上。 看似两人的关系又都回到了原点,实则已经降到了冰点。 陌生时,想要拉近关系容易,成仇后,想破冰,简直难于上青天。 刚刚那个角度,王伯没看见那小疯子,跟顾时动了刀子。 只等他们说了一会儿话,那人放了他家少爷,他才敢冲上来查看。 在看到顾时脖子上的伤时,也是不由得心头一紧。 “他,他,他,动刀了?”王伯问。 “没有,指甲不小心划的!”顾时云淡风轻的安慰他。 王伯跟了顾崇仁五年,从顾崇仁任职太医院,便给他赶车。 守着这样一个神医,那小小的刀伤,他要是都看不出来,可真真是白活了。 只是,顾时这样说了,他也不好拆穿,只能帮他提了提衣领。 还好顾时今天穿的是件黑色素袍,刚刚凌射割破的伤口也不深。 否则,只是简单的提提披风衣领,怎么可能遮的住。 “二少爷还是遮一遮吧!待会儿要是被老爷看到了,是要担心的。” 顾时心不在焉的点头,将凌射丢给他的东西,揣进怀里,心里五味杂陈。 “有时候,帮人是好事,但也要看看,对方值不值得帮……。” 王伯看着顾时长大,不免像待自己孩子一样,唠叨了起来。 可顾时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从未料想过,这样头脑一热的帮凌射,会让他变得更加不幸。 他有些担忧,若按照这种情况发展,那将来,他想要帮父亲和大哥他们改变人生,是否也会适得其反,让结果变得更糟。 若重生,不能改变结局,反而会让痛苦加倍,那重生的意义在哪? 顾时,挫败的跟随王伯回了车上,沮丧叹气,不知不觉,天已下起蒙蒙细雨。 顾崇仁今日去的很快,半个时辰,就从永定候府里出来了。 顾时看着依旧脸带薄怒的父亲,心沉的更加厉害。 只能裹紧斗篷,静静的靠在马车最里边的角落,透过窗缝,看着过往匆匆的行人出神。 “从明天开始,永定候府的差事,你与我一同跟进。”顾崇仁嗓音低沉不容拒绝。 “什么?” 顾时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跟他说话,一时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怎么?又不想学医了?”顾崇仁拧眉,脸上怒意又加了几分。 刚刚,在他替永定候夫人请完平安脉,准备出门时。 永定候夫人可惜的叹惋道:“顾太医,医术卓绝,药到病除,实乃圣手,只是可惜,你那两个儿子都不喜医术,这一身本领后继无人,可真是世人的损失啊!” 前几日,顾崇仁给永定侯开的安胎药,大大减轻了她的孕中不适,面色也红润了起来,这令她非常满意。 临走时的一句无心的话,倒是让顾崇仁思绪万千。 顾时要学医,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吗?他为什么要为了一点点执着,悔了孩子的热忱,断了顾家的传承? 顾崇仁被永定候夫人一句话点醒。 这才下定决心,同意顾时两边兼顾。 顾崇仁对顾时刚才的反应极其不满,以至于说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不不,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反悔呢?”顾时立刻坐直身子,郑重向父亲深施一礼道:“多谢父亲成全。” 顾崇仁见了他片刻,才面色稍缓的点了点头。 他从腰间拽下一个骰子大小的方形挂件,递到了顾时面前。 那青中带紫的玉章,精巧绝伦,别致独特,坠在下边的香袋络子,还散发着淡淡的茶花香。 顾时知道父亲最喜收集茶花,想来这是父亲最珍视的贴身之物。 他恭敬接过,才发现,这是代表顾家医术传承的,小小一方印鉴。 上一世,他拿到此物时,父亲已经下狱,几经周折,才被宁楚荨送到他的手上。 即便当时拿到的时候,上边满是划痕,还缺了一个角,顾时依旧珍视的不得了。 只可惜后来被凌射摔了,顾时还因此跟凌射冷战了好久。 如今,失而复得,好像他的重生也没那么糟糕了,至少这次,他珍视的东西,又再次回到了他手上。 顾时,看着那暖玉的印章,心情好了许多。 他默默接过来,攥在手心里,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父亲放心,孩儿想跟您学医,绝不只是说说而已。”顾时语气柔和,态度却无比坚定。 顾崇仁看着顾时眼里的微光,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欣慰的拍了拍他手背,表示对他的信任。 “那你的学业怎么办?”顾崇仁又问。 毕竟,顾时十二岁就中了秀才,他的才华不该被埋没,而他自己这些年,也在为学业拼命努力。 若因此误了孩子的前途,也不是顾崇仁想看到的。 “父亲放心,孩儿两边都不会落下。” 顾崇仁听顾时这么说,捻着胡须,慎重道:“往后,你白天,依旧去学堂,下学,便跟我来永定候府一同出诊,如今,有这机会,便先从千金科学起吧!” “全凭父亲做主。” 顾时一时兴奋过头,居然扑到顾崇仁怀里,将一脸严肃的父亲,抱了个满怀。 顾崇仁从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多年的从医经验,让他看淡生死,也淡泊了情感。 此时,被小儿子这么一抱,他竟然也不自觉的抱了回去,还像小时候一样,轻轻的抚了抚顾时的后背。 那满溢而出的父爱,也让顾崇仁第一次体验到,承欢膝下是什么滋味。 人生短短数十载,本不在意岁月的人,竟也生出了贪恋之心,想看着他们功成名就,儿孙满堂了。
第9章 送伞 回到家,顾时第一时间将钟意的金丝还了,还送上了,他之前承诺的大肉包。 钟意乐开了花,当晚买了好酒好菜,庆祝顾时正式拜师。 一家人喝的尽兴,顾崇仁非要当晚就开堂授课。 一个人讲课,底下除了春城在硬撑着,听到了天亮,顾时和钟意早已经鼾声震天,睡的天昏地暗了。 虽然,那天,顾时在凌射那里,体验到了重生的挫败感,却在家里得到了许多欣慰。 以至于这几天从学堂下学,又去永定候府跟父亲学习,他的心一直沉浸在亲情的幸福中。 直到这天,他跟顾崇仁来到永定候府门口,再次见到了跪着的凌射,和一脸愁云的云娘。 顾时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凌射垂着头,露出一节纤瘦白兮的脖颈,他不再是一身邋里邋遢的里衣,而是换了一身紧身束腰的黑袍,显得整个人,清瘦又单薄。 要不是那天,他把顾时按在墙上的力道惊人,真会让人误以为这人羸弱可欺,毫无还手之力。 凌射那身衣服,对于还在飘雨的深秋来说,还是单薄了许多,难道云娘又让他来施展苦肉计? 真是疯了! 顾时站在车旁,撑开雨伞,接父亲下车。 眼睛却不自觉的,一直往凌射身上瞟。 “认识?”顾崇仁看了一眼云娘母子问顾时。 顾时点了点头,没敢说话,怕凌射听到了不高兴,可他们算认识,顾时也不好撒谎说不认识。 顾崇仁看出了顾时的心思,又从车厢里,拿出了一把伞。 “虽然是小雨,深秋淋多了,也会伤身。”顾崇仁将手中伞递给顾时道:“知道你心善,举手之劳,想帮就去帮吧!” 顾崇仁知道顾时的性子,陌生人有难,他都很难袖手旁观,更何况是认识的人。 顾时接过雨伞,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这世间,除了上一世的凌射,也就只有父亲一人,能随时随地,照顾他的情绪了。 这样的亲人,顾时怎能舍得让他再次厄运缠身? 顾崇仁一手搭在顾时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道:“我先进去,你快些跟上。” “好。”顾时颔首,撑着伞将顾崇仁送进了永定候府。 顾时看着台阶下,凌射冷漠清隽的脸庞,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攥着雨伞的手心,不知何时,又渗出了一层冷汗。 那天,凌射拿刀抵着顾时的脖子,说不让自己再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实话实说,现在的顾时有些怵他,以至于顾时走下台阶,来到凌射面前,都没敢多停留一分。 把伞塞进凌射手里,就往永定侯府里冲。 正低头跪着的凌射,感觉到一道身影停在了他面前,迅速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伞。 接着,就像被狼撵了似的,往永定侯府里逃。 凌射认出了顾时的背影,就是那个,前几天害他被赶出永定候府,还被他警告过的小白脸。 他又来管闲事,碰上他,准没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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